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虚假的韦恩小姐》穆奈

44、第 44 章

　　一年前，大都会。

　　塞缪尔在顶楼边缘站了有一段时间，有人注意到楼顶的动静停下脚步，慢慢的，底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举起手机用摄像头对准他。

　　臃肿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嘿！那不是和我一起在便利店打工的塞缪尔·默瑟吗！”和塞缪尔是同事关系的小卷毛惊呼出声。

　　“你认识他吗？他为什么要跳楼？”很快就有人问他。

　　小卷毛发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紧张又难掩激动地压低鸭舌帽的帽檐说：“呃，多半是因为前些天居民楼的大火吧，据说他家只有他活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几声带有上帝的感叹，随即又将更为热切的目光投往楼上。

　　真是不幸的故事啊，他们悲悯地想，眼神中带有隐蔽的期待，他会跳下来吗？

　　塞缪尔冷漠地俯视脚下的人群，他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一场血腥刺激的狂欢，足够余下一年的饭后谈资。

　　他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上是分散的卷云。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是典型的大都会晴天。

　　塞缪尔不知该怎么形容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平庸中夹杂着辛劳，但也能品出一丝甜味。

　　包括他的妹妹，他们一家四口人挤在大都会平民区一间不足60平方米的老旧居民楼里。这种居住环境自然不会有物业管理，废弃的杂物堆叠在楼道里引起了一场大火。

　　他结束夜班回家时火势正猛，滔天的火光把漆黑的夜烧得通红明亮。

　　居民楼间的空地过于逼仄，消防车不好开进，只能在巷口徒劳地鸣着笛。更糟糕的是，在附近两条街都见不到消防栓的影子，消防员只好花更多的时间延长取水管线，因此大火久久无法扑灭。

　　塞缪尔知道，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于是他不顾消防员的阻拦冲入火场，在浓烟中凭借记忆辨别方向，火海中他听见了莎拉的哭喊。

　　金属的门把像火炉中的煤块被烧得滚烫，塞缪尔毫不犹豫握住，在皮肉灼烧的焦糊味中他用力撞开了房门。

　　那是无法忘怀的一夜，在扭曲的热浪中他紧紧抱住不成人样的妹妹，火焰舔舐他的双手，吻上莎拉的脸，在他妹妹脸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他救出了他的妹妹，也只救出了他的妹妹。

　　但莎拉真的得救了吗？大面积烧伤的她依旧在医院昏迷不醒，医生说她的情况很危险。就算苏醒，等待她的不只是毁容的问题——严重烧伤导致眼睑外翻，她有极大的可能会失明，除此之外，日常起居也成了难题。

　　沉重的压力让塞缪尔喘不过气，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地在城市里漫步，等高处的微风吹拂他的脸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了天台上。

　　楼下，一辆警车驶入场内，警察在他下方的位置拉起横条以免他误伤到路过的行人。

　　塞缪尔不想和随后上来的谈判专家浪费时间，他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往前迈出一步——

　　比坠落感先一步迎接他的是温暖有力、又厚实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一定有很好的锻炼习惯，饱满紧实的胸肌富有弹性，塞缪尔撞上的一瞬间就被弹回了原位。

　　他诧异地摸了下被撞到的鼻尖，抬起头，悬浮在他眼前的蓝色身影正是大都会的超人。

　　“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用手拦住你的。”这位全美最受欢迎的超级英雄在他面前挠了下脸颊，露出了点少见的无措。

　　这还是塞缪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超人，身后的太阳为这个雕塑般的男人镶嵌了层金边，那双天空般蔚蓝的眼睛正含笑望着他。

　　如果悲剧没有发生，塞缪尔估计会受宠若惊地摆手表示没关系，甚至还会斗胆要张合照。

　　但他现在心里很清楚超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超人是来救他的，毋庸置疑，并且超人刚才已经这么做了。

　　超人不在意塞缪尔此刻的冷漠，平稳地落在他面前。

　　“你个子很高，”超人惊讶地发现即使对方没有挺直腰板，看起来也和他差不多高，“有尝试过打篮球吗？”

　　“不。不要这样。”塞缪尔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不要像是在路边偶遇的陌生人一样和我闲聊，我也不需要你带我回忆过去的幸福时光。很遗憾，超人。我不需要你，请你离开。”

　　超人轻微地动了下身子，塞缪尔以为他是要走，但他只是侧了下身，露出背后近傍晚的大都会景色，落日的余晖顺势撒在了塞缪尔脸上。

　　塞缪尔本能地抬手遮挡刺眼的光，但阳光的暖意却从他指尖蔓延而上。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却还贪恋这份温度。塞缪尔为自己的软弱恼怒，连带着责怪起打乱他计划的超人。

　　“你以为你在帮我，但不过是对我的凌迟。”塞缪尔说，“我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假设你愿意在这里和我浪费一天的时间玩我跳你接的无聊游戏，你又能保证每天你都会在吗？”

