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颜》琛年

17、昼与夜的杀手

　　章十六昼与夜的杀手 Only swans could fly in day and night

　　当弗朗索瓦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艾许觉得只有她和亚琛才能听见他的声音，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玻璃罩落在女孩的脚边，而他们就是关在瓶子里的三只蝴蝶。艾许想到了萨缪尔的标本盒，以及那句绣在蝴蝶翅膀上的诅咒。
　　弗朗索瓦仅仅安静了二十多分钟，他的耐心在片头曲结束的时候就消耗殆尽了，于是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把右手揽住亚琛的肩膀。艾许听到一声不悦的哼声，而接着弗朗索瓦向女孩靠了过来，“你喜欢这要人命的电影吗？”
　　艾许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你或许应该继续看下去。”实际上，女孩惊讶于他的一言一行，因为记忆中，或者说幻象中的弗朗索瓦从来不是急躁的男孩。他会陪着艾许蹲在花丛里，看玫瑰绽开最后一片花瓣。而现在，男子失望的转过脸去，似乎无论是这部超级英雄电影还是艾许，他都没什么兴趣。
　　“其实还是弗兰肯斯坦好一些。”他开始抱怨，声音响亮，但没有一个人向他抛来警告的眼神。
　　“我们走吧。”他对亚琛说。
　　“我不想浪费你的电影票。”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很多，我甚至预定了2020年的电影票，当然如果你不会在天亮之前死掉的话。”
　　“你不觉得你很吵吗？我见过一个人，就是因为在电影院里咳嗽了一天，就被人打掉了满嘴的牙齿。你一定想试试看？”
　　“亚琛你还是那么的幽默。”弗朗索瓦收回了手臂，显得有些生气。“我敢打赌这部电影会在凌晨三点之后结束？”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亚琛回敬道。
　　“所以，你是那么的想救他？为什么？”
　　“看你的电影，或者吃你的爆米花！”艾许看见亚琛抓起一把暗黄色的爆米花，然后洒在弗朗索瓦的卷发上。
　　“嘿！这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弗朗索瓦猛然间站了起来，似乎对这种嘲笑怒不可遏，“我要走了！”
　　女孩以为亚琛会露出期待与欣喜的表情，但后者只不过是说了一个短促的“不”字，然后一把将弗朗索瓦拉回了椅子中。也许弗朗索瓦也和艾许一样的惊讶。
　　而事实也是这样的，但他仍旧保持着高傲的口吻，“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他像是在挑衅。
　　“他跟我很像。”
　　“你在说什么？”
　　亚琛从眼角打量了他一眼，“萨缪尔。他和我很像，所以我喜欢他。”
　　“如果他死了你会伤心？”
　　“他是可以不死的。”
　　“但他的存在让某一个人不那么愉快，你是知道的。”
　　“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能因为某个人一瞬间的念头就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亚琛握紧了座椅把手。有人从他身后碰碰他的衣领，要他小声点。
　　“或许你才是那个被打的满地找牙的可怜人。”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艾许终于鼓足了勇气，但她仍旧觉得自己的声线像狂风中摇晃的柳条。
　　“不要问,艾许…”仿佛要阻止女孩接触一个肮脏的事实一般，亚琛低声说。此时他的目光已经不在那闪动着的电影屏幕上了，女孩看见他的眼睛含着无奈与固执。然后女孩想起了那个叫做亚琛•艾格尼的男孩从来都是那么的倔强，永远将心事藏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她曾经觉得自己与他是多么的相像啊，而事实是，艾许知道自己没有他一半的坚强。
　　“你想知道吗，女孩？那些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陌生感再一次在她与弗朗索瓦蔓延，特别是当艾许听到对方喊她“女孩”的时候。
　　“你到底是谁？”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认识你吗？”
　　那个自称弗朗索瓦的男子眯起眼睛，在黑暗的电影院中，他狭窄的眼睛像是闪着蛇蝎的目光。
　　“我们很久以前就见过面，只是你不记得我了。”他好像被忽视的老友一般摆出惋惜的姿态，“但这并不重要。”
　　“你到底是谁…”
　　“我是弗朗索瓦啊，艾许。”他说话的神态与语气却又一次将女孩带带回了单纯污垢的记忆。
　　“你是个骗子！”女孩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说，她的眼泪聚集在眼角，但她不允许它们坠落。
　　对方嘴角上仍旧保持着笑容，他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脸去。
　　“好吧，我错了。”他的歉意是那么的突如其来，亚琛的心脏一定停顿了那么万分之一秒，才继续急促不安的跳动。而艾许，也是一样。
　　“你错了？”亚琛笑了，但他的笑容上是显而易见的恨意。“怎么。你需要我原谅你吗？”
　　“这要看你了。但我只是想说，我以前干了蠢事，所以你也恨我？”
　　亚琛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
　　“或许你以后可以给我列个名单什么的，比如说，你喜欢谁，你讨厌谁，谁该死，谁又不该？”
　　亚琛仍旧愁眉不展。
　　“我以为你喜欢这电影呢？看来不是。”
　　“然后呢？”
　　“然后？或许我们可以跟这个小姐去吃个夜宵什么的？”弗朗索瓦看起来无比期待。
　　“我是说你那份该下地狱的名单！，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你到别说，那还真的是份‘下地狱’的名单。而且，我只是想不要把事情搞砸，让你难过。”他摊了摊手，“谁知道你下一次会逃到什么地方去？马六甲海峡？这是你们刚才想要去的地方吗？”
　　他看了看艾许。这让女孩感到紧张，同样的她感觉到自己被什么邪恶的东西碰触过一样。
　　“这样没用。”亚琛说。“我不是该决定他人生死的那一个。”
　　“我知道，但，我希望事情不要向坏的方向发展。”
　　亚琛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

