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端》柿子竹

28、第 28 章

　　但林屿阔最终也没有买下一张车票，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购票网站上看着，因为时间还早，离祖父的忌日还早。哪怕他在高考之后再做打算，都是来得及的。
　　被领养后，林屿阔只在前三年的时候回去祭拜过祖父，后面因为种种原因，就没再回去过。段青寂也曾照例询问过他是否要回通城祭拜祖父，但都被林屿阔摇头拒绝。
　　而段青寂出于自己的考虑，也觉得林屿阔要是回到通城，肯定又要见到曾经那些对他格外冷漠无情的亲戚，这对他来说也只是重新撕开小时候被一次次抛弃的伤口。
　　所以无论林屿阔做出什么决定，他都觉得是正确的。

　　可林屿阔之后那段时间偶尔还是会在晚上看回通城的车票，这种不加遮掩的举动自然也被段青寂看在眼里。
　　但段青寂什么都没问。

　　林屿阔已经长大了，也该回到通城去看看了。

　　与此同时，段青寂却也无法忽视自己心里那种忽远忽近的苦涩滋味。他不明白林屿阔怎么突然变得冷淡下来，一夜之间，林屿阔就像是突然套上了层看不见的壳子，又像是突然开窍了，绝不再做那些似是而非的、略显逾矩的举动。
　　这是好事，段青寂应该这样想的。

　　最后，他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愈发临近高考，林屿阔反倒没了那种抓紧时间学习的紧迫感，他拿捏好分寸，甚至学着段青寂的模样自己整理错题，再自己进行下一步的提升。
　　当然林屿阔也会适时进行放松，不过他并没有拿出那本曾经与段青寂约定好要一起看的《高考回忆录》，而是重新把那些落了灰的心理学书籍放到枕边，开始一天看上几页。
　　段青寂尝试与他沟通，尝试中断最近这种莫名其妙的僵持，他在夜里看到林屿阔再次拿出心理学的书窝在床头时，推开了那扇没关紧的卧室门，镇定自若地问：“还有两周就高考了，你想好高考之后要去哪玩了吗。”
　　林屿阔略显惊讶地看他一眼，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闯进自己的房间，这种惊讶维持了几秒，这几秒内，林屿阔也没开口说话。
　　而段青寂在他的沉默中，也渐渐丧失了原本还维持着的镇定，他猝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只乌鸦，因为突兀地闯入林屿阔那还算平和的世界里，所以林屿阔就开始对他报以嫌弃、怨怼的视线。
　　这一切都是他的遐想，可段青寂根本意识不到，他只知道林屿阔好像并不欢迎他。

　　段青寂尽量保持自然的语气，像是刚发现林屿阔手里的心理书那般，错愕地开口问了句：“怎么在看这些书。”
　　林屿阔也被他抛过来的新话题吸引了注意力。他看了眼手里的书，又看了眼段青寂，才说：“这不是你给我找的书，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完，总得重新提上日程。”
　　这句话的语气很正常，段青寂却像是只惊弓之鸟，他直勾勾地盯着林屿阔几秒，张了张嘴，开口说：“我也不是强迫你看它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哦，没必要硬逼着自己继续看。”
　　林屿阔耸耸肩，说：“没硬逼着自己，就是突然觉得学得有点儿累，想歇一歇，但又没什么别的好做的。”

　　说完，林屿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坐直身子，将书合上塞到枕头下边，就下床去书桌前，开始翻找东西，嘴上还说着：“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之前买的那本《高考回忆录》还没看呢，正好现在开始恶补，借鉴一下学霸的高考穿搭。”
　　他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笑。

　　高考和穿搭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实在诡异，也实在滑稽。毕竟一般人高考的时候能保持平常心，尽量不紧张已经算心理素质不错了，能有心思去关注穿搭的更是极少数。
　　偏偏黄校长就开辟出了这条小众赛道。
　　而且最近学校里高三年级买这本书的学生明显增多，连林屿阔班级里都有不少人桌面上摆着本书皮红红绿绿的《高考回忆录》。偏偏老李还不好说什么，毕竟是黄校长写的书，只好隐晦地告诉学生，把心思收收。

　　林屿阔找着了那本《高考回忆录》，原来是被他放到了抽屉里。他掐着书的左上角，重新坐回床上，侧身对着段青寂，边翻开始边问：“你说我高考的时候要穿什么？”
　　这是要听段青寂建议的意思，也是用一种接近于两周前那种亲密软化的语气说出来的。
　　段青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笑笑，他抬起脚，准备走到林屿阔身边，说：“穿什么都可以，看你意愿，反正肯定会考好的。”
　　林屿阔低头看书，没看他，听见这句话，直接应了声：“确实，到时候不管怎么考，肯定都比我以前那一塌糊涂的成绩要好。”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掀开被子，重新躺到床上，而段青寂也在此刻走到了床边。
　　看见他的动作，段青寂的身体顿住。

　　段青寂原本以为，他是准备和自己一起看这本书，但看现在林屿阔那态度，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

　　段青寂不得不承认。
　　他自作多情了。

　　这还是第一次。
　　是他整个人生里的头一次自作多情。

　　这也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认知。

　　段青寂不免尴尬，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林屿阔，开口试探道：“你准备看到几点…..时间不早了。”
　　林屿阔这才抬头扫了他一眼，毫无察觉般开口说：“再看一个小时左右吧，我还不怎么困。”
　　停顿了下，林屿阔看了眼时间，接着说：“时间确实不早了，你还不睡吗。”

