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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一年之内,南方最难熬的时节到来了。
      梅雨。

      缠绵不绝的水汽环绕着每一个人,蚕丝越捆越紧作成了茧。

      盛灵更是觉得通体不适,坐在图书馆里晃神了很久,盘桓在键盘上的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左手侧还垒着高高的专业书和打印资料,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它们。而本该框在眼睛里的文件预览内容越来越模糊,晕成鲜明的色块。

      一阵不合时宜的闹铃响起,前方的某一位男生从书堆里缓缓抬起头像在床上般自然摸起手机按下“稍后提醒”,又坠入书海里。
      对面的耳机男实在是忍不了了,愤愤地抬起头摘下自己的耳机,用笔杆敲敲他的专业书。用的力气太大,连扉页都被翻起来。
      见人还没有反应,他低声咒骂了几句,放声道:“你闹铃都响几回了?!能不能换成不再提醒。”

      当然行,合情合理的要求。那人睡得迷迷懵懵的把手机递过去,一点也不在乎个人隐私。“202506,你开机改下吧。”在全场的惊愕中,耳机男毫不犹豫地关机了。原主依旧睡的香甜。

      而着一切发生的过程中,盛灵都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和涣散的眼神。当图书馆又恢复了一贯的写字“沙沙”声,她却突然站起来收拾东西转身离开。不像平常,她还在乎那几本专业书的收拾顺序,今天她尽自己所能卡住几本就搬运几本,只顾往包里塞。一本《计量经济学》挣脱出来,滑到了地上。

      她还在捡起桌上散落的三色笔,那本书由着他人之手安稳地躺在她的手边。盛灵低头道谢。那人轻声笑了起来:“心情不好?”
      是吴雨。

      他就算还没回美国上学也该在自家的学校里,怎么会出现在A大。但她有别的事情,也懒得追问,随口说了句:“天太闷了。我先走一步,还有课。”
      “好,拜拜。”

      盛灵的座位往后数几排就是韦涓的位置。她在那个图书馆惯例笑话时抬起头,惊恐地发现她最不希望出现在此地的人。四周的人都在互相打着眼神分享这一刻小小的欢愉,连图书馆里的空气都变得活跃起来。韦涓的心却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动弹不得。只要盛灵往后看一眼,就一定能看见她。

      老天像是在玩弄她。在她起身之后,韦涓只剩下最后几分钟的煎熬,命中之人就这么出现在前方。她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不管这时候给她什么情节什么结局,她都不得不接受。她心烦意乱地翻动下一页,头顶的空调风吹的她一激灵。

      再抬头,晴空万里。

      盛灵一路下来就闻到身边人携带的雨水气味。并不清爽,而是黏滞的,夹杂着灰尘的腥味。她一摸书包,果然没带伞。索性,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图书馆的自助雨伞还剩几把,她拿了学生证登记了下就顺利得到一把印着校徽的直柄伞。

      文宜的学制和其他专业不一样,大三下学期就自动转到盛灵所在的新校区攻读临床医学,而非前两年半的通识教育。对盛灵来说,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文宜更加随叫随到。比如此刻,她一个电话此人就从寝室里爬起来,把车开到了图书馆对面的教师停车场里等她。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成股流下,甚至有些愈演愈烈的滋味。文宜看了眼时间,斟酌再三还是开口提醒她:“应该已经可以查了。”

      今年盛家的重点大事绝对逃不过盛彗的高考。盛彗虽然从前成绩一般,但高三伊始就放出豪言壮语要考到A城来。那时候,姐妹们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么僵。盛寻和她还住在一起,盛彗也渴望着这样的群居生活。

      端午之后,一切都变了。盛雪被安排去美国读寄宿学校,送别的那天,盛寻不允许任何人去送机。只有姐妹俩依依惜别。盛雪走后,盛寻也不住在盛灵这儿了,自己搬回了学校宿舍。她说还要养妹妹需得省吃俭用,和盛灵在一起住太容易浪费。

      盛灵无话可说,是她亲口说出的话让她们在读国内的普通培训学校和美高之间选择。盛寻给妹妹选了后者,也背负盛堂年之前说的一切,全权承担起盛雪的生活起居消费。
      至于盛雪得知消息后懵懂又凌厉的眼神,盛灵已经不在乎了。她短暂地或许是永远的失去了一个妹妹。

      这事情过去已经一周多,盛灵还存有一丝幻想。如果盛雪也过来,盛寻也许还会回来。她们之间,哪怕只是纸糊的姐妹情深和颜悦色也能聊表慰藉。

      事实证明,盛灵不了解任何一个人。
      盛彗第一天考完语文在酒店里就崩溃大哭,说什么也不肯再去考第二门。被她爸妈和风细雨地安慰连哄带骗,顶着红肿的双眼才肯进下午的考场。

