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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三十六章 续断(1) ...

  •   仲春时节,山野中山花烂漫、馥郁芬芳。胡玉的车队一路顺利北上,转眼已是出了南尧国国境,在瓦楞村歇过一夜,向新城进发。正午,马车停下歇脚。景玥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呆呆望着满眼翠绿想心事,手上不自觉的抚着腰间挂着的欧阳闵送的那枚荷包。海青色暗云纹锦上绣着一朵盛开的亮紫色山茶花,姿态妖娆、艳丽夺目。荷包里,装着一枚雕着飞虎的彩玉牌。玉牌用料上乘,雕工精细,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玉牌有手心大小,上下各打了一个孔,下面垂着一条深紫和明黄配色的穗子,上面的孔空着,瞧样子似乎是挂在腰间时穿绳子用的。她不懂他送玉牌的含义,按照风俗讲,并无女子随身佩戴飞虎一说。不过她没有把荷包摘下,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荷包的来历,也许,这是她仅能留在身边的一点点慰藉。
      “姑娘,午饭好了,请下车吧。”小锦打起车帘子,笑眯眯的朝景玥招手。自打启程以来,两人一直同处一车,景玥喜欢小锦活泼的性子,也非常安慰她没像在闵府那样称呼自己“玥夫人”。
      下了车,不远处的胡玉眼尖的发现景玥的身影,忙笑着扬声道:“我正要叫人去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快过来,咱们一处吃些东西,好启程的。”
      景玥不好推辞,硬着头皮走过去,挨着胡玉身边坐下。丫鬟递来一方湿帕子让她净过手,又递来一只小巧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精致点心。正默默吃着,一枚红彤彤的果子递到眼前。
      “来,尝尝这个,”穆赫非两只手里托着几个果子,神色愉悦。
      景玥飞快的扫了他一眼,没接着,也没说话。
      胡玉眼神在两人身上一瞟,笑问道:“穆太医,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这一路上你可是没少让我们开眼界啊。”说着轻轻一拍景玥的手臂,别有深意道:“幸亏有你伴着,不然像来时一样,这漫漫长路可是要闷死人了。”
      景玥扯了下嘴角,目不斜视的盯着手里的点心认真吃着,对穆赫非视而不见。他似乎也习惯了这几天来她刻意的疏远和冷待,自顾自的解释道:“这果子是山里野生的苹果树结的果子,不像集市上买到的大,味道却要好很多,酸酸甜甜,你肯定喜欢。我已经在溪水那边洗过了,你尝一个。”说完,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抓起她的手塞了一个果子。她心慌了一下,忙要撤手,无奈他手劲大一时动不了。一旁的胡玉只当看不到,一块块挑拣着食盒里的点心。
      后边站的小锦眼光在两人握着的手上一闪,伸手扶住景玥的手臂,不着痕迹的往回一带,笑道:“姑娘先吃点心吧,这果子我帮你拿着。”
      景玥挣脱了穆赫非的手,也吃不下去了,忙起身朝胡玉一礼,“胡夫人,我有些累了,先回车上去了。失陪。”话音未落,转身快步回到车边。小锦也福了一福跟过去。
      穆赫非怎肯让她离开,抬脚要追,被胡玉拿话拦住,“穆太医且站住。你这样紧追不舍的只能让景姑娘难做,她现在可不是自由之身了,你要顾虑一下她的处境才好。”
      穆赫非一愣,脸上的喜色早被愁容取代,皱眉道:“我就不明白了,玥儿她究竟在怕什么?离开了南尧,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胡玉微微一笑,转眼看向景玥的马车道:“顾忌什么?穆太医猜不到也该看到了。小锦那丫头是什么人派来跟着她的,你不知道么。”
      “欧阳闵……”穆赫非冷冷念了一句,带着不屑哼道:“他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王府公子,我不信他能把手伸到玄夏来。再说玥儿已经选择跟我一起回来,哪怕他们之前……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只是突然离开家乡,一时难以适应罢了,我会给她时间慢慢习惯。”