　　这是撵人的意思。

　　段青寂后退了步，紧抿着唇，很淡很淡地笑了下，才说：“现在就睡。”

　　他扭头走了。
　　没说晚安，却将卧室房门重新关紧了。

　　在他走后，林屿阔就放下了手里的书，视线兀自停留在房门上。

　　他突然笑了。
　　段青寂的失落已经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他能察觉到，段青寂他自己肯定也能察觉到。
　　但段青寂会承认吗。

　　他在感受到心底的情绪时，会毫不逃避地选择去直面吗。

　　大概率是会的。
　　段青寂是坦荡的，他也不会容忍自己的一再逃避，因为这种行为在他眼里就是懦弱的表现，从小被针对性培养，被灌输“必须成为成功人士”的思想的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懦弱。
　　可他真的能正确地处理这种突如其来的失落，甚至是…..空虚吗？

　　林屿阔掏出手机，给顾知然回了条信息。

　　顾知然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就在两天后，以往几年顾知然的生日都会找地方举办派对，还会邀请一堆熟识的好友，林屿阔自然也会去参加。
　　但今年的生日派对不同以往，正处在热恋期的顾知然为了照顾他那女朋友的情绪，准备少邀请些人，至少不准备邀请之前那些和他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暧昧过的对象，连带着和那些暧昧对象关系较好的人也不能邀请，避免在派对上玩得太欢，嘴上不把门，一时说出什么容易惹出不愉快的话。
　　但简单算算，派对的人数估计要照去年对半砍，原因没别的，顾知然也不是什么纯情乖巧的好孩子，别人正处在青春懵懂时，他就开始追求暧昧亲密的刺激。
　　但这人还总是三分钟热度，有些他只是接触一段时间，便失去了兴趣，快速将对方分割到普通朋友的区域里去，而这种从暧昧对象走到普通朋友的关系，总是显得格外正常却又因每一次再次接触而倍感刺激。

　　郭铭葚总自称为情圣，但他眼里的感情是从一而终、不存在任何含糊的，这也导致他对顾知然的恋爱观抱有很大的偏见。
　　他还背地里偷偷和林屿阔叫过顾知然的另一个外号——八爪章鱼。
　　对于顾知然这次派对，郭铭葚也觉得他这搞得太麻烦，还不如直接分两拨，让顾知然先和他那对象过一次生日，再来和他们一起过生日。
　　而且郭铭葚也没看出顾知然有多喜欢他这个女朋友，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个死样子，可以黏糊，但不能过度，特在意私人空间。

　　而顾知然给林屿阔发信息，就是来问他一嘴有没有想邀请的人。
　　但这是顾知然的主场，而且除了他和郭铭葚，林屿阔和别人的关系都不咸不淡，暂且不存在什么必须邀请的朋友。

　　林屿阔直接回了“没有”。

　　过了两分钟。
　　顾知然直接给他拨了通视频过来。

　　林屿阔接通。
　　那头立马出现顾知然凌乱的头发，还有那张颓唐困倦的脸。

　　“我爹抽风，非让我做做练习册，给我折磨坏了。”顾知然抓了把脑袋，镜头晃动了下，下一秒他就顶着鸡窝脑袋直接躺到了床上，接着问：“你干什么呢？”
　　林屿阔转动了下手机镜头，让他看自己周围的环境，说：“在卧室躺着。”
　　“没做练习册啊。”顾知然吊儿郎当地说：“我还以为你半夜也在那儿偷偷地卷生卷死呢。”
　　“一会儿视频挂了，我就开始挑灯夜读。”林屿阔半开玩笑地说。

　　顾知然“啧”了一声，突然问：“段叔叔呢。”
　　“睡了。”林屿阔说。
　　顾知然勾起唇角，盯着林屿阔无声地笑。

　　“你要搞什么。”林屿阔问。

　　“没。”顾知然单手撑着脑袋，换了个侧躺的姿势，说：“就是问问，这不是好奇吗。”

　　林屿阔有些无语，转移话题道：“你过生日要叫班上的同学？”
　　“嗯。”顾知然百无聊赖道：“到时候来的人太少也没什么意思，热闹不起来，干脆就把班上的人都问一遍，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
　　“你自己去问啊。”林屿阔觉得顾知然这性格，绝对要把这种苦活交给郭铭葚去干，就问了一嘴。
　　果不其然，顾知然咧嘴一笑，说：“郭子已经问完了，说是有几个要来的，我也没问是谁。”
　　林屿阔点了点头。

　　但顾知然脑袋一抽，又说：“我记得张鹤好像同意要来。”

　　“挺好。”林屿阔不甚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林屿阔。”顾知然叫他名字，不怀好意地继续说：“你觉得张鹤这人怎么样。”
　　“一般。”林屿阔想起之前丢照片的事，虽然不确定就是张鹤拿走的，但偏偏是张鹤把照片还回来的，他嫌疑实在是大。林屿阔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就这？”顾知然略显失望地摇摇头，接着故意拖长尾音说：“你不觉得他对你挺特别的吗。”

　　“哪儿？”林屿阔问。

　　“这我不好说。”顾知然故弄玄虚，却在屏幕前突然伸出手掌，然后将手指弯曲下去，欠嗖嗖地说：“但是我感觉他像是个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