《孽端》柿子竹

29、第 29 章

　　生日派对上，张鹤果然到场，只不过他是在场所有人里穿得最“寒酸”的，大家都知道顾知然往年生日派对都办得隆重，尤其是去年成人礼的派对，几乎所有人都是盛装出席，掏出衣柜里的正装穿上，今年虽然不至于所有人都穿上西装、小礼裙，但于情于理都好好装扮一番，至少看起来要像回事儿。
　　只有张鹤穿着套朴素的灰色运动装，下身的裤子看起来还有些短，露着一小截脚踝，也露出白色袜子的边缘。他看起来依旧窘迫，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很懂事地找了个角落待着，不去主动找人聊天。
　　当然，在场的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那小部分同班同学也和他没有过什么交流，他这缩在角落的动作，像是自愿的，又像是被迫的。
　　也没人准备主动去给他解围，找他聊天。

　　林屿阔也坐在角落里，但他纯属是觉得一直站着太累，能坐则坐，要是能躺着就更好了。郭铭葚也坐在他身边，不过却像个饿了八百年的小鬼一样，风卷残云地开始吃桌子上的糕点。
　　郭铭葚边吃还边给林屿阔推荐：“林哥…..唔…..这个好吃，好吃死了。”

　　不多时，林屿阔面前就摆了几盘不同种类的糕点。

　　林屿阔满脸无语地看他一会儿，干脆眼不看心不烦，掏出手机开始刷视频。

　　郭铭葚也没硬劝他吃，见他对吃的不感兴趣，就干脆把那些糕点重新摆会自己面前，两三盘一起拿着往嘴里送。
　　顾知然过来的时候，满脸嫌弃地盯着郭铭葚，没忍住说：“郭铭葚，你这是为了这一顿，节食了多少天？”
　　“我就今天一整天没吃饭而已。”郭铭葚也嫌弃他脱离能力太差，口齿含糊地说道：“要是节食几天的话，我肯定要饿死了，我哪有那么傻。”
　　顾知然干笑两声，说：“你看着也不聪明。”
　　郭铭葚翻了个白眼，又左顾右盼道：“你对象呢，怎么没看见人呢。”
　　顾知然从桌上拿起杯酒，抿了口，语气淡淡地说：“她去洗手间了。”
　　“哦。”郭铭葚就随口一问，也不太关心，很快便转移注意力道：“你去看看张鹤啊，他往角落里一缩跟小可怜一样，搞得像有人欺负他。”
　　顾知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张鹤正坐在旮旯，低着头摆弄手指，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张鹤抬起头，和顾知然对上了视线。
　　顾知然冲他笑了下，便转头接着对郭铭葚说：“这不该我去看他，怎么也该让林子去。”

　　郭铭葚却持反对态度，说：“上次因为照片那事儿，林哥跟张鹤搞得挺僵的，你让林哥去，不是存心找不愉快吗。”

　　自那之后，林屿阔都没怎么关注过张鹤，偶尔碰见，到了避无可避的情况，也都是直接忽视过去。张鹤也像从前一样，努力降低存在感，从来不主动和谁说话。
　　也不知道郭铭葚是从哪看出他们关系僵的。

　　他们有过关系吗？

　　顾知然看了眼林屿阔。
　　林屿阔依旧缩在一角，将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身子半颓瘫地坐着，他就像是处在漩涡之外的过路人，根本懒得去听身旁那俩人究竟在说什么。他这模样，半死不活的，滑动手机的速度也极其缓慢，仿佛随时都可能突然地眼睛一闭——就这么睡着了。
　　顾知然自觉无趣，也就没再继续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转而开始问：“你俩以后准备上哪上学？”
　　郭铭葚想都没想，直接就说：“我妈想让我上北京读书，我肯定听她的，让她在亲戚那边长长面子。”

　　郭铭葚是单亲家庭，算是被他妈一个人拉扯大的，这母子俩感情深，凡是比较重要的事儿，郭铭葚都听他妈的决定，更何况是选大学。

　　顾知然又冲林屿阔扬扬下巴，“你呢林子。”
　　他看林屿阔那样，也不像是想再次出国留学，而且这么长时间，他那态度都没变过，肯定是已经决定好要留在国内念书了。

　　林屿阔看他一眼，说：“还没想好。”

　　郭铭葚一听，立马擦干净嘴上的糕点渣，兴致勃勃地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北京呗，我听家里亲戚说北京好玩的地方多，好吃的也多，到时候咱俩双剑合璧，等然儿啥时候从国外回来，咱俩还能带他一起逛北京，装一把京爷儿。”
　　林屿阔放下手机，不置可否道：“等成绩下来再说吧。”
　　顾知然倒是挺惊讶的，他盯着林屿阔，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想留在哈市呢…..毕竟你要是走了，段叔叔就彻底成一个人了。”
　　林屿阔垂着眼，看不清眼底情绪，他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说：“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郭铭葚先忍不住：“又装高深。”

