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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与之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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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门的弟子们从行走江湖前便一直听着越闲野的事迹长大。
哪个男儿没有做过被至强爱上,风光大赘的美梦?
哪个女人没有想过追逐她踏上武学巅峰?
就连大师姐这样的强者,从十几岁时便开始渴望与之一战,他们尚未拥有这个资格,却也旁观了这场交锋。
贺兰宁忝邀请她同路,她将自己重新收拾了干净,有些不好意思:“同去乐游山,不若结伴,相互照应。”
她将此事写下来寄回师门,暗地里早已对林掌柜的身份有了猜测。
“此番出师不利,那男魔头应当是蓝衫教的妖男。前路漫漫,不知还会遇到多少祸患,也多亏阿野机警,如有幸同路,想必定会更加顺利。”
旭安静静看了她们俩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门前的土泛着黑,在暴雨前便是湿润的,应当是和着血迹干涸的模样,恐怕此处折下不少英雌好娘。”
他这么懂怎么现在才说出来?
这男的也太爱出风头了。
“你怎么不等我们死了再说出来。”
沈绿音冷笑道,“现在说出来想让谁夸夸你?”
同为男人,整天明争暗斗,贺兰宁忝一阵头疼,“别吵了。”
早知道出门就不应该带男人,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还天天争吵不休。
她对着越闲野抱歉一笑:“你若实在烦他们,不愿意与我们同行也在情理之间。”
话虽如此,贺兰宁忝的眼睛太亮了,还有一丝丝难以忽略的失望。
越闲野用袖子擦干净铁剑,重新背在身上,衣袂飘飘,长发散乱却明媚依旧,恰似三月春光,八月秋色。
天正晴了,风和日丽,她步子迈得大,天知门弟子们依旧呆呆看着她。
看着她越走越远。
“都怪你们两个。”
懊恼的怨怼传开,沈绿音瞥到大师兄冷漠又厌恶的眼神,无暇顾及,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无端后悔非得和旭安他们这些贱人争高低。
他不自觉跟了两步,一个人却比他更快。
“感谢诸位照顾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吧……”
旭安懒散地勾着脑袋,一个小男人,做派如此粗鲁。他面对天知门弟子们的盯视,也只是随手摸了摸头。
现在知道自己走了?
真是贱货!
万里无云,晴光照亮大地驱散阴冷的雾气,那抹洁白依旧,一往无前的背影却停了下来。
越闲野站立在天涯交界处。
她回眸,比媚阳更灿烂,比和风更温煦,乌黑的发在风中似波澜,长睫垂下,灰蒙蒙,雾里看花似的投过来一眼。
似乎再问:
〖怎么不走?〗
贺兰宁忝如梦初醒。
原来她同意了。
*
人多确实热闹了不少,说说笑笑踏过崇山峻岭,一路向北。
乐游山与此处还有着半月脚程。
眼看着现在一切都算是走上了正轨,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时,好戏上演了。
“许安少侠不是自己走吗?”
许安亭突然发难。
沈绿音立马憋回去自己嘴里的话,唯恐先开口被视为主动挑衅,他虽然没开腔,但是眼睛直勾勾好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看。
他头一回期待这贱人大师兄多说点难听话。
虽说是发难,许安亭的神色却是十足的自然,连带着清润的眼都依旧和煦平静。就好似真的不解,看着旭安时也温温柔柔,不像是找茬的。
但这句话像个引子。
一下子点燃了本就对旭安有所不满的天知门弟子。
“就是啊……不是说不跟我们一起了吗?”
“你装什么呢?这一路上我们也没亏待你吧。”
“还不是看到越少侠了!”
“花痴的骚男人。”
……
不满的话语传开,多数是男弟子的低声埋怨。
深知这个世界中男人小肚鸡肠,又好斗性子的旭安不紧不慢回复,“不好意思。”
他语气异常诚恳,“我说早了,这段时间多有叨扰。”
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两个男人三分之二台戏。
而贺兰宁忝一向就是大女人直肠子,自然不会真和小男人斤斤计较,沉声呵斥了几句,挥停了众人的嘴,将目光重新放在越闲野身上。
朝她手掌心上写着字。
指腹的粗茧就这样缓缓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阵痒意。
贺兰宁忝看着她,写得很慢。
【再往前一些,应当有人烟了。】
越闲野并不知道身后的人如何喧嚷,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丘顶处极目远眺,在灰暗的大背景下,模模糊糊看见依旧一片绿。
也许是草,树。
她本不知道他人眼里的世界是如何清晰美丽。
因为眼疾只能看见光,看见色块,看见极近的人和事物,再多的就是拼命描摹,才勾勒出的宁颜。
而现在,她偶尔也能想象出宁颜的模样。
包括现在身边这些聒噪的人群。
贺兰宁忝说的没错,前方有一个山庄。
正是快要到中午了,各家传来袅袅炊烟,和着这人间烟火味,坐在村口的一个孩子戒备地看着他们。
“走!外村哩不得进!”
