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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七章 探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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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候,不觉时光飞逝。转眼夜幕降临,船上备着蜡烛。月色初上,一池净水,夜风微凉,烛火摇曳。两人站在二层的船舱外欣赏夜景。看着朦胧的远山,景玥深深吸了口气,顿时心里舒畅不少。
“今夜天气晴朗,景色也甚美,”高湛只手抚着栏杆,边远眺风景边笑道:“又有玥儿这样的红颜知己为伴,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景玥微微一笑,“高兄取笑了。玥儿自认貌丑,红颜二字可不敢当。”
“哎,这话不对,”高湛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所谓红颜,非以容貌美丑而论,凡女子者,无不爱美,红妆巧颜色,自可称红颜。可惜,在我所见的那些女子当中,像玥儿你这样既不辜负红妆又心思玲珑的实属少见,所以这‘红颜知己’四字你当得起。”
恭维的话自然入耳,景玥笑了笑,转过一个念头,试探道:“高兄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一事,有些好奇,又不敢冒昧相问。”
高湛并未开口,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景玥略一思量,才继续道:“那晚你去闵府是去看望霍姑娘?我听祥庆说起,霍姑娘是位不可多得的才貌双全的俏佳人,不知高兄觉得这样的女子算不算红颜知己?”
话音落处,高湛眼底闪过一丝苦楚,“你既住在他府上,想必该知道的都知晓了……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把冰洁当做红颜知己,而是……”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口,目光幽幽的陷入沉思。
这可把景玥弄糊涂了,想问他是何意,见他神色忧郁,只好闭口不言。
沉默半晌,湖面上偶然跃起一条小鱼,扑通一声又钻进水里。高湛似乎被吓回神儿,露出一抹苦笑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有,”景玥赶忙道:“是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嗯,不如咱们继续讲诗词?”
“其实有些话压在我心底好久了,一直不能痛快说出来,”高湛真诚的望着景玥,问道:“今日既然开了头,我也想一吐为快,不知玥儿可愿意听我啰嗦?”见她点头,他才喃喃讲述道:“我跟冰洁并非在乐舞楼相识,我们初识在都城外一条乡间小路上。那天给我抬轿的轿夫崴了脚不能走路,恰好她的马车经过,便顺带捎我一程。自此,我们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那时候她还只是在乐舞楼学艺的歌女,没有挂牌献艺。虽是歌女,她却跟那些女人不同,好像她的名字一般,冰洁……玉洁冰清。每次望着她,我都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位冰雪雕成的仙女。她是那么纯洁透明,又心思灵透机敏。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常常约在城外的送别亭见面,去赏花、去踏青、去赏雪。在我心里,她不仅仅是红颜知己那样简单,我感觉的到,她对我的感情也跟一般人不同。直到一年多后……她第一次挂牌的那天。当时我有官职在身,按照律法不能踏进乐舞楼,更不要说去跟一屋子男人抢她的头牌。无计可施的时候,我想起一个人,和我从小长大的好兄弟欧阳闵。他无官一身轻,我求他帮帮我跟冰洁。呵,他果真做到了,一百两黄金替她赎了身。我本以为从此我跟冰洁可以安心的在一起,谁想到……也许,我们当真有缘无分吧。不瞒你说,我来历城的紫林书院任教,多少是因为冰洁的缘故。既不能相守,偶然能见她几面我也知足了。”
眼见高湛神色凄然,景玥相信他是真心爱慕霍冰洁,感叹一回造物弄人,宽慰他道:“你说当日有官职在身,也许是霍姑娘觉得身份有别,不敢做他想呢。”
高湛轻轻一摇头,叹道:“她从乐舞楼恢复自由身后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我也曾以为她是介意我的身份。为了能跟她厮守,我瞒住家人辞官不做,可她仍旧不像之前那样待我。后来我明白过来,身份不过是托词,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不过我体谅她的处境,一百两黄金,这份恩情不好还……我尊重她做的任何决定。”
听这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欧阳闵横刀夺爱,景玥略一思索,试探着问道:“那你没去问问闵公子,他又怎么说?毕竟他是受你所托做的这一切,难道霍姑娘不知情?”