　　这下，原本因为提及分别而变得有些消沉的氛围，再次活跃起来。

　　顾知然笑出了声。
　　林屿阔也跟着笑。

　　以后这种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

　　等到派对开始。
　　顾知然这个主角就被拉到宴会厅最中央的位置，开始必要的社交。郭铭葚也不怕讨人嫌，就像个摇不段的小尾巴，不远不近地跟在顾知然后头，看准时机就开始洗劫那些别人不吃的糕点。
　　林屿阔刚开始还和认识的人聊了两句，后来就又坐回旮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不算讨厌这种场合，但也不怎么喜欢，因为只要走进来，就要开始被迫地和人打交道，聊些有的没的、半点儿意思都没有的东西。
　　但顾知然的生日，他也不可能提前离场，还得等到散场之后扯着被人灌得烂醉的顾知然，给他送回家。
　　这活只有他能干，郭铭葚生日小，还没成年，自然也没有驾照，开不了车。而往年过生日这种场合，顾知然都不会让家里的司机过来，因为司机名义上是在服务顾家一大家子，但其实也就对顾父一个人低头。
　　顾知然要是喝完酒干了什么傻逼事儿，司机保准要去顾父那儿上演一遭嘴巴漏风的好戏。

　　但派对通常会持续到凌晨，或许换做别人会因为高考将近而有所收敛，但在场的人里，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准备直接出国留学的。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家里已经铺好的路，无需时刻保持高度紧张，只为用最好的状态去参加这场被称为人生中最公平、最有希望实现阶级跨越的一场竞争。
　　林屿阔安静看着他们从清醒渐渐变得迷糊，原本吵闹的嬉笑也变成口齿不清的含混。
　　此刻的他是否也在想，如果没有段青寂，他的人生或许永远不会和这帮人产生交集。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人生走向，完全是按照段青寂的指引走出来的。

　　林屿阔走到露天阳台上透风，他双臂撑着围栏，仰头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夜空，寒风吹刮着他身上单薄的白色衬衫，刺骨。
　　他点了支烟，慢悠悠地吞吐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钟了。
　　他在出门前给段青寂发过信息，告诉他，自己会晚点儿回家，要给顾知然过生日。
　　段青寂也没多过问，只是回了个“好”。

　　但林屿阔在发完信息之后一直没退出两人的聊天框，因此，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在自己那条消息发送过去之后，段青寂那头始终处于“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或许他原本想说的不止这简单一个字。

　　他会想说什么呢？

　　烟雾飘散着被风快速刮散，林屿阔一只手拿着手机，大拇指点开和段青寂的聊天框，他盯着那个页面，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
　　林屿阔悬在屏幕上方的大拇指再次摁下，输入键盘也在此刻弹出，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摁到键盘某个字母上时，一阵细碎的“吱嘎”声突然响起。
　　林屿阔侧头看过去。

　　是张鹤。

　　真巧。

　　张鹤一直都没怎么走动，偏偏在林屿阔走到阳台上时，他也走过来了。

　　林屿阔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也不太擅长自作多情，但有了顾知然的刻意揶揄，林屿阔很难不多想。

　　林屿阔视线冷冰冰地盯着张鹤。

　　张鹤像是早就知道他在这儿，半点儿惊讶都没有，和他对上视线时，也只是再次快速地低下头，将推门的动作放得更慢，生怕再发出吵人的声响。

　　张鹤低垂着眼，鹌鹑似的，却在重新关上门后，直接往林屿阔的身边走。就好像他来这儿的目标就是林屿阔这个人。

　　林屿阔将烟蒂碾灭，起身准备离开阳台。

　　张鹤却拦住他的路。

　　林屿阔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他，直白而粗俗地问：“你想和我搞基？”

　　张鹤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有些错愕，张着嘴巴。

　　林屿阔看他那模样，就觉得心烦。
　　他最不喜欢这种胆小怯懦的人，一旦碰上这种人，谁站在他面前，谁就像是个故意欺负人的恶人。

　　“…..不是。”张鹤小声说。

　　林屿阔满脸不耐地看着他：“那你拦我干什么？”

　　张鹤不吭声了。

　　又装哑巴。

　　跟段青寂一样，一旦遇到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就开始沉默起来，连半个字都不愿意说。

　　林屿阔说：“不说我就走了。”

　　“别。”张鹤焦急地伸出手去抓他，却被林屿阔躲了过去，抓了个空。
　　张鹤难堪地抿抿唇，抬眼看着林屿阔，开口说：“…..我想问你，你高考之后…..忙吗？”

　　“你要约我出去？”林屿阔紧皱着眉头，直截了当地说：“没空。”

　　张鹤脸色一白，他沉默两秒，才说：“我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林屿阔没了耐心，不再应声，只是盯着他。

　　张鹤梗着脖子继续说：“你能不能去第一医院看望一个人。”

　　这句话完全在林屿阔的意料之外。

　　林屿阔问：“谁？”

　　张鹤紧张地看了他两眼，才说：“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