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月》夏侯先生

138、第六十章 挣扎（3）

　　灯节，历城的街道远不如玄夏皇城宽阔热闹，而此刻也许是景玥一生中最温馨的时候。身边有儿子和"丈夫"陪伴，女人的幸福，不过如此。可她明白，儿子明天就会离开；而丈夫，是别人的，更是仇人。但是眼下，她还是要笑着面对一切，所有的痛苦，她会独自承担，绝不让儿子受丝毫影响。景宇安异常兴奋，或许是知道明早的太阳一升起，他又要离开母亲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样珍贵。欧阳闵同样满眼遂心的笑意，权势、财宝、美人、儿子，他都拥有了，他简直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直玩到月挂中天，人群散去，三人才回到景府。景玥哄了儿子睡下，才没多久，就听到隐隐有琴声响起。她静静听了会儿，穿好衣服，出屋寻着琴声而去。即使没有灯笼，她也知道脚下的每一步路，这是她走了十几年的路，熟悉到可以闭着眼睛前进。琴声是从她的房间传来的。进府第二天，她一直跟儿子在之前景美人的房间住着。而欧阳闵，一直住在她的闺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王府去住，兆佳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不过男人对美女的热爱，总不会持续太久。
　　吱呀，门开了。欧阳闵手一顿，琴音停住，"是我一时手痒，吵到你了？"
　　景玥淡淡一笑，"临风听琴是雅事。弹一曲凤求凰吧。"说着在他旁边坐下。
　　静夜，琴音低回婉转，吟吟如诉。曲调如故，初心不在。
　　一曲终了，相对无言。欧阳闵伸手揽住景玥肩头，低声道："你的心事我知道，三月初一是安安生辰，我会上表君上，封他为宣安王世子。等封号的事情定下来，我再带他回来看你。"
　　景玥暗暗松口气，"我不求安安得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他一世平安就好……"
　　"放心，"他抚了抚她手臂，"安安身边我安排了得力的人，他在王府很安全。"
　　"让祥庆去吧，"她刻意往他胸口靠紧了些，"祥庆是你身边最忠心的，有他在安安身边我才放心。我一人在这里安稳的很，既然无事，也不必浪费一个得力的人手，你随便找个人来顶替他就是了。"
　　欧阳闵犹豫半刻，终于点头道："好，听你的，"说着，试探着攥住她柔软的小手，"玥儿，不如与我一同回博城，你不想进王府，我可以再安排一处宅子给你。咱们一家子住在一处岂不好么。"
　　景玥顺从的让他握住手，语气不明的问道："当初从我手里买走地契的人是不是你？"他的手紧了下，却没回答。她领会其意，无喜无忧道："我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这间大宅，谢谢你把景府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今后……只要你答应我能见儿子，哪怕一年只有这半月的时光，我也知足了。"
　　"玥儿，"欧阳闵在她耳边轻唤一声，"我不要你谢我。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肯原谅我了？"
　　原谅？景玥心里一揪，景府大宅可以恢复，可父母兄长的性命呢？时光不能倒流，逝者不能复生。住在这间大宅里，她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去忘记曾经的一切，同样，她也舍不下儿子。从头便是个错误，这个错误总有一天要还的，她知道自己从回到历城的那刻起就在等着那一天到来。
　　见她神色漠然无声无息，欧阳闵心慌的搂紧了她，"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再也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了，不问了……"
　　“闵，"景玥突然轻声一叹，"如果那一年我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你，该多好……"忽明忽暗的烛火，幽幽怨怨的呢喃。欧阳闵觉得心脏像被热油淋了一下，猛的缩成一团。他何曾没这么想过，如果当年……他错过了，现在他不想再错过，双臂一收，他抱起她放在那张精致的绣床上。这让她想起少女时，也是躺在这张绣床上，曾对着月光幻想着自己何时能遇到一位像父亲一样疼爱自己，像大哥一样保护自己的男人。父亲和大哥都已不在了，而眼前的男人也不是那个他。但是这一刻，面对欧阳闵的柔情进攻，她没有反抗，没有拒绝。因为她清醒地认识到，想拴住一个地位尊崇的男人的心，只靠那一点点所谓"负罪感"是完全不够的。她要他的宠爱，甚至是他的心。她知道，只有有一个受宠的母亲，才会有受宠的孩子。他可以让她的儿子当上世子，同样也可以把那个位置赐给别的女人的儿子。为了景宇安的未来，她愿意做任何牺牲，包括屈身逢迎仇人。而他，又如何猜到她深藏的心事。她的顺从，让他诧异而又兴奋无比，只想迫切的一偿苦等三年的夙愿。
　　消魂蚀骨的快乐，一夜不歇。天色微亮，欧阳闵紧紧搂住怀中昏昏欲睡浑身软绵的景玥，目光中是足以溺毙她的温柔与爱恋。
　　"天亮了吗？我好困……你要走了？"景玥脑子里混沌一片，此刻连眼皮也睁不开。