　　当电影结束之后，弗朗索瓦在影院门口向他们告别，对艾许来说，这是她在这一天里最期待的时刻，而今天这一天，则是她这一辈子最糟糕的一天。
　　“不要我送你们这对小情人吗？”弗朗索瓦说，“如果你们碰上了人口拐卖集团怎么办？”
　　“我自己可以应付得了。”亚琛说着便拉开黑色野马跑车的车门，艾许在他身后。女孩将自己裹在短袖外套里，初夏的清晨出乎意料的清冷。
　　“等等，”弗朗索瓦在亚琛关上车门的一瞬间拉住了车窗，“其实，你一直都没有明白。”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
　　“什么？”
　　“就像你关心的萨缪尔，实际上，他的生死并不在我的手上，”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梦魇只是夜的杀手，而人类，是昼与夜的杀手。”他挤了挤眼睛，在松开后，念起了一小段句子。像是童谣，但不是。
　　艾许记得那段句子，她曾经是那么的喜欢《巴黎圣母院》。“乌鸦就只能在白天飞，猫头鹰只能在夜间飞，天鹅白天黑夜都能飞。”弗朗索瓦转身便离开了。
　　而亚琛已经踩在了油门上。“快上来！”他对女孩说，声音急切又慌乱。
　　“怎么了？”当女孩扣上安全带后，她问。然后有一根弦在她的脑海里绷断了。
　　“凯瑟琳！”她失声叫了出来，似乎一切的谜题都有了解答，虽然她仍旧不敢相信。
　　亚琛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一路呼啸，不知闯过了多少个信号灯，而当他们在凯瑟琳的居所下停车的时候，衣装整齐的保安拦住了他们。
　　“你们找谁？”
　　亚琛将一张五美元的钞票塞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先生，你这是？”但这并不能让亚琛省掉这些麻烦。“请您做一个登记，也请您把…”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车门撞翻在地上。保安捂着流血的嘴打滚。
　　“抱歉…”艾许在跑过他的时候说。

　　凯瑟琳在两次门铃后才打开房门，这也同样是在她确认了不速之客是艾许•柯林之后。
　　“怎么了？”她仅仅将房门打开了那么一点点，从门缝中审视他们。
　　亚琛在女孩说话之前将自己的面孔摆在凯瑟琳眼前。艾许明显看见后者颤抖了一下。
　　“我能进来吗？”而当亚琛说话的时候，艾许误以为是弗朗索瓦背对着她而立。当然，她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当然。”凯瑟琳用晃动的手指打开其余的门锁，她一边将插销拉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亚琛面颊上的表情。仿佛只要亚琛稍稍扬起眉毛来，就会把她吓得立即瘫倒在地。
　　“请进。”她说，敞开了门。于是艾许注意到凯瑟琳并非身着睡衣，实际上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有着坚硬的垫肩以及皮革的质地，她可能是刚回来或者是正打算出门。鲜红色的口红给她原单薄的嘴唇增添了一种残酷的意味。
　　亚琛从女主人身边快步走过，他只是大略的看了看室内的布置，然后立即冲进一条光纤暗淡的走廊里。
　　“您要做什么？”凯瑟琳叫道，有些出乎意料。她提起黑裙，想要去追赶亚琛。
　　“凯瑟琳！”但艾许扣住了她肩上的丝带。“这是怎么回事？”女孩问她，至今都无法相信这一幕会发生在眼前，“难道你真的要杀了萨缪尔吗？”
　　凯瑟琳僵硬的转过脸来看她，“没错。”她承认道，“那有怎么样！你！给我站远点！”
　　“就因为他是你丈夫的私生子？”
　　她愣了那么一会，然后猛然间将丝带从艾许手中抽了出来，“也许吧。”她病态的微笑起来，然后在女孩不经意的时候将其推到在地。
　　凯瑟琳逃进了那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