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品》红伞菇

43、第 43 章

　　盛家虽然是书香世家，但这些年来涉足商圈，对自家女儿们的教导自然也有所偏倚。不做亏本的生意便是其一。
　　A城的房价很高，盛灵还没有能耐可以自主决定买下一套，更别提靠近学校远离市区。在盛堂年看来是一没位置二没尺度的二等资源。因而她也没体会到炒房跌盘的悲痛。
　　但在房子上吃的亏她没少。

　　她再三跟中介确认过，也找了自家的律师姐姐帮忙看过，两个月的违约金是跑不掉了。她待在这个承载着憧憬的屋子不舍遗憾地扫视了一圈，搬走提前安置好的摆件，撤出冰箱里的物资，把钥匙还给中介。

　　中介见她出手阔绰，两个月的罚金说给就给，在心里给她胧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圈。他小步跟着盛灵走出门外，陪着笑脸道：“小姐，我这里还有其他的房源，你要是想看我马上就开车带你去呀。”

　　盛灵置若罔闻，趿着拖鞋头也不回地拉开自家的大门，摔门而去。西装革履的中介盯着看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扶着墙低头正好看到脚下还未撤下的鞋套，恨恨地扯下扔到门口的收纳桶里。两只布艺鞋套从高处坠落轻飘飘地瘫在地上。

　　盛雪出国，盛寻搬回学校，现在连盛彗也被关进了复读学校里，盛灵坐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哑笑。
　　她故意没让文宜跟过来，也没把事情都甩给他。她不想让这段感情在依赖里升温，在一个人住的这一两个月时间里，反而减少了找文宜的次数。她一个人独来独往，去了很多地方。包括盛家老宅。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大家似乎都默认那是一个只存在于意识里的地点，没有必要也从不提出要回头看看。这真的奇怪，最奇怪的是从没有人提出来。

　　第二天，盛灵去见了盛彗。
　　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很适应复读的生活，乐呵呵地跟同学一起在食堂吃饭。如果盛灵忽略她眉上那道短且浅的疤痕的话。盛堂华当天就把从欧洲进口光是搬运费都花了不少的天然大理石茶几扔到了另一处草迹丛生的别墅里。

　　还没到开学的时候，临时转校的盛彗也没有新校服可以穿，因而在一群群浅蓝色的校服圈子里，她显得格外好辨认。

　　盛灵以为她和同学吃完饭才会过来，没想到她端着餐盘就走过来，没有一点犹豫。

　　她紧急关掉手机，笑着问：“不和你朋友一起吃？我可以等的。”
　　盛彗咽下一口饭，清清喉咙道：“有事快说吧，姐。我还得回去睡午觉。下午还有课。”
　　“周五还有课？我听你爸说今天下午放假的呀。”
　　她咬着勺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下午我是补课不是学校里的课。”

　　盛家的女儿里，要论最没有读书天分的就是眼前这一位。盛灵不知道她是怎么愿意放弃曾经的社交圈换个市里最严苛的普高复读的。这次她不在乎她的跟班姐妹们怎么背后议论了吗？不在乎付出也没有回报？不在乎赤裸裸地接受单一数字的点评？盛灵也不必再多问，浪费时间又得不出答案。

　　“我就是问一问，你别多想。专心读书就好。”
　　“什么？”盛彗的声线已然开始抖了起来，她像是悬浮在盛灵面前，只待她一句话就可以跌的粉身碎骨。她的食指第二个关节突然发痒让她不得不放下餐具发力让指甲嵌进去。

　　盛灵在来的路上揣摩了很多种询问的方式，最后选择最坚定的一问，因为她不能给任何人任何机会去逃避这件事。
　　“是盛寻带你去的老宅，是盛寻告诉你盛君的事情的对吧。是不是在端午之前告诉你的，所以你才会对我…”她想斟酌下遣词却被盛彗抢先。
　　“我就不能是单纯地看不惯吗？”

　　盛灵轻轻笑出声，“你看不惯什么？看不惯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盛寻却为了我隐瞒秘密至今？时至今日，我也不怀感激，她也没有好回报？”不给她反应编瞎话的时间，她紧跟着说：“谁要求的？盛寻怎么会知道盛君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的事实是什么样的？你必须全部告诉我。”

　　盛彗颤抖着睫毛移开目光，被盛灵捉回自己面前。她伸手抚上盛彗年轻的脸颊，“你今天不说，我也有机会知道。”
　　盛灵望着窗外绚烂的日光，微微刺得眼角酸胀。“盛彗，我跟你交换。你告诉我，我替你保守赵森的秘密。如何？”