高湛露出一丝苦笑,似有难言之隐。景玥也不便再说什么。两人望着夜色各自想了回心事,驱船回到岸边。仍旧是来时的样子,高湛骑马护送景玥坐轿回到闵府,在侧门下了轿,两人道别分开。
这边景玥见夜色渐沉,不好打扰府中的人休息,跟守大门的小厮要了盏灯笼,独自一人往回走。经过花园,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轻柔的歌声,心下不禁一动,循声移步过去。一座假山后,花丛中的宽阔处摆着一条几案,对坐两席。案上摆着一支玉酒壶、两只酒杯并两盘鲜果。一青袍男子正执箸击杯,有节奏的发出悦耳的叮叮声。虽然只是背影,可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景玥认出是欧阳闵。而面对自己的,是一位巧施粉黛、眼波灵动的美人儿。一连串美妙的音符从她翕合的唇瓣中飘出来,荡漾在夏夜温暖的夜风中。她望着欧阳闵的目光如一汪盈盈清水,闪着些许依恋,却不是倾心爱慕的感觉。
正看得起劲,欧阳闵的声音响起,“想看就大大方方出来看,何须躲躲藏藏?”
景玥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耳力如此之好,自己明明敛声屏气又在身后隐起灯笼,还是被他察觉到。她硬着头皮走到几案旁几步远站下,稍稍一蹲身儿,行礼道:“打扰公子和姑娘的雅兴了,玥儿是想回屋休息,路过此地被姑娘优美的歌声吸引便驻足聆听。”
听她着意恭维,霍冰洁轻声一笑,也不言语,垂下眼摆弄着手边的酒杯。
欧阳闵扭脸扫了景玥一眼,看住她手中的灯笼,似故意道:“听祥庆说你一早跟高湛去游湖了?一直玩儿到这个时辰,当真是乐不思蜀啊。”
话音落处,霍冰洁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起身对着欧阳闵稍一蹲身儿道:“公子,夜深了,冰洁想去休息了。”
欧阳闵点点头,扬手一击掌,循声从后面不远处阴影里走来一个丫鬟,在霍冰洁身后站下。霍冰洁转身要离开,一双眼不自觉的从景玥脸上扫过。两人对视的一瞬,景玥发现,霍冰洁的眼神中有着掂掇和审视,又若有似无的一点嫉妒。
“你去了那么久,打探出什么消息?”欧阳闵平淡问道。
景玥沉吟片刻,摇头道:“我看高公子面对我的时候神色坦然,并不像会做出那种事的人。何况他现在只是书院里的院士而已,林江是他的仆从,可只凭当日远远一面说明不了什么……”
“呵!”欧阳闵眼神一跳,从鼻子里冷哼出来道:“你们才见过几面而已,仅凭几张诗签就换了你的信任,不知是该夸赞他手段高明还是你蠢笨愚钝。”说着,伸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甩在案上,“你且看看这个,谁是哪种人自然知晓。”
景玥愣了下,弯腰捡起信笺,抽出里面一沓子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一行行看下去,不觉满心惊讶。当初景世良在玄夏国蒙冤入狱,自己一心以为那只是场误会,谁知背后竟然另有隐情。原来那位蔡监军与曲家是旧交,当年曲家南逃避祸而后被杀害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一直在暗中打探景玥身世的景大鹏辗转找到他,几经求告,才从他口中得知关于曲家的一些往事。但蔡监军并不肯定景大鹏所救的孩子一定是曲家后人,因为一切都是只凭口说,并无实证。事至此,景大鹏本想放弃查探,毕竟景玥是他和叶氏一手带大,即便不是亲生,难不成还不认这个女儿么。可偏偏天意不肯罢休,就在景世良送景玥北上成亲的路上,接到蔡监军的亲笔信,说有要事约在皇城一会。两人会面的时候被蔡监军的对头发现,闹出后面细作的事。但当日两人究竟说过什么,现下恐怕只有蔡监军一人知晓了。后来景世良回到南尧,父子俩不知商议过什么,景大鹏很快开始变卖家产。期间,高湛的随从林江频繁进出历城与新城两地,而蔡监军,竟然也在同一时间去过新城。
“如何?”不知过了多久,欧阳闵的声音打断了景玥的沉思,问道:“刚刚你们去游湖,林江是否一直随侍在侧?”
