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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五十三章 亲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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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南尧国的宣安王打起旗号,拿着联姻的圣旨,带着宣帝回赠的礼物,浩浩荡荡离开皇城。直到确认队伍已经远去,景玥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另一半却还惦记着欧阳闵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半年?他想怎么做让她跟儿子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人?越想越纳闷,越想越心慌。假如他真的说到做到了,她该怎么办?他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他带走儿子的决心,但是他同意她留下。思及此,她心一颤,不!绝不能跟儿子分开,也绝不要做被人抛弃的那一个!
这边深闺里景玥每日里思索的就是欧阳闵与景宇安,倒把远在北疆的穆赫非淡忘了几分。
转眼近两个月过去,北疆的战况在继续恶化。玄夏接连又丢了两座城池,这样一来,临近孛罗的五座边城都落入孛罗手中。假若孛罗大军继续进犯,需要再过一条大河、翻过四五座连绵的山峰,之后便是坦荡平原,再无天险阻碍便可以直捣皇城。宣帝闻听之后勃然大怒,降旨斥责了太尉和穆赫非。太尉年事已高,是满心无奈与懊悔,悔自己一世英名竟然晚节不保。自此卯足精神在河岸边摆下一道精妙的铁锁连环阵,就等着敌军主动入阵被擒。
机会很快降临,孛罗大军修正数日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了之前节节胜利的鼓舞,兵将士气高涨,也不管见识过这种阵法没有,领头的将军在阵前一见还是太尉那个老家伙,也懒得单挑了,索性挥刀命令士兵冲锋。事实上孛罗大军并不擅长破阵之术,勇猛过人但是兵法不精。这一入阵,顿时傻了眼。眼见刀剑如林,矢雨纷纷,躲无处躲;而玄夏国的士兵都藏身在厚厚的盾墙之后,攻又攻不破。不多时,冲进阵的士兵死伤殆尽,领军大将见形势不妙,凭着武艺超群奋力拼杀出去。
当晚,河畔二十里,玄夏军帐内一片欢腾。连连战败之后迎来第一场胜利,太尉终于松了口气,命令士兵修整一夜,以备明日再战。一间帐内,穆赫非低头盯着桌上的图画出神。片刻,一名将军进帐回禀过营中情况复又退出去,陆山的身影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帐内。
"你把这卷东西送到孛罗大营,"穆赫非手上一动,把图画折成小小一方搁在桌角。
陆山拿起贴身藏好,问道:"主子不交给雪狐帮的人?"
穆赫非摆摆手,"雪狐帮跟九灵阁不同,不过是宣安王府想把手伸长些,借助金钱之力收买的孛罗国一个江湖小帮派而已,军营里岂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他们的人刺探传递消息还可以用一用,其他不值一提。你记得,东西直接送进中军大账,小心些。""主子放心,"陆山抱拳应了一声,却没离开。
抬眼见他神色迟疑,穆赫非纳闷,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陆山犹豫了下,点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属下收到皇城侯府里传来的消息,说……宣安王在离开皇城前去了南留侯府一趟,还、还在后院小公子的房间逗留了很……一会儿。"
穆赫非脸色稍变,即生气又疑惑。若说欧阳闵是故意去南留侯府找麻烦的他信,但景玥怎么可能让那人进去后院?还待了很久?!越琢磨脸色越难看,眼底闪出杀气,"千雷是干什么吃的?!别人不清楚欧阳闵的身份难道他也不知道?!我看他是当差当傻了,还有侯府里那些废物,等这边的事情了结,我看是时候回去帮他们醒醒脑子。"阴冷的语气让陆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也庆幸自己没跟在景玥身边,不然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主仆各自出了回神,穆赫非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行了,快去快回。记住,提防太尉身边的眼线。"这点信心陆山还是有的,抱拳领命而去。只留下穆赫非一人坐在帐内忧心忡忡的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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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锁阵摆在河岸边,像一座坚实的堡垒伫立在那儿,让玄夏国将士们踏踏实实睡了几夜好觉。然而这样的美梦只持续了三天,三天后,一场血腥的厮杀震撼了所有人的心魄。天色微亮,下着蒙蒙细雨。太尉正端坐帐中,同将军们商量下一步的目标。忽的,前哨兵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禀说"攻过来了、攻过来了"。太尉气定神闲的发令,摆阵御敌。很快,阵势摆开,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孛罗大军并不是一股脑的冲过来,而是分成四股小纵队,每组盾牌打头,后跟手握钢刀的士兵,再后竟是骑兵压阵。众将纳闷间,敌军已经杀进阵来。一时黄土漫天,厮杀声不绝于耳。太尉一颗心悬在当空,眼见孛罗有备而来,但他又不相信仅仅三日一群蛮人就能学会破阵之法。事实却令他感叹时运尽时,回天乏力。一炷香工夫,阵法被冲破,孛罗大军杀至眼前。两军搏杀在一起,血腥之气弥漫空中。死死抵抗两个时辰之后,玄夏军队终于开始溃败,这一败,丢了大河之险。退进山谷,一天后,几乎没有休整的时间,孛罗追兵奔腾而来。玄夏军队慌忙应战,边战边退,边退边战。十天后,战报传到皇城金銮殿上。
宣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掷,把战报重重摔在大殿中央。看着地上扭曲的卷轴,满朝文武无人敢出一丝声音。宣帝暴怒的目光在殿上扫了一圈,吼道:"怎么都哑巴了?!给朕说话啊!那帮野人就要打进皇城打到家门口了,你们一个个平日里让朕用高官厚禄养着,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说啊!"
