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月》夏侯先生

115、第五十二章 争夺（1）

　　仲春，北疆仍旧寒风凛凛，褐色的土地上冒出星星点点少得可怜的绿色。
　　玄夏国边城，城内一片愁云惨雾。之前被孛罗占领的是最靠近边境的三座城池，而那三座城距离下一座边城仅有不到百里，也就是太尉领兵支援的这座城。虽然暂时还未打探到孛罗下一步的动静，但只要他们发兵，必然是直取眼下这里。所有人都在担忧，因为孛罗人的野蛮和好战是出了名的，所谓以恶制恶，当年穆赫章之所以镇得住他们，就是因为他的亲兵部队以狠出名。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不在，虎狼之师被解散，后果可想而知。一群梅花鹿是斗不过一头猛虎的。
　　"这可如何是好？"太尉缕着花白胡子不停念着。他是夏昭帝在位时的老臣，将近花甲的年纪实在不适合披挂上阵。然而朝中除了辛渊与他，宣帝再没有信得过的能统领几十万大军之人。边城的军民见是他带兵支援，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捏把汗。他又念了一回，才开口问道："不知众位将军和大人可有好的御敌之策？"说着，眼光不自觉地定在穆赫非脸上。
　　这回，穆赫非领了副将头衔，仅次于太尉这个统帅。大家明白也不明白，明白的是穆赫非是宣帝的小舅舅，怎么也算信得过的人；不明白的是，一介太医如何会领兵打仗。眼下这一仗的胜算似乎更少了。众人的目光自然也定在穆赫非身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尉大人无需紧张。"穆赫非非常坦然的丢出一句。
　　太尉一怔，心里来气又不好发火，皱紧眉头道："穆太、穆将军，打仗之事非同小可啊，岂能不先做好御敌之策？刚刚探子来报，你也听到了，孛罗境内又有不下三万的部队南下准备接应那三座城的人。不日他们到了，咱们纵有百万之众也不能不先定个计策才是。"
　　穆赫非微微一笑，"那不知太尉心中作何打算？"众人又看回太尉。
　　"这……"太尉迟疑片刻，继续道："若等到他们的人杀到，两军正面拼杀不妥，倒不如……"
　　"偷袭。"穆赫非突然接过话道："孛罗军队凶猛无比，正面拼杀，若无良将领军恐难抵挡。所以，不如趁他们大军未到之时先抢回一两座城池，让他们没有落脚补给之地。太尉可是如此心思？"太尉眼神一亮，点头道："老夫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偷袭也非易事，何况还是一座城池。"
　　"这倒也不难，"穆赫非胸有成竹道："孛罗境内大部是开阔的草原，所以他们的人常年居住在帐篷里，并没有城郭的概念。只孛罗国君居住的京城仿照玄夏建立了些许简单的宫殿，但城的边缘一无城墙二无河渠。城防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东西。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掌握其中要领。凭这一点，偷袭还是有机会的。"
　　一语毕，众人交头接耳一番，似乎都比较认同这个主意。
　　太尉虽然在点头，神色仍旧犹豫，半晌，挥了挥手道："先散了吧，此事必须稳妥，再议。"
　　转眼入夜，边城郡守府侧院，穆赫非坐在灯下读书。
　　"主子？消息传到了。"一个黑影忽的出现在桌边，是陆山。
　　穆赫非嗯了一声，继续看着书，问道："他怎么说？还是老地方？"
　　"是，"陆山答道："明日黄昏，城西茶铺。他还说，让主子明天带些好酒去，说什么庆祝两家变一家？"
　　穆赫非眼珠一转，搁下书，"庆祝？他是想庆祝南尧的阴谋得逞了呢，还是我们的计划进行得顺利呢……"说着一叹，"想不到联姻的圣旨刚公布他就得到消息了。看来雪狐帮跟九灵阁确实是一家亲。既如此，虽然铁易这个人热情简单些，但他背后有整个宣安王府。咱们也要防着。"
　　陆山点点头，"主子说的是。铁少帮主整天嘴上说报仇，可他跟宣安王是亲兄弟，什么大仇比得过骨肉亲情。不过是嘴上过过瘾罢了。主子有心提防最好，咱们不能太信他。偷袭的事，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属下多派人去那城里打探打探，要是有什么异动也好先做打算。"
　　"你们去？"穆赫非一哼，"那城是他们的了。你以为雪狐帮的人还能让你们随便进进出出？！行了，你先下去吧，明日午后太尉大人不是要去训营么，你知道怎么做了。"
　　陆山拱手答是，迅速隐没在夜色里。
　　穆赫非愣愣的望着夜色出了会儿神，继续拿起桌上的书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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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夕阳如血，染红天涯。
　　茶铺里空无一人，连煮茶的小二也不见踪影，只留店内一角两个人对面而坐。
　　"呵，你也太小气了，"铁易瞥了眼桌上的两只小小的棕色瓷瓶，"这是什么？难道是酒？你确定不是醋瓶子？"
　　穆赫非习惯了他无事生非的嘴，笑了笑，伸手打开一只瓶子，就着茶杯倒出一汪琥珀色的酒，"这是什么你自己尝尝看，别怪我没提前知会你，这不是一般的酒，一杯便能醉倒一个薄有内力的练武之人。像你，顶多一瓶。"