      胡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叹道:“穆太医非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再劝的。不过欧阳闵那个人你是亲眼见过的,他为人如何……我想你心里有个计较。好了,时日还长,你若真的放不下景姑娘,只管用心挽回就是了。女人么,终归是心软的,何况你们有过曾经一起走过的美好日子。你有恒心,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呢。”
      听了这番话,穆赫非更坚定了挽回景玥的决心。接下来的路上,总会找机会亲近佳人,送吃送喝,关怀备至。胡玉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但只要见他们二人在一处便刻意躲开。其他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独小锦,看着穆赫非的眼神总带着一丝提防。很快到了新城,从启程之日便不在队伍里的香鸾突然出现,跟大队人马会和,同时带来一个意外消息:从新城起,莫风也会一并护送队伍直至皇城。景玥细心的发现,自从几年前一别,莫风似乎已经从情伤中恢复过来,虽然不复年少意气风发之态,但也多了分沉稳大度。时间果然是最残酷的疗伤药,抹掉过去的一切,心头的伤痛也跟着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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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离开新城,走了一条景玥不熟悉的北上路线。六天后,到达一处让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福清县。这个传闻中曲家遇害的地方,竟然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小县城。晌午,车队停在县城一家客栈,胡玉特意下了命令,说连日赶路累了,要在这里休息两天再走。一时用过茶点,所有人各歇各的。连一贯寸步不离的小锦也歪在塌子上打着盹儿,景玥便约了香鸾去街上溜达散闷。
      “想不到这里风景倒好,”景玥一双眼不时在街上经过的行人身上扫过,笑道:“早晨山路上遇到的那对母子你们可还记得?他们自己背着担柴本就很吃力了,还帮着那个老婆婆拎筐子,可见这里民风淳朴……”
      “拎个筐子就淳朴了?”香鸾甩过一个白眼,呛白道:“我是该夸你心善呢,还是蠢?”
      景玥了解她的个性,只无所谓一笑,岔开话题道:“既然胡夫人说还要再歇两天,那不如明日咱们去城外逛逛?来时我见送别亭那里有山有水,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香鸾哼的一笑,停住脚步,夸张的上上下下打量起景玥。
      “你看什么?”景玥纳闷儿的瞧了自己身上一眼,见衣冠整齐没有不妥,不明所以。
      香鸾双臂在胸前一环,故意问道:“想不到你还有心思观风赏景,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景玥愣了下,琢磨过来,眼神黯淡的点点头:“知道……所以我才想出城去看看……”说着仰头望着淡蓝色的天空,幽幽叹道:“我从没想过今生还有机会到了这里,虽然当年我还小,发生过的事都忘了,甚至连爹娘的样子也记不得……但今日既然来了,总该尽一尽心。我是想着,置一壶酒,以慰亲人在天之灵吧。”
      香鸾眉头一动,接口道:“难得你一片孝心,那我帮你一回。跟我来。”说着拉过景玥的手。两人在街边小店买了一小坛子酒和祭祀用的东西,往东南出了镇子直奔那间送别亭。
      暮春季节,草木繁盛,一派欣欣向荣。正是正午,渐有热气,路人很少。亭子里一角,歪着一个歇脚的砍柴人,草帽扣在脸上正打盹儿。亭子十步开外是地界碑,上面刻着“福清县”三字。香鸾走在前面,扬手一指那石碑道:“你要祭拜家人取的是一片心意,没有墓碑,不如就在此地好了。像你说的,山清水秀,也不失为一处风水好地。如何?”
      景玥四周看了看,缓缓点了下头。走到碑旁边一块空地,搁下手中的篮子,拿出祭品摆好,斟了杯酒,口中念念祝祷一回,再以酒浇地叩了三个头。拜完之后,又斟了杯酒,把刚刚的事重复一遍,这才起身站好。
      香鸾看的奇怪,问道:“你为什么拜两遍?”