　　看她抖动的睫毛，欧阳闵微微一笑，轻轻吻了下她困顿的眼皮，"睡会儿吧。还不到出发的时辰，到了我叫你。"说着大手滑过她后背落在她腰间一带。两人又靠近了几分。贴着他的胸膛入睡，她不是没有过这种幻想，而且是赤裸裸的坦诚相对。然而她心里很累，累到顾不上害羞，嗯了一声，合眼睡过去。望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在心里默默定下誓言：永远不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永远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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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依赖是身体的需要，有一种依赖是情感的依靠。
　　两个月后，三月初一，一道圣旨传遍南尧，宣安王立了年仅五岁的长子欧阳启安为世子。宫里也悄然有了些变化，君上册封徐淼为徐美人。在众人纷纷猜测后宫恐怕要多了新宠的时候，又一道旨意晋封何美人为何贵妃，协助王后管理后宫，一跃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转眼年底，宫中得幸的女人虽有几位，但没有一人有孕，反而是何贵妃又产下一子。欧阳坤一乐之下，竟然当朝拍板立大皇子欧阳承敏为太子。满朝文武还没反应过来，圣旨已经传遍都城。木已成舟，众人各怀心思，却也明白一个事实。欧阳坤仅有的两名皇子都是一妃所出，选哪个还不是一样的，况且欧阳承敏禀赋极佳，性子难得的沉稳，那些老臣也放了心。
　　"夫人，博城传话来了，明儿晌午王爷和世子就到了。"小秀进屋来回话，她正是当年与小锦一同服侍景玥的两个丫鬟之一。
　　景玥翻着手里的经书，平静的嗯了一声，"安安怕闻药味儿，告诉郭大夫，王爷和世子在府里这段日子他不必过来诊脉开药了。"
　　小秀答了声是，却没走，抬眼不停扫着景玥的侧脸。她只当没看到，等着她说话。片刻，小秀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兜递过来，小声道："这……这是三爷托人从孛罗带回来给夫人的。"
　　景玥一瞬惊喜，忙搁下书接过布兜。打开一瞧，居然是只玉面狐狸的面具，面具里压着一个小纸包。翻开纸包，一股浓烈的药香飘荡出来。她心尖儿一抽，摸了摸那药材又把它默默收回布兜里，"你们三爷的脾气你清楚，玩闹惯了的，就不必为了这么点小事让王爷心烦了。明白了？"
　　小秀当然不敢汇报，毕竟东西经过她的手，万一欧阳闵生气，还不是她第一个倒霉。忙点头退下。
　　第二天，一家三口在又一个新年夜团聚，场面的温馨自不必说。开开心心度过半月，灯节晚上，欧阳启安就有些恹恹的。欧阳闵心知肚明儿子不想离开母亲，他何曾想离开景玥？！这一年间他最期盼的日子就是每月能借着巡视边防来历城幽会佳人。
　　"不要看了，"欧阳闵伸手拿过景玥手中的经书，从后面环住她纤腰，咬着她耳垂道："烛火太暗，伤眼。看那些四大皆空的话有什么意思，咱们做点儿别的……"
　　景玥淡淡一笑，“那是慧清大师的佛谒集，难得的佳作，外面一页难求的。”说着伸手去拿书。欧阳闵动作快了一步，一下抓住她手腕给拽了回来，"我知道你一个人待着闷得慌，想玩儿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弄去，就是少看这些禅机佛语。既来了红尘中，何苦把精力花在参透人生上，要好好享受才对。"说着在她颈间印下一串温柔的吻。夜夜缠绵，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热了景玥的身子，却热不了她的心。
　　按照惯例，灯节隔天，三口人又要分别。晨曦微露，景玥睡意全无，起身套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眼光不自觉的盯着半掩在菱花镜后的一只荷包上，脑子里回想起与穆赫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自从见到铁易送回的布兜里那枚当归，她第一时间猜到这是穆赫非送来给她的暗示。当归当归，他在唤她回去。可他不知道，她回不去了，永远不可能回去了。
　　"瞧什么呢？"欧阳闵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站到她身后，顺着她眼光发现了菱花镜后的那只荷包，伸手拿了出来，"这是什么？怎么从没见你戴过？"
　　景玥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只拿住他手腕。他好奇的看向她，两人目光一对，她一瞬心慌，忙别开眼，讷讷道："没什么，绣好了就随手搁在这儿了。对了，昨天安安好像不大高兴，我去做几道好吃的点心哄哄他，给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欧阳闵眼神一闪，揽过她肩头，从镜中望着她平淡的面容，别有深意一笑，"听说三弟又来招你烦了？你别放心上，他那个性子，早晚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说着手中一动，竟然打开了荷包，翻过来一抖。啪嗒嗒，一黑一黄两颗拇指大小的药材掉在梳妆台上。他不懂药材，眉头一皱，捏起其中一颗道："这是药材？你贴身放着这些……"话没说完，脸色却慢慢冷下来。
　　景玥眼光低了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平静道："这叫续断，强筋骨、补中益气，"装进荷包里，又拿起黄色的药材，"这叫当归，补血活血的。"说完又装进荷包。
　　"续断……当归……"欧阳闵喃喃念了一句，紧紧锁住景玥无波清透的一双眼，仿佛要从里面揪出她脑子里所想的事。
　　对视半晌，景玥唇边泛出一丝微笑，手指轻巧一动，却把荷包挂在了欧阳闵腰带上，柔声道："缘分断了可以再续，情却断不得。不管你去哪里，记得我在历城等你回来。"
　　欧阳闵愣了片刻，一把搂她进怀，狠狠吻住她柔软的唇。这一吻霸道的让她几乎窒息，良久，他才松开她。她脸色通红的气喘着。他轻轻抚着她脸颊，眼底是无尽的爱意，"玥儿，安心等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