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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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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零七八碎的东西陆陆续续被送了进来,被我堆在神社一根不起眼的柱子脚下。虹夏甚至送给我一张城市地图,上面用红色的记号笔鲜明地圈出几个位置,这座神社、我的住所、她的住所和Livehouse。蛛网一般的线条将几个点勾在一起,贴心地用箭头标注出最便捷的路线。
我终于得以回到真正的家中,即便在全部的记忆中,我一“诞生”就该待在神社,随着日月起落守护这座盛满了不属于我的愿望与寄托的宫殿。
凭着布局我寻觅到自己生前的房间。大部分物品摆设都已经被收进床下的纸箱内,被收拾得格外利整的床铺和桌面更显得空旷而单调。从敞开的半扇窗溜进来的风将窗帘吹起,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腾起的窗帘慢慢落下又恢复了原状,好像我此刻的心情。
幽灵的唯一好处就是能随便控制电子产品,免去了拜托其他人把电脑和其它乱七八糟的设备再抬去神社一通祭拜的麻烦。我打了个响指,电脑的显示屏应声亮起。我得意地吹了声口哨。真该在虹夏面前表演一下这个。
拜托其他人帮忙将必要的设备从箱子里重新翻出来后,作曲的工作就变得容易了许多。我叼着一根果味棒棒糖,虹夏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了过来:“凉,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硬糖在齿间滚动,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含着糖让我的发音有些含混不清:“嗯。我现在的大脑和期末考试周的没什么区别,我连自己是怎么死掉的都忘了。”
“我觉得我会是在live到最高潮时抱着贝斯触电身亡,或者一边弹贝斯一边横穿马路时被车撞飞。”我开始往音轨里编底鼓。
“……为什么是这两种?”
“因为这样很摇滚。”我笃定地说。
剩余的一星期,我开始频繁地往Starry跑,我的生活化成了两个点。回归乐队让我的生活重新变得丰富起来,我许久未能流淌的血液被乐队的激情加热到沸腾,生前所丢失的记忆似乎也被慢慢填补。
我久违地不再认为自己是本该早已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逝者,而是重新获得了“生”的实感。我的生活或许本就该是这样的。我早早断片的人生再次与无法触及的未来接轨,命运的车轮重新开始转动,车厢满载着音乐、乐队、贝斯——组成我人生中一切的一切缓缓向前。
新曲的Demo早就被发去了乐队群里,带着歌词前来Livehouse和我汇合的后藤带着异常坚毅的庄严,双手捏着歌词本哗一下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凉前辈请过目!”
——只不过是背对着我的直角。
“那个……ぼっちちゃん,凉在这边哦?”虹夏好心出口提醒她。
接着她就像被蜇了一样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严肃的气氛尽散:“诶?对对对对不起!”
那首算是复出曲的歌曲被发布到了网上。就算遗憾无法参与live,但在曲作一栏看见“山田凉”这个名字仍然让我为之一振。当然注意到这个名字的并不只有我一个,许久未能产出新曲的账号一经发布就像投下了一块巨石,在评论区轰起轩然大波。
受到讨论最多的仍是“神秘复活”的山田凉。有人说是贝斯手生前留下的半成品,有人猜测是结束乐队为了纪念这位英年早逝的队友,也有人表示四月一号来得也太快了些,更有人从编曲习惯开始逐个分析曲子到底是否山田凉本人所作。殊不知幽灵山田凉正在屏幕之后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评论,就像是逝者给生者做的一个天大的恶作剧。
我乐得眼角泛起泪花,坐在床上往后一仰,带着心满意足的情绪准备入睡。在神社期间我很少睡觉,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生活让我本能地开始厌恶假死一般的睡眠,被充实的生活居然令我久违地感到困意与疲惫。
三秒钟后我睁开眼,眼前是冰冷而无情的床底板。
好吧,睡在这儿也挺好的。我习以为常地合上眼。
再睁眼时不见床底板,只看见眼前空旷宽敞的会场。部分工作人员坐在墙边的高架上处理损坏的灯光设备,因为失去了一部分光源,会场显得有些昏暗。从脚尖向外蔓延出一块高出地面的平台,我立即意识到那是舞台的边缘,我正站在Starry的舞台上。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其余三个人因为我的停顿,不约而同停下了演奏,转而扭头关切起我。
“凉,怎么停下啦,热晕了吗?……”这是虹夏的声音。
脑内宕机般的空白被一点点驱散,熟悉的记忆慢慢回笼。我想了起来,这是结束乐队三周年live的练习,为了这次即将到来的重要的live,每个人都在付出两百倍的努力,不知疲惫地面对每一天一次又一次的排练。
“凉前辈,要不要喝点饮料休息一下?……”这是郁代的声音。