"万岁……"众人口中念着,忙跪下伏地不敢抬头。
看着那一颗颗脑袋,宣帝真是砍了他们的心都有,冷冷一哼,"万岁?!你们这声万岁喊的真好。是不是打算喊着万岁迎孛罗大军呢?朕今日就问你们一个主意,谁能领兵退敌或有御敌良策,说出来,朕赐他大将军兵符,统领三军。说不出来,你们就跪着,跪到想出主意为止。"
这种情况,即便有些人心里有些想法,也是憋着不敢说的。灭火的工作需要交给专业人员。秦丞相感受到背后无数双眼睛传来的压力,暗暗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拱手回道:"皇上息怒。眼下孛罗大军长驱直入,境况堪忧。但朝中确实找不出适合的人选担任统兵元帅,太尉是最有经验之人,然而年纪老迈,微臣想这也是为何他节节败退的原因吧。毕竟沙场征战拼的是勇气,仅有头脑和兵法显然是不够的。说起其他人选,那唯有禁卫军统领辛渊将军。当年他与穆赫章在北疆合作多年。论资历论经验论年纪,他都是最适合人选。不过……要是他去北疆,禁卫军又不能没有可靠的人统领,所以……"
"所以什么?"宣帝阴冷的目光盯着秦丞相的眼睛,反问道:"你是说我堂堂玄夏国竟无一将可用?!"
秦丞相坦然回应道:"非也。玄夏可用的将军有很多,但他们此刻都不在北疆。之前穆赫章的亲兵部队一部分调遣至西陇,绝大部分分散到与南尧接壤一带的边城戍卫。那些中层将领里,绝大部分是在北疆战场的能征善战之人。若他们在,再有一位可以坐镇中军的主帅,臣敢担保,非但能抵挡住孛罗大军南下,还能收复失地,把他们一路打回老家去。"
众人听闻此言甚觉有理。战场上最忌讳是不能够知己知彼,叛乱事件后整个军事部署都做了大调整。守南的往北,守北的往南,离开熟悉已久的环境,士兵和将领根本适应不了。当初调整布防之时,虽然不少人疑虑重重,但考虑到叛乱涉及面太广人太多,为了不大开杀戒,也只好出此下策。谁想到孛罗会突然闹事呢,好在跟南尧有了姻亲关系,不然两边同时闹腾起来,玄夏就会陷入巨大危机。
身为一国之君的宣帝自然也想到了这些,细细思量一回,语气稍稍缓和了些问道:"调军容易,可丞相倒说说看,谁能胜任主帅一职?辛渊不必说了,禁卫军负责皇城守卫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换人。其他有何推荐,你尽管开口,朕会好好考虑。"
秦丞相迟疑片刻,摇头道:"臣暂时没有想好人选,请皇上容臣一晚时间。"
宣帝皱紧眉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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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宫中御书房烛火通明。宣帝直勾勾盯着桌案上展开的战报,仿佛要把那些字看活一般。不知多久,张玉进来回报说秦丞相到,他才重重一叹,阖上卷轴。
"叩见皇上,"秦丞相跪地一拜,复又起身,问道:"不知深夜召唤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宣帝沉默一回,才点头道:"正是为爱卿白天所说之事,你想好了何人挂帅为好?"