　　铁易脸一沉，不信的端过杯子，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一股若幽兰的香气窜入脑中，顿时有种迷糊的感觉。他不仅一皱眉，"该不会是迷药吧？"
　　"给你喝岂不浪费？"穆赫非打趣一句，把自己的杯子也斟满，一举杯道："祝贺你顺利完成任务，不日就□□归故里了。"
　　铁易本要举杯，听了这话手中一顿，啪一声搁下杯子，瞪着对面的人道："你什么意思？利用完了我想把我一脚踹开？别忘了咱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呢。"
　　穆赫非轻轻酌了口酒，咂咂嘴道："是，不过很快会开始而且会很顺利的进行下去。我是看在咱们合作已久的份儿上，善意通知你，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你就这么确定偷袭失败之后宣帝一定会御驾亲征？"铁易刻意压低嗓音冒出一句。
　　穆赫非眼神深沉的盯着杯中酒，沉默片刻，才冷冷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失败不会，但事不过三。孛罗国君一定不会只想要三城而已……太尉得到的消息是孛罗大军三日后到，他怎么会知道消息是少帮主传过来的呢。其实大军已在城外百里，今夜他敢领兵出城去偷袭，城门一开，分晓立现。"
　　铁易一扯嘴角，有些不解道："那你不怕有命逃得过今夜，没命走出他的金銮殿？回朝之时，太尉是主帅自不必说，你是副将，丢了一座城，一样该军法处置。"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穆赫非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下定决心道："丢一城他不来，那便丢两城，反正到皇城也有千里路，总够他做决定的。"
　　铁易吸了口气，"你到底是不是玄夏国人？说句实话，我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你对付宣帝的理由是什么？我每晚都琢磨，猜的快失眠了。"
　　"那你跟我合作的理由又是什么？"穆赫非不答反问，"我也非常好奇。"
　　两人对视半晌。铁易忽的一笑，耸耸肩道："行，看在这壶迷药份儿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先说好，我开始讲你可不许打断，打断我就不再讲了。"
　　穆赫非一扯嘴角，当没听到，却默默的开始小口小口的抿着酒。
　　铁易微微一笑，眼神却飘向窗外血红的夕阳。故事久远而简单，似乎略显平淡，仿佛他口中讲述的是别人的事，唯有提到"铁勒珍"这个名字时，他眼底流动出淡淡喜悦与哀愁。
　　"铁姑娘死的冤枉，"穆赫非叹了口气，盯着眼神飘忽的铁易问道："就因为欧阳闵与她的一个玩笑造成的不可预料的后果，所以你跟他结了仇？既然你恨他，为什么不干脆撒手雪狐帮的事，还要继续留在孛罗卧底？"
　　"因为父王不许我胡闹，"铁易难得皱眉蹙额，叹道："在父王心里，天下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宣安王府的荣耀重要。如果我能控制雪狐帮，对父王行事会有很大助益。不怕你笑话，也许是习惯了吧，我是有些怕父王的，小时候做错了事就拼命哭，怕父王责骂。我二哥不一样，他很少做错事，所以父王疼他多过我和大哥。"
　　穆赫非眼神一沉，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错事你二哥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彻底。"
　　铁易丢过一个白眼，"他错不错我管不着。我千没想到万没料到，玄夏国皇帝的第一得力助手、文轩馆的主子居然要跟我联手对付自己人。别告诉我你跟我二哥也是一路的。不过也巧，要不是你想做的事对南尧有利，我又能趁机制造点儿麻烦刺激刺激我二哥，本少爷才懒得答应你什么合作。"
　　穆赫非笑了笑，举起酒杯道："行吧，不管咱们各自出于什么目的，殊途同归就好。只要皇上御驾亲征到了这战场，你帮我演好最后一场戏。大功告成之日，我保证你们雪狐帮在北疆可以光明正大的自如行动。"
　　"真的？"铁易有些不信，"你连你亲主子都卖了，我凭什么信你。"
　　穆赫非笑意一收，阴沉沉道："我忠心为他卖命，只乞求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报，仅是一个人而已……他却故意毁了她。一次可以、两次、三次……既然他以霸占毁灭别人的幸福为乐，那么我要还给他同样的感受。"
　　铁易愣了下，想了一回，才恍然道："你该不会为了那个臭脾气的女人？景玥？"
　　穆赫非没有答话，端起杯一饮而尽。
　　见如此，铁易知道自己猜对了，早在玄夏国皇城就发现那两人眉来眼去的关系不一般，没想到穆赫非用情至深居然为了个女人要算计皇帝。可见情为何物，只教不知作死。转念间又想起似乎身边人曾提到过那女人与自己二哥还有些说不清的纠缠，一时间又兴奋又失望。兴奋的是这场大戏他看定了，失望的是自己满腔情怀竟然求不到中意的女子陪伴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