      景玥叹了口气,“若不是在历城时行动不便,那时就该拜爹娘的。现在一起拜了,向家人报个平安,好让他们都安息。”
      香鸾心有触动,眼神闪出一丝怜悯和不忍。
      “玥儿!”正在那两人看着地上的祭品出神,穆赫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你出来怎么不说一声,害我担心。”
      景玥不觉眉头微蹙,看了香鸾一眼,没说话。
      香鸾眼珠一转,转过身去,似笑非笑道:“你来得倒快。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穆赫非没理她,几步走到景玥身侧,满眼担忧道:“我知道‘福清县’这个地方对于你来说有着特殊意义,所以车队一安顿下我便去看你,谁想到你先一步出来了。这一路车马劳顿,你心气本来就弱,禁不住再伤心。拜一拜尽到心意就好,千万不要再日思夜想,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一番真心之语,景玥不可能无动于衷,缓缓点点头,轻轻道了声“多谢”,扭头对香鸾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吧。”香鸾瞟了穆赫非一眼,拉起景玥的手往来时路走去。
      “玥儿,”穆赫非没好气瞪了香鸾的背影一眼,忙叨叨跟在后面道:“我雇了顶轿子,你去坐吧。”
      果然,亭子外停着顶轿子,两名轿夫蹲在地上歇脚。景玥当然不肯,摇头拒绝,仍旧跟香鸾一起走。穆赫非不放弃的又劝了几句,景玥只是笑着摇头。三人两前一后走出百步,后面轿夫见了也忙抬着轿子跟上去。一众人别别扭扭一直走回客栈,两个轿夫笑嘻嘻的拿了银子走人。
      “玥儿你站住!”穆赫非黑着脸叫住正要上楼的景玥,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劈手扯住她手腕儿,要带她往客栈外走。景玥吓了一跳,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忙用眼神向香鸾求救。这回香鸾倒没阻拦,反而叹了口气,笑道:“得了,你们的事儿不说清楚他怎么肯放过你,依我看干脆把话说开的好。这么躲来躲去的我都替你们累的慌。”说着眼神往楼上一瞟,靠近穆赫非身边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隔墙有耳。你们得找个僻静的地方才能好好聊聊啊。”
      穆赫非尴尬的咳了一声,拉着景玥快步出了门口。离开客栈半里的地方,果然有一处僻静之地。丈宽的小河边,柳树成荫,草地郁郁。
      “好了别走了,”景玥用力顿住脚步,气喘道:“我累了,走不动。”
      穆赫非回身见她两颊红艳、额头挂着一丝细汗,不由的一阵心疼,边抬手轻轻去擦拭边柔声道:“是我不好,走这一趟累坏了吧。现下天气暖和,但出了汗也禁不住风吹,快擦干。”
      景玥还被拉着动不了,只得任穆赫非的手在额头抚过,诺诺道:“我自己来就好……你有什么话快说吧,我听着。”话音落处,他却没有开口,擦干她额头的汗,手指便顺着她脸颊缓缓滑到她嫣红的唇瓣边,仿佛在抚摸一件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如此亲密的举动让她很不自在,一别头甩开他的手,皱眉道:“你要是没话好说就放手,我想回去休息。”
      哎……穆赫非颓然的垂下手,一脸苦笑道:“玥儿,我怎会无话好说,我是不知从何说起啊……在南尧的时候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理解,可这都回到玄夏了,你仍旧对我爱答不理的,你是在担心什么?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做错什么让你不高兴,你说出来,我都改。”
      听话越说越远,景玥忙摆手道:“没有。你……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早已说过,玥儿已经不是当初的玥儿。往事已矣,何必再执着下去。”
      “又是这话,”穆赫非恨恨道:“我知道我明白,可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不介意不在乎,从向你爹娘求亲那日起,你就是我心里唯一的新娘。这不是执着,是我的真心。现在固执的人是你,玥儿,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景玥一扯嘴角,转眼看向波光粼粼的小河,淡淡一问:“如果我说,变的不是人,而是心呢?”
      穆赫非身子一僵,喉头动了动,竟然不知再说什么。
      “世事就是如此,变化无常,”景玥无奈摇了摇头,坦言心事道:“那时,我没想过会遇到你、没想过能活着出天牢、没想过景家会有今日的变故、也没想到会遇见他……老天为我安排的路,我改变不了,唯有顺从。我很感激你对我如此用心,不过很可惜,我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爱你,因为……我心里有了别人……”
      “够了!别再说了!”穆赫非一声断喝,劈手攥住景玥肩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你的真心话吗?!”