他们都是成年人,自然不会与孩子争打,虽说疑惑为何如此排外,还是老老实实地打算绕村走。
天色也渐渐从晴日走向云彩飘飘,干脆多走了几里路,打了些野味吃。
蹲坐在地上,燃起了炊烟,焰火飞出火星子,肉烤的焦香,许安亭眼疾手快先掰了个兔腿给越闲野。
她白皙的手捏着腿,很认真地吃着,睫毛垂下来,投射出小扇子一样的阴影,看着可爱美丽,反差至极。
一剑可破万法的侠客,也会双手捧着考好的兔子肉,认认真真地品味。
正吃着东西。
大家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不对。”
有个师妹说道,“方才我看那村子里的孩子面色发黄,唇角有沫印子,还一直捂着肚子,眼睛颜色也不对,这是害了病的样子。”
旭安若有所思,抬手把玩着手中的骰子,指尖翻转飞快。
“里面没有动物的声音。”
一般这靠山的村庄老野家,自然会养些狗,一是驱赶些偷吃家禽的野兽,而是看门护院,农家离不开狗和家禽。
但是那个村子里除去门口的孩子和袅袅炊烟,再看不见任何。
“冢村。”
贺兰宁忝笃定道。
此村肯定是感染了疫病,并且这病极强,不然放着青壮年不用,让孩子守村。
“回去看看。”
即出江湖,那便带着这一腔热血柔情,以善民济世为己任,以天下安泰为大道之行。
侠不为民何称侠?
这一顿饭尚未吃完,便回折去那不知名小村,就连最侨气的沈绿音都乖巧跟在后面。
那孩子立马发现了他们,她神色凶狠起来:“说到了莫要过来!滚哩!”
“小妹妹,”许安亭充分发挥男人温柔调停者的功能,声音温柔如细雨,“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一言不发,神色冷漠戒备。
她疼得眉头蹙起,干涩发裂的唇泛白,依旧没有说话。
许安亭好说歹说,无功而返。
眼看最擅长这方面的大师兄都节节败退,大家都很失望。
贺兰宁忝决定硬闯。
不知道现在到底病情如何。
但是天知门的弟子们都多多少少掌握些医术,尤其是身后的弟子们有几个格外专攻,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上前两步,摆正脸,要恐吓那孩子了。
“……你是哪个?”
小女孩骨瘦如柴的脸上眼睛大大突出来,薄薄的眼皮盖不住似的,她直勾勾看着贺兰宁忝身后。
沈绿音一回头,对上了越闲野谪仙似的脸。
再回头,那小女孩也是变如脸。
她突然羞怯了似的,别过头,“村子被天神诅咒了,我们都要死了,你们快走去,别回头,如果也被诅咒,会死的很惨。”
刚刚还带着口音,现在说话都清晰了。
许安亭没忍住扯了下嘴:这是演都不演了?
“荒谬。”
贺兰宁忝皱着眉斥道,“世上本无神,事在人为。你放心带我们进去,像刚刚那哥哥说的,我们能救你们。”
孩子咬住嘴唇,将裂开的唇咬了血,她神色还是犹豫的。
说不上来的,贺兰宁忝这下一点就通,拍了拍越闲野的手。
她顺势半弯下腰,用灰翳漂亮的眼睛看着孩子,唇角扬起,笑得人神魂颠倒。
“哦、哦……这里进来……”
小小颜控,易如反掌。
一踏进村子,那种不安又诡谲的感觉更加强烈。
孩子说自己叫王家宝,这里是小王村,三月前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生病,现在满村都是患者,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赤脚医生也死了,别的村太远,去找医生的村民都扛不住死在了路上。
而她的家,修葺漂亮的屋子院墙里都是浓烈的气味,不知道是杂草还是药的绿碎沫子煮成一锅,一家人盛了一碗留给家宝,剩下的正分喝着。
“王家宝!你这是做什么?!”
王家宝她娘看见女儿身后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气得要掐死她。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王家宝眼疾手快推开旁边的弟子,遂露出越闲野那张伟大的脸。
这下暴躁的娘,低泣的爹,上头四个萎靡不振的哥哥都齐齐怔愣住,完全老实了。
听说这是来帮忙救命的江湖人士,连忙让开了位置。
刚刚那一声还中气十足的一家之主王庆春却猛咳几声,一样气短虚弱。
“招妹,盼妹,来妹,要妹,去给客人搬凳子。”
她苦笑一声:“茶和饭便不留诸位少侠了,我们小王村里头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千万不要乱吃东西。”
病从口入是自然的。
贺兰宁忝问道:“门口的药是何人开的?可有用呢?”
王庆春自然摇头,“有什么喝什么罢!”
如今村子封了,也没谁有那个力气去山上采药,只是等死前的挣扎,不知是什么的煮成一锅,喝了心里也好受些。
“病急也不可乱投医。”
天知门这批最善医术的人唤楚慈,是一位不让巾帼的男儿,他仔细给王庆春一家把了脉,说请她带去见见村长。
一路上不必多说,挨家挨户都是一个症状。
上吐下泻,肚子大,其他地方瘦若柴棒,面色蜡黄带有白斑。
看来问题出现在公共且笼统的原因上。
贺兰宁忝沉吟一会儿:
“你们村喝的水,吃的饭食,都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