她细一回想,摇了摇头。
欧阳闵冷笑道:“自然不在,因为此刻他人已经去玄夏国新城了,他的主子有大把时间陪女人风花雪月,却把重要的事交代了他这个跑腿的去办。想不想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景玥不自觉咬了下唇,点点头。
欧阳闵却没说话,撩袍起身,绕过几案往回廊上走去。景玥愣了半刻,抬脚追上去。就听他头也不回的命令道:“明日一早寅时三刻,府后门,过时不候。”说完,脚下生风般走远,留下她满心疑惑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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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寅时三刻,仍旧是祥庆,他一人驾着辆小马车带着景玥出来历城。眼看从晨曦微露走到日上三竿,景玥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再一次询问此行的去向。祥庆的回答和前几次一样,只说等到了瓦楞村就真相大白。说起这个村子,景玥并不陌生,因为从历城出来一路北上,若要去玄夏国的边境新城,那个小村是必经之地。村子属于南尧国,只有不到十来户人居住,民风淳朴。景家的商队多次在那里歇息落脚,跟村长也是认识的。上次她独自一人回家路过村子,刚好赶上有户人家的媳妇生了个胖娃娃,村里人正在庆祝。若非当时归家心切,她可能拗不过村里人热情的挽留多待一天。可惜,别人的新生之喜,自己却要面对丧亲之痛。
吁……马车突然停住。景玥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被猛然掀起的车帘吓了一跳。祥庆边捡起车厢角上搁着的一只粗布包袱边请她下车。下来一瞧,前面不远处正是村长的家。烈日炎炎的午后,空气本该燥热,但在这样一处绿茵茵的山中小村却显出一丝清凉。安置好马车,两人走到村长家门口。竹扉半掩,院外一棵枝叶茂盛的老树在院子一角洒下一片绿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躺在阴凉处一张塌子上打盹,旁边卧着条小黑狗。见有人走近,小黑狗先警醒的立起身子,眼珠一转汪汪两声,摇起尾巴来。景玥心里一瞬纳闷,不等她细想,村长已经被叫声弄醒,迷迷瞪瞪的睁眼问道:“谁啊?”
“打扰您老人家午睡了,”祥庆礼貌回道:“我们是过路的,天热歇个脚,讨口水喝。”
村长嗯了一声,坐直身子,又上下打量两人一回,才把目光定在景玥身上,问道:“哎?你不是……景姑娘么?这是又要跟着你家的商队北上去?”
景玥心底一痛,回道:“村长好记性,我……我是去新城访位朋友,路过此地。”
“哦,我说这样热天也不是赶路的日子,”村长边说着边把两人让进屋里,喊着媳妇去弄茶水和果子,安置一回才接着道:“上次景姑娘走得急也没等着吃一顿喜酒,那小娃儿如今都会跑了咧。哦,对了,景老爷身体怎么样?算起来好几年没再见着面,听说他病了,最近可大好了?”
一提起这话,景玥心里不是滋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犹豫间,祥庆抢在前面开口回道:“村长别问了,说起这话又惹我家姑娘伤心,”说着,看了景玥一眼,叹道:“景老爷他……已经不在了。”
村长愣了下,叫道:“不在了?!这怎么说的?前几月村里有个娃病了,去历城请了趟大夫,仿佛听人讲景家的店铺都卖了,不做生意了。当时着急赶回没细问,景老爷他是被……病逝的?”
景玥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透出哀伤。
祥庆见她默然不语,又接口道:“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们今日来,正有件事想请教村长,您老得好好替我们想想……”说着,把景家的遭遇从头至尾讲过一遍,仿佛他亲眼见的一般。
随着叙述,景玥才弄明白此行的目的,原来祥庆是带自己来向村长打听林江的去向。一番询问下来,果真有意外收获,原来不止林江在景家出事前后那段敏感时间在瓦楞村出入频繁,而且那位跟他在历城小客栈会面的青袍男子也来过许多次。甚至,青袍男子曾刻意向村长打听过景家的事。
“照您所说,那人一定是从玄夏国来的了?”景玥追问道:“他有没有说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打听我家的事?”
村长摇头道:“当日不过随口闲聊,说过就忘了……我只记得仿佛他说过一句来南尧是替他家主子跑腿办差的……至于其他的当真记不得了。”
“主子?”景玥喃喃念着,努力回忆着青袍男子的面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不散。
祥庆眼珠一转,问村长道:“您说那男的前两天刚来过这里?现在去了哪里?”