我甩了甩头,努力将脑内朦胧不清的违和感驱赶出去:“没事,这遍之后再休息吧。”
演奏很顺利,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就像过去无数次和队友们共同度过的演出。今天的最后一遍练习结束,我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三周年live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一直紧绷的大家也终于露出疲态,零零散散地开始往台下走。
我也跟着下台,路过舞台正前方时仰头端详它的全貌。这就是我们一星期后即将登上的舞台,不是第一次了,不如说该称呼它为老朋友。我的视线上移,凝视着顶上高悬的舞台灯出神,明亮的圆在我眼中不断扩大,扩大,发散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凉——快走啦!”虹夏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我扭头一看,她们已经和我拉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于是我应了一声,将视线收回,慢悠悠地往门口挪。
意外大概就是在人认为生活最顺利时发生的。正当我路过其中一个高架旁,隐约感到头顶上什么东西带着被无限拉长的影子高速掠过,然而还没来得及抬头确认,一股巨大的力就将我轰倒在地。有什么冰凉而粘稠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我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被冲刷成粘连的色块。
这好像是在短短一瞬之间发生的,在我的体感中却被无限拉长,就像幼时感冒发烧,躺在床上时做的悠长而混乱不堪的梦境。
世界陷入黑暗的前一瞬,我听见来自四面八方混杂在一起的喊叫。
“……设备砸到人了!”
“凉——!”
“喂你们是怎么做的防护措施啊!”
好吵。
乱糟糟的呼喊声被挤压捏扁,拧成一根长条,化作规律的波浪线在一片漆黑的意识中弹跳。在熙熙攘攘的噪音中,我好像听到台下来自观众的热烈呼唤,又好像是同伴们在耳边呼喊我的名字。当我想切实捕捉呼喊的内容时,那些声音却又化成了一锅糜烂的粥。
波浪线被切块,化成一排圆点。圆点开始自由落体,划过深蓝的夜空,就像我得知消息后,在自家院子里搭帐篷等了一晚上,却因为睡过头未能亲眼看到的狮子座流星雨。
嗯,那我许愿……
愿望还没落地,流星坠进了河里。圆点不再是流星,是……弹珠。就像小时候玩过的,各种颜色不同大小。我曾有过一大桶,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但后来它们的数量慢慢减少,就像荷叶上四散逃逸的水珠,再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弹珠从高空直直掉下来,好像砸到了什么玻璃器皿,我确信我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是玻璃杯吗?
一颗、两颗……密密麻麻的弹珠,好像密密麻麻的雨点,毫不吝啬其力道地砸在那一扇摇摇欲坠的窗上。尖锐的,爆裂的,刺耳的,难以形容的噪音在我耳边一齐轰鸣,我想捂上耳朵好隔绝这样的折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好吵。
然后我的世界在顷刻间陷入死寂。
我睁开双眼。比周围布局更先行一步刺激感官的是涌入鼻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过于眩目的阳光刺得我又重新眯起眼。
妈妈啊,难道我在天堂吗。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天堂和医院的气味一模一样。
适应了过分的光亮时,我才得以好好审视周围的环境。我一寸寸僵硬地转动我的眼球,好像在操作某种机械设备。视线依次扫过窗边深蓝的窗帘,盖在我身上洁白的被单——我意识到床尾埋在被子下的两个凸起是我的脚,然后我才发现我正躺在床上——最终我锁定了坐在我床一侧的下北泽大天使,此刻因专注于谋杀苹果的事业而忽略了我的变化。
“虹夏……咳呃……”话一出口,不适感才后知后觉地袭击了我的喉咙,好像有一口沙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虹夏连忙上前阻止我对嗓子的进一步一摧残:“凉,你醒了!现在先不要说话哦,想喝水的话我帮你拿。”
但我还是坚持不懈地说出后半句话:“……原来你也死掉了啊,在天堂还能见到虹夏,太好了……”
“……”她捏着苹果的手用上了点力道,看上去想用那只削了一半的苹果砸死我。
“你还真有精神说这种话……不过凉没事就好了。其他人也来探望过,不过她们来时凉还没醒,今天正好不用打工,我就留下来啦。”虹夏轻松地说着这些话,挂在苹果上的果皮随着小刀落下一寸寸地伸长,悬在半空中晃悠。
我默默地听着,扭过头去看窗外。那条深蓝色的窗帘正被风吹得鼓起,腾飞在半空中又缓缓落下。病房里突然变得好安静,只有果皮被削下的声音沙沙地响。
“虹夏,那三周年live。”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啊……店长说你受了伤,也不好再上台,live就取消掉了。不过没关系,等凉好起来,我们还可以再补办一场!”她的语气还是一如即往地轻快,但我仍能听出潜藏的遗憾,就像我一样,或许也和其他人一样。