      景玥感到肩膀传来的压力,忍住心中泛起的酸涩,咬着牙重重答了声“是”。
      “你希望我怎么做?”穆赫非痛心一问。
      景玥无言以对,默默垂下眼,摇了摇头。
      穆赫非读懂了这个无声的回答,颓然垂下双臂,黯然神伤道:“好,从此刻起,我不再纠缠你,你可以安心了……”说着,深深看了景玥一眼,独自一人脚步沉重的往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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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穆赫非寥落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景玥心里说不出是释然还是难过,茫茫然站了一会儿,便抬脚往河边走去。河水清澈,偶有几条青色小鱼欢快的游过,她一时被那些追逐的影子吸引,低头看住。正出神着,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着几声沉重的咳嗽声。扭头看去,是一位花白头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臂弯里挎着一只大包袱,步履艰难而缓慢的向前走着。见她一步三颤、手背上青筋毕露,似乎非常吃力。景玥迟疑片刻,到底心有不忍,走过去帮忙。老妇人也没拒绝,只谦让两句就把包袱交到景玥手中。包袱虽然压手,却没有想象中沉。两人边走着边聊起天来。
      “婆婆怎么一个人拿这么重的东西,你家人呢?”景玥随口一问。
      老妇人昏黄的眼珠动了一动,叹道:“没啦,都没啦,只剩我一个孤老婆子咯。”
      景玥想起自己的身世,一阵心酸,换了话题道:“我瞧这镇子虽小,景色却好,环山抱水,是风水之地呢。”
      老妇人咳了几声,赞同道:“可不,福清县方圆几十里那可都是好地方。我生在这里、成亲了也在这里,是好地方、好地方……”一连重复三四遍,老妇人才停住嘴,又顺了口气,继续道:“哎,不是我老婆子胡说,要说在整个玄夏国也未必找得到几个地方能像我们福清县这里这么太平哦。百十年了吧,没出过什么大灾大难的,当官的尽心,百姓过得踏实。没战乱、没旱没涝,这么个好地方你说说……百姓也朴实,偷偷摸摸的事都没有,更别说杀人害命的,没听说、没听说过……”
      这边老妇人絮絮叨叨的重复着一样的说辞,景玥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忙打断道:“老婆婆、老婆婆,你刚刚说这里没出过命案之类?是从未有过还是……”
      “当然没有,”老妇人回答的斩钉截铁,似乎还很不开心,皱纹密布的脸上愣是多挤出几道褶子,皱眉道:“我打记事儿起就没听过那些事……哼,姑娘是外乡人吧,你不信我的话,去问问别人也是一样说。没有、没有……”又念叨了三四遍,老妇人突然愣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十几年前吧,出了这镇子几里外,倒真出过一件大事,听说死了不少人。哎,也不是我福清县的人,该是别处来的强盗吧,不是我们本地的人、绝对不是……”
      景玥努力分析一回话中的信息,追问道:“老婆婆说十几年前,可是玄夏八十九年冬天?就是夏宣帝即位那一年。”老妇人只嗯了一声,却摇着头。景玥无奈,继续问道:“您记不记得出事的人家姓什么?他们是哪里来的?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听着这一连串问题,老妇人目光茫然的打量景玥一回,纳闷道:“姑娘急着问这些做什么,陈年往事了,谁记得这些没要紧的。我还是从我儿子那儿听来的,他在官府当差,我不叫他去,虽着说当差是好,拿银子多,可是总不如自己混营生自在不是。我当年劝他要……”
      “老婆婆,”景玥心急,不得不打断不相关的“废话”,拉回话题道:“您儿子既然是当差的,那一定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对不对?”见老妇人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他跟您说的那些关于当年的事,您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老妇人的果断真的让景玥心寒,可后面的话又让她开心起来,“我不知道姑娘做什么非要问清楚当年的事不可。我老婆子年纪大记性差,可我知道还有人记得当年那件事,姑娘非要问,不如去找那人问问看,说不定能弄清楚了呢。”
      景玥一下没反应过来,“老婆婆说谁?”