      盛灵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查分的前两天了。且不提她曾仅剩的一点幻想也被梅雨浇个干净,盛彗的情况也让她不得不担心。
      徽州是早上九点查分,盛彗从前一晚就开始闹,甚至不惜找到家里的网线,看不懂哪根重要索性全拔了,也不允许任何人偷偷查高考分数。

      这个时代,哪有做不到的事情。盛堂信早就把她的查分信息发给了盛灵,她远在A城,盛彗鞭长莫及。

      盛灵比自己高考还要紧张,盛堂信说低于500分就不要打电话了直接短信联系就行。她没办法稳定住手输入准考证号。把手机直接交给文宜,自己则把头扭过去看着车窗上流下的雨痕。

      盛灵只开了两个app,一个是照片另一个是浏览器。文宜来回切换确保信息无误,刚刚帮盛灵还伞的时候,手上沾了点水。他抽了张纸准备擦擦屏幕,竟自动划到了前几张照片。照片里是盛家老宅,它已经破败到文宜不舍得多看一眼。曾经嬉戏玩乐的地方,如今已然垂暮。

      他眼眸微动朝着盛灵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还对着窗外。他想咽口水,口腔内因为紧张格外干涸,只得咽下口空气。他点开照片信息,定睛看向时间。是她说去帝都找同学玩的时候。

      雨还没有停歇,文宜觉得车内憋闷难休,给车窗开了个小缝,让雨落进来。

      他什么多余的也没说,把手机还给她:“你发个短信吧。450都不到。我给你截屏了。”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盛灵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撞击了心脏,震惊、痛,但是接受,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没有什么暗箭要防。于是点点头接过手机,没有发现半点异样。

      文宜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自觉地舒了口长长的气。他曾经那么义正言辞地跟盛堂年讨论对盛灵的信任问题,现如今真的降临到他身上,他是沉默者。
      副驾驶的盛灵正在逐字逐句地编辑着给盛堂信的信息,企图让盛彗在复读前的两个月好过一点。

      远在徽州的盛彗被平地一声雷从沙发上惊地跳起来,盛堂信正在低头看信息。盛归站在她身侧,满目愁容。而她的妈妈已经开始四处打听最合适的复读学校。
      她随着雷声的离开猛然地下坠,倒在了客厅的波斯地毯上。

      雨下的最大的时候,盛灵正在吴家听雨打芭蕉。
      吴清方果真换了厨子,只是今天她的胃口不好,纵然是辛辣下饭的菜也只吃了点就端着餐后点心坐到了亭子里。
      她不想去探究吴清方对她的态度,喜欢也好看不惯也罢。因为无所谓,她在吴家少了几分作客的拘束,多几分随性。像是定期住进的一家景区民宿。

      文宜已经习惯定期回老宅陪爷爷吃饭,这一切都水到渠成,谁也没有水土不服的抗争。文宜所到之处都是吴清方安排的好人在陪伴、招待,他几乎不用操什么心。那些不入流的、看不上的话语也远远不到传到他耳朵里的程度。

      他也尝试过跟爷爷谈起自己的父母,谈起蒋伯均他给的都是叹气,那位连名字都不清楚也没有人觉得奇怪的女士,他给的只有沉默。往复几次,文宜也不再问了。他想起这么多年不被提起的盛君,只要他们真实存在过,只要你有心去找,总能发现什么。

      他不相信,有人像盛堂年隐瞒盛君一样隐瞒他的母亲。也许,他该向盛灵学学。想到这儿,他透过木质的窗棱看向远处亭子里的一抹灰影。

      吴清方闷声笑,文宜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
      “行啦,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俩的事,有什么可藏的。赶紧吃,吃完就去陪陪她。”
      文宜端起碗筷,给爷爷夹了一块鱼唇肉,淡淡道:“今天就让她自己呆会儿吧。”

      他不以为意地说:“那你们几点去陵园?”
      “什么陵园?”
      他的筷子一停,半是探究半是小心地问:“今天不是盛君的忌日啊?”

      文宜手一松,筷子往大地追去。“她、她还不知道。”他是有点心虚的,现在他已经摸不透盛灵到底知不知道了。
      吴清方招呼家里的阿姨重新拿双筷子,等人走后又招招手示意文宜把脑袋凑过来。

      他以为说些什么不知道的两家密辛,忐忑地听完那句。
      “你放心,我找人算过了。这丫头不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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