我漏气一样慢慢地塌下去,下半张脸卧沙一样埋进被子里。但果然还是很在意吧,三周年live如果不是在三周年办的,那就毫无意义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虹夏和其他人偶尔也会来看望我,但没有贝斯的生活果然还是很无聊。我时常站在那扇窗前舒展筋骨,数着街上飞驰而过的第八十六辆车感慨着人生,仿佛窥见了我六十年之后的生活。
等到那时我不知还能不能抱起贝斯,但或许组个阿婆乐队也不是不行。我想象了一下已经变成老婆婆的虹夏举着鼓棒努力MC的样子,对着路过的第九十四辆车咧了咧嘴。
自从住进病院后,头还是疼得厉害。更糟糕的是有相当一部分事情好像被那一砸飞离了我的大脑,譬如街边那家上个月就关门废弃的古典唱片商店,譬如那面被爬山虎占领的围墙。但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本身就可有可无,我活在当下,也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要思考,我就只是在心里祝福那些走失的记忆能遇到一个好主人,然后继续哼着小曲度过每一天。
办理出院手续的那一天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我的心情。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我看见我那思维奇特的父母也难得严肃地听着医生的嘱托,而虹夏站在他们中间居然令人觉察不出一丝违和感。但我归心似箭,丝毫没有想过要去过问谈话的内容,更别说多想其它。
直到我回到家中,想要久违地弹奏一曲,抱起贝斯的那一刹那却僵住了。
被刻在每一寸肌肉里的指法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但我的记忆却分明在排斥着这种过分熟悉的陌生感。当我想要凭借着经验证明我的习惯没有出错,却发觉在我脑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搜索不到任何能辨认它真伪的证据。
我以前……是怎么弹的来着?
想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汗珠将衣料紧紧黏在我的后颈,我贴着琴弦的指尖有些颤抖。这种颤抖让我没办法下定决心哪怕尝试性地去弹奏出一个音符。我第一次对自己的音乐技术产生了怀疑,陌生感迅速沿着我的脊椎爬升,带来不属于夏日的寒意。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以前突击复习考试后导致贝斯技能清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所以我想这大概也是相似的现象,只要重新学回来就没关系了。我这么想着,突然松了一口气,自动忽略了最坏的那种可能性。
或许我在那次事故中受的伤确实严重。一觉醒来被通知一个月不用去上课在家好好休养的事,我小时候听了也许会欢呼雀跃,但转念想想,这代表乐队的事也只能暂时耽搁下来。想着现在出门还能赶上SICK HACK的live,但医生临出院对我的嘱咐突然划过脑海:尽量不要听激烈的摇滚乐。
我倒在床上,片刻后又爬起来抱起贝斯。没事干了,果然还是学学贝斯好了。
一星期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钻过窗帘的缝隙,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实际上是不是清晨也无所考究,可能现在是正午,可能是傍晚,因为我已经一星期没有拉开窗帘。贝斯的事搞得我整个人几乎一团糟,不知道早就因为忘记充电而关机的手机有没有被打爆,我甚至在这期间连钟表也没怎么看过。
我昨晚好像是抱着贝斯睡的,但那好像又不能完全被成为睡眠,那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睡眠的假寐——我基本上彻夜未眠。维持了一晚上弹奏贝斯的姿势导致两条胳膊有些酸痛。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记忆方法,据说只要有样学样,就算原本没有那项技能也能毫无负担地学会。
但很显然这样的方法不适合我,即便是作为下下策也丝毫没起到任何作用。
我满心疑惑。就算是脑袋被砸凹进去、大脑的体积只剩原来的一半大,好像也不至于要花这么久来复健对于我来说几乎能和吃饭睡觉并列的贝斯。
明明前一天晚上刚刚练到几乎炉火纯青,第二天醒来还是拔贝斯四顾心茫然,这样的经历在短短一星期内循环了五次,远远超出了我十九年人生的经验范围。如果连贝斯都是这样,岂不是预示着未来我会在无限的挂科中度过大学。
我再次叹了口气。发觉我的脑袋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从床上爬起来,进行了这一星期最认真的一次洗漱后,我端坐在桌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马上要开始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面试。
突击问答时间!你最崇拜的那位贝斯手以及她所属的乐队?