村长笑道:“还能去哪儿,出了我这村子翻过前面那座山只有新城一个地方可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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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新城笼罩在一片火红的暮色中。景玥跟祥庆两人同样一身粗布男装,躲在客栈二楼上房一侧的狭窄夹道深处。
“姑娘,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祥庆扒着挡在身前的一堆杂物,小心翼翼环视一圈,靠近景玥耳边轻声道:“现在就咱俩人……这么做也太危险了。不如等我回去找几个帮手再……”
“不成,”景玥目光坚定的轻声回道:“找了两天好容易找到人,万一再过一日人走了呢。店小二说了,那两人在店里盘亘几日,每天晚上都有人上楼来找他们说话。怎么也要等到那人来过,看清楚到底是谁才行。”
祥庆很是为难,忍了又忍终究开口道:“那就听姑娘的吧,不过……不管瞧见什么听见什么可都得耐住性子,闹出动静来让他们察觉了不好收场。”
景玥嗯了一声,靠在木板上静候时辰。不到半个时辰,青袍男子果然回到房间,店小二跑进几趟送茶送水,屋子里却始终只有男子一人。转眼入夜,客栈渐渐安静下来,店小二打着灯笼在楼上转悠一圈,下楼歇着去了。正等的心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了青袍男子的房间。景玥和祥庆对视一眼,各自屏住气息,侧耳贴上房间的木隔板听去。
屋内,一个男子冷冰冰的声音道:“林兄这锲而不舍的行事作风,小弟佩服。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继而,一声冷哼道:“是什么话你会不知?我家主子说的那件事你若不肯答应,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新城的。”话音落处,景玥心口一跳,原来跟青袍男子碰面的人正是高湛的随从林江。
青袍男子冷笑道:“林兄说笑了,难道我记错了,这里不是玄夏国的土地?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又一向敬重林兄你为人爽利重诺,有句话相劝。你我都是替主子尽忠卖命,各为其主,各有难处,何苦相逼?再者,即便我答应了你,你心里也清楚,那只是虚应敷衍而已,难不成咱们还做得了主子的主。我家主子定了的事,断没有更改的可能。”
林江也是回应一声冷笑,道:“你家主子好本事,在南尧出入随意不说,还搅合的我们上下不得安宁,可惜做的那些不齿之事实在是……”
“哎,林兄!”不等话说完,青袍男子立刻开口拦道:“这些话不必再提。说了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而已,无谓争辩。我……”
“好,我也懒得费唇舌。”林江也是抢过话头道:“今夜不管你同不同意都要跟我回历城,我家公子正等着你。”
话音落处,一瞬的安静,景玥搁着木板墙也感觉到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杀气,正担心着那两人会不会动起手来。
青袍男子却哈哈笑了两声,阴狠狠道:“林江,你是不是忘了你家太傅大人的叮嘱?‘戒急用忍,万事和为贵’。景家会被灭门那是他们的定数,生死有命,景大鹏做了不该做的事,死是他自找的。你几次三番找我麻烦,无外乎是替你家公子找个心安而已,何苦呢,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不关太傅大人的事?”
“不可能!”林江的声音显然底气不足,可仍旧硬声硬气道:“我家大人和公子都是仁人君子,绝不可能做杀害人命的事。”
青袍男子不屑的接口道:“君子?哼,眼见未必为真,所谓衣冠禽兽也不少啊。”
“你敢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林江低吼一句。接着响起一片咚咚的闷响声,显然,屋内的两个人正在交手。
祥庆眼珠一转,悄悄扯了扯景玥的衣袖,示意她趁此混乱的机会开溜。谁想到她没丝毫反应,等他扭头看过去,见她面容惨白,眼底是震惊和愤怒。他悄声一叹,又用力扯了她两下,趴在她耳边道:“姑娘别愣着了,现在不走来不及了,走吧。”说完,也不管她反应过来没有,拉起她就走。两人刚走到楼梯口,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祥庆刚要张口喊就被一掌打晕过去。景玥被他扯的一个趔趄,来不及看清来人只觉一股劲风从耳边吹过,接着脖颈一疼,干净利落的晕过去,摔倒在地。
这倒地的声响不大不小刚好惊动屋里过招的那两人,顷刻间,房门推开,青袍男子先跳出来,待他看清面前站的人,眼中一瞬疑惑,责问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来人开口,林江紧跟着从屋里窜出来,眼风扫过众人,最终定在躺倒在地的景玥身上,惊讶道:“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