　　盛彗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笑了。突然之间松了口气，坦然多了。

　　正午阳光正烈，盛彗抬手遮着阳光，眉头微微皱起来。盛灵回头看了眼把手上的伞借给她：“你撑伞回寝室吧。我给你留了点吃的喝的东西在寝室，别苦了自己。”
　　盛彗心头微动，手心冒出的汗滑着整个伞柄朝盛灵栽过去。她伸手扶了下，不经意道：“对了，A城的房间也给你留着呢。明年记得来。”

　　盛彗把伞撑的低低的，看不见脸。只有伞面点点头。

　　盛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最近总是神神秘秘不知行踪，像是要刻意避开他似的。文宜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不欺不瞒已经耗费了他自我撕扯的全部精力。因而，文宜也遂她的愿，并不时常烦扰她在哪儿做什么。
　　就连去吴家，也愿意一个人来老宅吃饭。

　　文宜坐在吴清方派来的车直达正门，并没有看到停车场里的另一辆车。直到踏进饭厅才听见岑薇母子同吴清方在小声说话。

　　他们怎么也在？向来是只有爷孙加盛灵三个人吃饭的，就算是临时有事饭局安排，吴老也会妥善地分隔开人群，免得让他不自在。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对母子。谈不上什么鸠占鹊巢只能说命运弄人。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停步迈了进去。

　　因为他总是要破坏这爷孙情深的美好画面的。

　　岑薇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夸张，脖子和手腕间的碧绿隐去了，铂金项链挂着一颗小钻石垂下来。她身着素色衣衫，抬手间两根细伶仃的手腕在宽筒里晃荡。
　　原来是孤儿寡母图。

　　许是察觉到了文宜的目光，吴雨很快就盯了回去。他自知没有什么立场对文宜有意见，毕竟这不是梦一场，过去近二十年的培养和资源都是实打实落在他身上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缺席。借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的。
　　但他还是有遏制不住的恶意。部分来自岑薇，血缘里的守护，部分来自外界。他无处宣泄，选择把这些一分一毫都一起返还给文宜。

　　文宜敛下目光，举起茶杯挡住视线。正在和岑薇对话的吴清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头立刻偏过来，嘱咐了句：“饭前别喝茶，对胃不好。给少爷换杯水。菜怎么还没上齐？”

　　岑薇堆起来的脸瞬间垮塌，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老爷子，这么快就上菜？我看盛小姐还没到呢。”

　　吴老的目光炯炯盯着门口的送餐队伍，文宜迎头回道：“她有事，今天不来。”他回答的很简单，耐心地等候岑薇的后招。这段时间虽然相处不多，但他能理解家族里这么多适合的孩子，爷爷独独选中吴雨的心思。岑薇有心眼，不至于一上来就被害下去，岑薇心眼太浅，不至于把控不住。比如卖惨就要穿的凄风苦雨，拿腔作势就要戴上最贵的翡翠。多一点的脑子也不动。

　　果不其然，她都准备好了，立刻接着说：“要说我们家和盛家可真的是有缘分。数一数，足足三代都有交情。文宜和盛大小姐又是青梅竹马，日后亲上加亲。老爷子，你可真是一点神都不用烦。再往下数三代，都吃喝不愁的。不像我们家吴雨。”话说到这儿，她停了会儿，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沉默的几秒不言而喻。可惜没人接她的话，她忙不迭地要再亲自掏出来：“盛小姐这样好，我看她其他几个妹妹也差不到哪儿去。文宜你要是有机会，带着我们家吴雨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玩。就当年轻人认识认识了。你也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家世，交朋友难的嘞。”

　　看来这些年，岑薇除了一点钱半分人脉都没捞到。现在还要求到文宜面前引荐下盛家的女儿们。盛灵要是在的话还能圆融地搭个几句，文宜本就生人勿近不愿意多说话。更别提今日女友不在，更是半分耐心也无。他直截了当地说：“没机会。我们两个谈恋爱不喜欢带别人。”

　　岑薇显然没想到文宜会这样回复，打好的诸多腹稿全都付诸东流。然而还是不死心：“那正好呀，吴雨带着妹妹们去玩。”
　　“大家都要读书的，还有高三生，哪有空玩。”

　　文宜只是懒得搭理所以速战速决。但在岑薇看来就像是守着大棒骨的看门狗一步也不肯离。她虽然信息不多，也知道盛家最有价值的是盛灵，但有总比没有好。就现在这个处境，哪家的千金愿意接受吴雨，要么倒插门要么家世不够。

　　文宜递给眼神给爷爷想让他出来结束对话，但这老人沉浸在家里的猪肚鸡汤，头都不抬。好在这时候吴雨自己站出来了，“我马上也要回美国实习，春节回来再说吧。”文宜刚松一口气，他又道：“春节总有机会见一面了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