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月》夏侯先生

143、番外：人物独白之欧阳闵篇

　　欧阳闵篇
　　权倾一时，爱恨无常。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瞧着跪倒在地的黑压压的人群，我满心不屑。这些人，几天前还叫嚣着要君上罢了我的兵权，欧阳坤才咽气，他们已经识相的开始讨好我了。权力是什么？是我手中的利剑，是那百万大军，谁敢小觑？！至于摄不摄政，我并没有兴趣。只要掌握军权和朝堂的消息，即便远在边塞，南尧也在我的手心里。可何璐不放心，她的儿子，也就是新君，才十五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她生怕握不紧这份权力，她求我答应照拂她们母子，我当然会照做。虽然我心里清楚，她不过是想借着我们曾经的关系拉拢我，等有朝一日她儿子羽翼丰满，我这个摄政王的存在就会碍她的眼了。不过不急，再有五年时间，欧阳承敏也没有可能独挑大梁，因为我懂得如何成就君王也懂得如何悄无声息的毁掉他。但是我不会伤害她们母子的性命，毕竟，我欠子璐的。她的情债，好还。给了她尊贵的身份，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她根本忘了曾经的自己是对这一切嗤之以鼻的人。但我喜欢她变的贪婪，越贪心越好，因为没有欲望的人是可怕的。我怕一个人，一个对我无欲无求的人：景玥。自从把她和儿子从玄夏带回南尧那天起，我再没有从她眼睛里见过快乐的笑意。她也会对我笑，也会陪我说话，也会在我身下婉转承欢，可是她的眼底空洞冰冷。因为她的心是冷的，像一块坚冰，从她得知父母兄长死因那天起，她的心已然封冻住，永远不会再打开。不，是不会对我打开。她望着儿子的眼神，仍旧温柔如水，里面的爱足以溺毙我。我恨命运待我不公，让我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爱的女人。难道等到大权在握的一天就该是孤家寡人？！我不相信！我从一名不文的王府二公子步履维艰走到今日，我是南尧的摄政王，我不信用天下换不来玥儿一颗真心。一年、两年……我几乎忘记了年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我们的儿子十六岁了。她仍旧一个人住在历城，我不去，她不问；我去了，她也没有特别的欣喜，甚至有种莫名的忧伤。渐渐的我发现，她对我只是违心的曲意逢迎，这是一场戏，看得出她演的很累。我很恼火，气她更气自己，为什么偏偏要辛苦费力的去挽回一个如此偏执的女人。王府里，我接连纳了许多位美人儿为妾，四个？五个？还是六个？连我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每一个都是会讨男人欢心的销魂角色。其中两人给我各生了儿子，一个比启安小六岁，一个小八岁。尽管是男孩，但我从未动过改变世子人选的念头。不幸的是，恐怖的事情终究发生了，从那一刻，我亲身体会到了权力的魔力和它给我带来的巨大痛苦。那个女人，仿佛叫兆佳，和玥儿一样，从玄夏国来。她的儿子才八岁，她就迫不及待的为他筹谋策划今后的道路。她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却不知道她胆大包天要打启安的主意。我以为把儿子保护的滴水不漏，谁知千防万防防不住人心险恶。那是一段至今我不敢想的回忆，毒计、女人、圈套，夫妻离心、父子反目……差一步，仅仅一步，我就要落入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之中，在黑暗痛苦中度过余生。万幸！我没有走那一步。那是三月初一，启安十七岁生辰，我们父子整整半年没见面，因为他被我关在矿山军营。我是要惩罚他，罚他的冲动、罚他的固执；也是惩罚我自己，罚我的大意、罚我的疏忽。我希望他了解我的苦心，作为王位继承人，他身上任何普通人的缺点都将是致命的。我要扮演严父的角色，就像当年父王对我那样，可我疏忽了，启安的娘与别的女人不同。那天，当消息传来说玥儿请我回去历城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十二年，她第一次主动请我回"家"，尽管猜出她邀请的真意，我仍旧第一时间赶了回去。果然，是为了儿子。她求我宽恕儿子一次，我没有让步。因为启安不是普通孩子，他不可以犯错，哪怕再普通再在情理之中。这大约是我们第一次像夫妻一样吵架，我忘了我们都吵了些什么，甚至后来再去回忆，竟仿佛梦一般虚幻。三天，我住在历城的宣安王府，她破例踏出景府大门，在王府院子里，一跪两天。我气上心头，为什么她们母子不肯体谅我的苦心？为什么她们要如此执拗？！