      老妇人一笑,“我儿子的一位朋友,也是当年跟他共事的差人。”
      对于景玥来说,任何关于曲家和景家的事都带着特殊的魔力。她想也没想就跟着老妇人一路来到那个差人的家门口。一幢破旧的小屋,院门吱呀呀响着,仿佛下一秒会烂掉。景玥不懂,既然福清县是个好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堪的房屋。而且看样子,附近几十户人家都是清贫的不能再清贫,门前玩耍的小孩子身上连一件整齐的衣衫都没有。老妇人也不管景玥的惊诧,领她直接走进屋子,在桌上放下包袱,扬声朝屋内一道门帘子喊着:“望北、望北,快出来把东西拿进去。”听语气似乎跟屋子的主人很熟识。
      景玥站在一边打量着这间狭小、略显阴暗的小屋,突然萌生出一股恐惧感,后悔自己太过莽撞,居然有胆子跟着陌生人来不认识的地方。想着,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正要转身之际,门帘动了一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
      “婆婆来的好晚,我爹一直催着我要去寻你呢。”小男孩说着伸手去拿桌上的包袱,一转眼发现了还站着位漂亮的姑娘,手又顿住,好奇道:“哎,婆婆,她是谁啊?”
      老妇人笑了笑,毫不见外的拉着景玥的手道:“哦,这位姑娘刚刚见我一个人拿不动包袱,好心送我过来的。你爹在里面呢?我跟他有话说,你赶快把东西拿去给大家分了吧。”话音落处,小男孩高兴的抱起包袱,连跑带颠的奔出屋外,扯开大嗓门喊着“来拿新衣服咯、来拿新衣服咯”。
      景玥大感意外,诧异的看向老妇人。老妇人却没解释,拉着她去到帘子后面的里屋。这一进去,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干呕一下,忙用手掩住口鼻。
      老妇人径直走到床边,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床上的一条被子卷,关爱道:“望北爹,老婆子来看你了。今儿外面天好,太阳足着呢,起来出去晒晒太阳吧,总躺着也不成啊。”随着说,景玥也抬眼看去,只见被子里似乎卷着一个人,只露出半个后脑勺在外面。等了半刻,那个人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老妇人似乎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又唉声叹气一回,拉着景玥在墙边的两张凳子上坐下。凳子上斑斑点点的油渍让景玥心里膈应了一下,又不得不坐。
      “望北爹,这几年我身子越来越差,恐怕也照应不了你们爷俩多久了……”老妇人言辞透出伤感,咳了咳接着道:“今天来的路上,幸亏这位姑娘帮忙,不然我一个老婆子真撑不住了。正好我们说起一件事,我想起来你该是多少知道些的,就自作主张带了她来找你。姑娘啊,你有什么话就问他吧。”说着扭头看向景玥。事发突然,景玥一时间也想不好从哪儿说起,愣愣的坐着。
      老妇人笑了笑,“刚刚姑娘还问了我那许多话呢,没事你只管说,他听得见。我瞧你肯定是外县来的,其实打听打听事儿平常的很,你不就是想知道咱们县里十几年前那场盗匪杀人抢劫的案子么。望北爹那时候正好在衙门当差,他知道……”
      砰!一声巨响打断老妇人的话,只见被子卷一抖,里面裹着的男子腾地坐起身子,扭过一张沧桑阴郁的面孔。景玥从未见过如此痛苦的眼神,那种在绝境中挣扎的痛,蔓延到内心深处。男子下巴抖了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滚!”
      “望北爹……”
      “宋大娘你别说了!”男子嗓音沙哑的吼道:“让她滚!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宋大娘吃惊的站起身,走到床前伸出手要安抚男子的样子。谁知男子猛地一挥手打开伸过来的手臂,宋大娘年纪大,根本吃不住这一下,踉跄两步眼看要跌倒。景玥眼明手快的上前扶住她,暗暗瞪了那男子一眼,对宋大娘道:“老婆婆算了,我也没什么要紧话,咱们还是走吧,别打扰他休息。”
      “啊?这就走?可是……”宋大娘还要再说什么。男子一把抓起床头的药碗扔过来,景玥来不及躲闪,粗瓷碗正好砸在她大腿处。好在久病的人没什么力气,倒是那半碗黑漆漆的药汁脏了整条裙子。见他如此冲动,宋大娘也没什么好再劝的,任景玥搀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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