"这……"秦丞相眼珠一转,拱手道:"不瞒皇上,臣心中确实想到一个人选,只不过……臣不敢说。"
宣帝哦了一声,似有所悟的叹道:"爱卿想到的这个人选,怕跟朕不谋而合啊。"
秦丞相抿了抿嘴,无奈一笑,"微臣蒙圣恩殊宠多年,一心思报国家与朝廷,可惜百无一用是书生,拿不动刀扛不起枪。今日眼见国难当前,忧心如焚,若皇上有任何决定,臣定然相随左右。虽不能上阵杀敌,充个军事幕僚伺候皇上身侧,以保圣驾万全。"姜果然是老的辣。
宣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叹道:"多年来朕一直未曾疏忽马上的功夫,看来是为了今日做准备呢。只是不知道朕若真的亲统大军,能不能抵御住孛罗的进攻。朕亲征,绝不能败啊。"
听了这话,秦丞相忙跪在原地,略带激动道:"皇上能为国家百姓亲自挂帅出征,这本身对将士是多大的鼓舞啊。战场上士气最为重要,现在我军屡战屡败,正是士气最低迷的时候。众兵将心中一定飘忽不定,皇上就是他们的定心丸。而且我军并非是不能战,只不过被之前的种种原因困扰,一时在僵局之中不能突破。皇上亲征正可以打破这种僵局,再加上调回南边那批之前镇守北疆的将士,如此一来,臣敢以性命担保,孛罗必败,我军必胜。"
话音落处,良久沉默。直至烛花啪啪爆了两声,宣帝才摆摆手,无声的摒退了秦丞相。望着空空的御书房,第一次,他从心底感到一种身为帝王的无奈和悲凉。
转天,一道圣旨石破惊天,宣帝要御驾亲征北疆。众人有喜的有忧的有无所谓的有跃跃欲试的。前朝如此,后宫也是如此。穆太后听闻这个消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泰仁殿里,气氛低沉压抑,满满一殿人静得听不到呼吸声。
"皇上,御驾亲征是何等大事,你怎么也不跟哀家商量商量?!"穆太后即不满,又有深深的担忧。
宣帝一夜未眠,眼底带着血丝,却还要安抚母亲,无力笑了笑,"母后不必忧心,朕心中已有万全之策,退敌指日可待。您尽管在宫里等候儿子的好消息就是了。"
穆太后瞥了他一眼,哼道:"万全?哀家是怕有些人乱出主意。皇上是一国之君,是玄夏国的根本。岂能说打仗就打仗去了?!朝中几十位大将,他们是做什么吃的?!他们平日里练就一身武艺,又熟悉兵法布阵,他们不去前线难道今后凡有战事都要皇上亲自出征不成?!总之一句话,皇上该做的是运筹帷幄,并非跨马持刀、浴血疆场。哀家不许你去。"
宣帝眉头不觉紧紧皱起,眼神深沉难测,"现在北疆战事吃紧,如果我军再败退下去,恐怕孛罗人就一路打到皇城来了。朕身为一国之君,首先要保护好百姓,其次是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的安危,最后才是一己之身。母后身为太后,担忧儿子的安危没错,不过朕心意已决。此去北疆,定要打退那群野蛮人,让他们乖乖滚回老家去。"
"皇上啊,"穆太后也是眉头紧锁,似有难言之隐,言辞闪烁道:"天子的一己之身怎会不重要?!龙体安康才是国祚安稳最最头等大事啊。皇上你明不明白?!"
宣帝一扯嘴角,他自然明白,就是说自己死了,总该有继位之人在。虽然穆太后没有盼着自己儿子死的道理,但这话听在他耳中仍旧有些刺心。皇室的亲情总比利益来的薄弱。他闭目沉思片刻,睁眼看向阶下坐着的那些女人。除去躺在病榻上的皇后不在,其他品阶高的嫔妃都在,每个人用担忧的目光望着自己,似乎她们对亲征的决定也是不赞同的,但没人敢说出来。看过一圈,他的目光定在景美人身上。两人眼神交汇处,景美人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于闭了回去。
"朕还有国事处理,"宣帝忽然开口收住之前的话题,缓缓起身朝穆太后略施一礼,淡淡道:"母后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了,朕心中已有决定。十日后等南边调防来的队伍赶到,朕会亲自在皇宫外城门楼上阅兵誓师,太后若愿意,请前去为儿子送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