我没有妥协，眼睁睁看着她，像尊白玉雕像立在寒气逼人的春风中。我不知道如果后来姜宝不出现，我会不会心软会不会退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第三天半夜，姜宝来到历城，还带来启安。我没有当众责问她，因为她是宣安王妃，她是公主。她拉起玥儿，很亲热的唤她妹妹。两个女人因为启安的存在而有了微妙的情感联系。不得不承认，姜宝是疼爱启安的，不论真心假意。毕竟，她没有亲生儿子，以后也不可能会有了。她跟玥儿不同，她心中有宣安王府的大局和未来。那一夜，我知道了启安受人蛊惑犯错的真相，也更加敬重我的王妃。若不是她倾尽心力为我和王府筹谋打算，我又何来今日在南尧呼风唤雨的显赫地位。那一夜，我跟儿子打开心扉彻夜长谈，僵化了半年的父子关系终于缓和下来。我清楚，启安是明事理重感情的孩子，他在努力改变自己，他在努力去做一个称职的王位继承人。听到儿子认错，我大喜过望，欣喜之余，却忘了那一夜玥儿是如何独自一人在景府度过的。隔天是启安的十七岁生辰。历城的王府里，玥儿盛装而来，恭恭敬敬的拜见过我和姜宝。我们三人，一起为启安庆贺生辰。这是我奢望已久的一天。姜宝接受了玥儿的存在，玥儿似乎也不再执着于过去种种。那天，她笑的很开心、笑的很美。当她凝视着我的时候，我发现她眼底藏着一团火焰，烧的我热血沸腾。像是第一次见到心爱的姑娘，我心跳的厉害，我的眼睛控制不住的追随着她的身影。那天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我脑海里，直到死，也忘不掉。那天，启安也很开心，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这辈子最最快乐的一天，有疼爱他的生母和养母、有疼爱他的父王。而我，何尝不是呢，有我深爱的女人、尊敬的妻子、疼爱的儿子。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都城传来消息让我即刻赶回。生日宴后，我带着姜宝和启安启程了。可是我忘了一个人，玥儿，她被我留在历城。是啊，为什么我会忘了带玥儿一起走？为什么我会那么愚蠢？！为什么我不把她带在身边？！十天后，当我满身污泥惊慌失措的翻滚下马的时候，历城景府的后院，已成为一片焦土。黢黑的木炭堆满一地，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味。我愣了许久才清醒过来，发狂般奔过去，在废墟中疯狂的挖着刨着。下人们哭着喊着说人早已找到安置好了。我知道他们说的是那具盖着白单躺在前厅的黑乎乎的尸首，那是个死人没错，但肯定不是我的玥儿。我知道玥儿一定没死，她是故意吓我，故意惩罚我。我错了，玥儿我错了。二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我已经在尽量弥补，为什么你还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折磨我？！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我记得，儿子生日宴那天，你舍不得我走，你抱着我的腰，靠在我胸口，温柔的跟我说："闵，这次是我错了，我一直还把安安当做一个不懂事需要人保护的稚子。原来，他长大了，已经变成一个有担当有想法有见识的男子汉了。我很开心，也很安慰。你知道吗？我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今天，他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了……还有姜宝，她是疼爱安安的。很惭愧，我对她一直不放心。可从昨天见到她第一眼，我就知道以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她会保护好安安的。谢谢，谢谢你们夫妻为安安做的一切。我放心了，真的放心了……"放心？玥儿，你是放心离开了么？！不！我不会同意你走，我不能失去你，不能！我守在景府十天，每天，我命令士兵把烧毁的木头瓦砾一颗颗搬走，不要遗失任何一个细节，我相信你还活着。那具烧焦的尸体一定是你安排好的替身，你只是悄悄的离开了。残迹清理干净，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好，你一定是离开了景府。我派兵把历城翻了个个儿，没有你的影子，那就继续找，找遍南尧每一寸土地。一月又一月，还是没有你的身影。那么好，我知道你一定偷偷回去玄夏国。玄夏，我期待已久的土地，玥儿，就让我去那里寻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