　　“我不能。”超人诚实地说，在塞缪尔的视线下他垂下眼眸，“这不是我第一次在高楼上和有轻生意愿的人对话。”

　　塞缪尔面色更难看：“你是在说自己经验丰富？”

　　“不。”超人说，“我想说，你说的是正确的。有的人在我救下的第二天换了栋楼一跃而下，我没能再次救下她。”他微微停顿，带着惋惜的口吻说，“或许从第一次起，我就没有救下她。”

　　短暂的无力感从超人眼底一闪而过，就算他想救下所有的人，他也知道这并不现实。

　　但他仍想尽他所能。

　　“有的人站在天台是想结束生命，而有的人是想求救。”

　　听到超人的这番话，塞缪尔不由得嗤笑出声：“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希望可以花几分钟的时间聊聊，哪怕你已经做下了最终的决定。”

　　塞缪尔想了下，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聊聊就聊聊吧。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地坐下，超人也跟着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风时不时刮过，红色的披风在超人身后扬起又落下。

　　“一场大火，由于建筑消防设计不合理导致消防救援队无法及时灭火。我只来得及救下我的妹妹莎拉。”事到如今，塞缪尔平静地复述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没有哽咽，没有颤抖，在他身上有的只是死寂，好似火焰熄灭后残留的灰烬。“我的父母没能活着出来。”

　　超人回忆了下那场火灾，那时他正在中美洲的活火山附近救援，因此错过了大都会的呼救。他想道歉，但他知道塞缪尔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句道歉。

　　这时，他想到了塞缪尔的妹妹。

　　“莎拉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听见超人的问题，塞缪尔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你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孩子了。你读过J.D.塞林格的那本书吗？名字我忘了，比起主角我更喜欢主角的妹妹，而我的妹妹比他的妹妹还要可爱。”

　　“《麦田里的守望者》？”超人也跟着笑了，“我读过，那你的妹妹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

　　“她不只是可爱，她还很聪明。”塞缪尔抱住自己的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我们家的人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去打工。莎拉不一样，她收到了纽约大学的邀请，她是全家人的骄傲。”他说着顿了下，“如果不是这场大火，她现在应该在准备申请材料、购买飞往纽约的机票，而不是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你有一个很出色的妹妹，你会想和她一起生活下去。”

　　“不，你不懂。我现在完全无法面对她。”昏迷的莎拉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莎拉一直昏睡，尚且不谈他能否负担起高昂的医疗费用，光是莎拉生死未卜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一直活在折磨里。如果莎拉醒了，他该如何面对她，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告诉她父母在火灾中不幸遇难，而她则永远失去了她漂亮的脸蛋，并且他们可能会在未来居无定所？

　　塞缪尔宁愿火焰也将他吞没，兴许会比现在好受。

　　“你是超人，你不会有像我们普通人一样的烦恼，不会一边辛苦地活着一边抱怨人生的不公平。如果遇到火灾的是你，你只用张张嘴就能吐出冰气扑灭大火，比我打个喷嚏还轻松。”塞缪尔埋下头，“你是个好人，我不想显得太刻薄，请离开吧，去救其他值得被救的人。”

　　“现在我眼里只有你。”超人说，“我以前没见过你，如果你已做下决定我可能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你，我想我可以和你多待一段时间。”

　　就当是最后一段时间。

　　超人就这样站着，陪塞缪尔又待了四个小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楼下围观的人群也就在超人刚出现的时候激动了片刻，迟迟不见事情发展也就各自散去。中途MPD的警察上来过一趟，在超人无声的眼神下离开，在这段时间里，天台上只有他和塞缪尔两人。

　　多么浪费，塞缪尔在心里想，这可是超人，他能在这四小时里做多少好事？

　　夜风太凉了，塞缪尔下意识裹紧外套，他不想继续这样一言不发地坐下去。

　　他要结束一切。

　　在超人的注视下，他从地面起身，活动了下酸麻的两条腿，一步步朝天台边缘走去。

　　超人只是看着他，并未劝阻。

　　塞缪尔在边缘处站定，他低头看去——没有摄像机没有围观的路人，下面只有一个围好的空地，就像是为他准备好的死亡坟墓。

　　太好了，这正是他想要的。

　　塞缪尔没有回头看，他知道超人就在后面没有动，他听见夜风卷起披风的声音，不近不远。

　　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现在跳下去，超人不会接他。

　　灯火通明的大都会是如此美丽，在他脚下铺成一片璀璨的星海，行驶而过的车辆如同在天际划过的流星，塞缪尔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屏住呼吸身体前倾……

　　“你叫塞缪尔是吗？”原本塞缪尔认为会一直保持沉默的超人在这时出声，“我听见了你妹妹的声音，她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