是SICK HACK的广井前辈。
你在自己乐队中所负责的是?
是贝斯——不是吉他,这一点我很确信。
同一乐队的三位全名分别是?
伊地知虹夏、后藤一里和喜多郁代。
你打工的Livehouse叫?
Starry。啊、说起来虽然我住院一个月完全没有去打工,但店长好像该给我发工资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乐队名叫?
是、结束乐队。
这不是毫无差错吗。我松了一口气,却在结束乐队这个词蹦出来后恍惚了一瞬。
结束乐队当初是怎么组建起来的来着?我在心里问自己。
刚开始是虹夏来找我,接着是喜多……不,是ぼっち……等等,到底是谁先……?
即使那是三年之前发生的事,我也深知自己不可能不在乎到连这种事都抛至脑后。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以乐队为发端,越来越多因过去执着于贝斯而忽略的大片空白就这么倾泻而出,引着我朝更久远的记忆而去。
高中时我有参加社团活动吗?大概是没有,那我所有的课后时间都用来干什么了?是在Starry吗……?在Starry都干了些什么?
对、说起虹夏,那么我和虹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
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就像被水浸染的水彩画,晕染模糊的部分,就算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出它原来该是什么样子。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由无数记忆串成的珠串,我的珠串大概是从某处断掉了,不知名的饕餮正顺着线绳不断吞吃。到了某一天它也会把我吞进肚子里的吧。
我应该表现得很惊恐吗?还是无助?实际上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慢慢消退”这一现实后,我反倒平静了不少。出院以来面对未知的混乱和焦虑快要把我压垮了。
我捡起充好电重新开机的手机,几十条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在我眼前滚动。在我意识到之前,我的食指已经擅作主张给虹夏拨去了电话。
接到电话后,她很快就赶来了。我想我那时的面色肯定很差劲,一进门后她似乎习惯性地想谴责这里的凌乱,和我对视一秒后又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凉,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这么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最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还以为是你在休息,就没有来打扰你……”
这个视角很奇特,就像是躺在草地上看天空,但天空变成了虹夏的脸。她低下头看我时,脑袋就会把天花板上的灯挡住,垂下的单边马尾挠着我的脸颊。
我心不在焉地捉住那一缕发尖在指尖绕着,将我最近的遭遇慢慢讲了出来。
“嗯……那天你出院时我在旁边听到了一些内容,”她的视线游离着,和我的相错开,好像在纠结该不该把这件事说出口,而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待着我的判决书,“说是,虽然那次事故不会危及到生命,但是……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嗯,我已经知道了。”我意外地松了口气。“虹夏,我已经忘记该怎么作曲了,也忘记该怎么弹贝斯了。下一步我可能会忘记其他人,最后忘记你。”要亲口承认这些事实在很不容易,我慢慢地说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冰冷的刀刃,又扎在了我自己身上,足以让我痛得颤抖。
或许这就是对我最后的判决了,也同样是对她的判决:“所以我觉得我,可能最好是退……”
“……凉!”
我怔住了。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我脸上,顺着脸颊的弧度滑了下去。
“凉……我会帮你想起来的,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就一遍遍告诉你,直到你想起来为止,但是……”
我看着泣不成声的友人,慢慢将我的身子侧转过去,双臂环住她的腰,费劲地形成一个有些扭曲的拥抱。我什么时候也忘记了,她也同样是个脆弱无比的人:“我知道了,虹夏。你这样搞得我都想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吸鼻子的声音在我耳边渐渐减弱,渐渐远去了,而我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虹夏没有动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忽然感觉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寂静的四方空间内,空气好像一下子温暖得迷糊,疲惫感姗姗来迟,驱使我闭上眼睛。
这是我出院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