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月》夏侯先生

110、第四十九章 临世（2）

　　往事在心中有多重，回忆起它们的时候心中就会有多痛。
　　景玥被铁易那句话吓得开始肚子疼，而千雷也好不到哪儿去。喊来樱雪帮忙安置好景玥，他飞身到前院展开地毯式搜查。如果铁易说的是真的，侯府里竟然有九灵阁的人，他这个护卫总管岂不是有掉脑袋的罪。可是排查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细想之下又觉得这大概只是铁易的恶作剧。侯府里所有护卫与下人全部是宫中调拨出来的人手，这样都会被人安插了眼线，那说明……他不敢再想下去，忙着人去请穆赫非。
　　"他又来捣乱了？"穆赫非步履奇快的直奔景玥的卧房，瞥了身旁跟着的千雷一眼，皱眉道："不是交代过你，如果他再想见夫人你要即刻派人去告诉我。就算再蠢再无能，你们五人同时出手不可能拖不住他。"
　　千雷红着脸不敢回嘴，打岔道："属下觉得他对夫人好像没什么恶意，是他突然跟夫人说府里有九灵阁的探子，夫人一着急才……"
　　"没恶意……"穆赫非脚步一顿，站在原处，冷冷盯着千雷，哼道："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即便他不想出手伤人，只要他随便一张口说出些什么，玥儿已经受不住了。我告诉你，一会儿要是玥儿无事便罢，若她有一点不妥之处，你立刻回文轩馆领罚！"
　　千雷悔恨交加的闭上嘴。
　　两人到了后院景玥的卧房，见两名丫鬟神色焦急的守在门口。屋里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呻吟声。
　　穆赫非顾不得许多，推门进去，转眼见景玥一手捧着肚子一手紧紧攥住床框，咬着嘴唇哼哼着。
　　"玥儿你怎么样？"穆赫非本能的先抓手腕切脉。
　　景玥疼的一阵阵冷汗出来，抖着声音道："疼、疼死我了，一、一下下的，好一会儿……等下又好疼……我、我……"
　　"行了别说话了，"穆赫非轻轻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温和安抚道："别担心，生孩子是这样的。疼过一阵孩子才能降生啊。我去请产婆来，放心，很快。"
　　"我、我要生了？"景玥知道自己的产期就在这几天，可没料到生孩子会这么痛，几乎是抽筋剔骨的痛。
　　穆赫非笑着点点头，"你脉息顺畅，没事的，疼是自然反应。"说着看向樱雪嘱咐道："你陪着夫人半步不许离开，我去去就来。"樱雪虽不是黄花大闺女，但看见生孩子也是头一遭，一听见那揪心的呻吟心里也跟着慌乱的不行。可再乱也要先顾着景玥。
　　饶是早有准备，府里上下还是好一阵忙乱。产婆是宫里的老手，又有穆赫非在，众人虽然觉得这一胎一定能顺利产下，但眼见日头从白到黑，景玥在房里喊了整整三四个时辰还没见动静，大家又不由得心慌慌。那边武斯微还小，不能进产妇的院子，她站在院门外瞧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的身影，怕的眉头紧紧拧着，眼角挂着泪珠。潞西劝了好久她也不肯回去，两人只好站在那儿干等。
　　哇！一声响彻云霄的哭声划破天空，这一刻，天边的夕阳绚烂无比。
　　"生了生了！"产婆亮着嗓子报喜。
　　穆赫非站在院子正中，笼罩在橘色光芒中的背影明显一松。
　　一时收拾好杂乱的屋子，景玥被弄得干干净净的躺在被窝里，经过生产之后，她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回。身子散架了一样毫无知觉，唯独脑子里还是清醒的。闭目养神一阵，她睁眼看去，樱雪伺候在床边，旁边是抱着孩子的奶娘。
　　见她醒过来，樱雪忙招呼奶娘抱孩子过来，放在景玥身边，轻声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咱们侯府今后有小侯爷了呢。"
　　景玥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把孩子搂进怀里，垂眼看去，一个白白嫩嫩粉团儿似的宝贝躺在襁褓里，安安静静的闭眼睡着。这就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是她亲生的儿子，是她和景世良的儿子，是景家的后人。抱着他柔软的身子，她心底也软软的，却也变的从未有过的坚韧。她暗暗发誓，不论今后世事如何变化，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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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留侯府大喜，景玥生产的当天傍晚，消息传进皇宫。听说是个男孩儿，众人心思不同。景美人敏感的察觉到宣帝的郁闷，穆太后似乎松了口气。当初开恩放过景玥，也许是母子各有心思相互角力的结果，但谁也没料到，一系列算计与被算计的事件后，老天竟跟所有人开了个玩笑。景玥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来的诡异，但又是实实在在的。现今瓜熟蒂落，还是位公子。尽数宫中，恐怕真正开心的独有她景美人。姐姐生个男孩儿，不仅景家有后，那她和武布尔在宫外又多了一个依靠，不论南留侯的名头有多虚，到底是名侯爷，今后那个孩子就能承袭爵位。武布尔的追随者里又多了一位有身份有背景的人。
　　月子里，产妇不准踏出房门，除了至亲，外人也是不能进的。虽说穆赫非进出侯府是平常事，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但这回，他紧守规矩，从景玥诞下孩子后一个月，两人没有见过面。只每隔几天，会由木头送来养生的药材，并慰问一下。这天，景玥抱着孩子，武斯微凑在旁边逗着宝宝，小嘴里又说又唱个不停。正热闹着，响起叩门声。
　　"夫人，奴才送东西来了。"是木头，像之前一样在门口回话。
　　景玥笑了笑，看向正拾掇床铺的樱雪道："你去给他开门吧，总隔着门说话怪累的。"
　　"那可不行，"樱雪负责的拒绝道："产婆嘱咐了，不到一整月不许出门，外人也不许进。夫人有什么话问他我去传。"
　　其实传话根本不需要，隔着门只要稍稍大声也能听得非常清楚。景玥一叹，扬声道："回去替我谢你家公子。等我什么时候能从这间牢房出去了，再当面谢他。"
　　木头听的一笑，"夫人真会说笑。哦，只怕等夫人能出房门的时候，我家公子也碰不见呢。再有两三日他要出趟门，还不知什么时候回呢。"
　　"出门？"景玥一瞬疑惑，随口问道："他要去哪儿？远吗？"
　　"这个奴才不知，"木头如实答道："大约是孛罗吧，这一去总得一两个月，说不好的。"
　　景玥微微一怔，下意识扭头看了樱雪一眼，正巧她也看过来。两人眼神一对，樱雪走到门边，问道："最近总听着外面的人在议论孛罗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新闻，你说来听听。"
　　木头应了一声，从头说起："这话得从年前说起，那时孛罗不是派了使臣来给咱们送贡品么。本以为他们在皇城不会待很久，谁知那些人在这儿住上瘾了。这都两个多月了，那几个使臣每天在大街上溜达，不停买东西。什么布匹、茶叶、丝绸、笔墨纸砚、书籍、兵刃、珠宝，就没他们看不上眼的……"
　　"等等！"景玥突然拦住后面的话，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他们在市集上买兵刃？！"
　　木头嗯了一声，认真道："是，我跟公子还亲眼见过呢。买了十几件，倒是不多。"
　　景玥凝眉沉思片刻，又问道："你每天跟着你家公子，见没见过他再跟那位铁公子碰面？"
　　呃……木头一时语塞。
　　那就是见过了，景玥心知肚明，依照铁易的身份，穆赫非不可能不派人时刻监视他，说不准为了安全起见还会亲自盯梢。那这位雪狐帮少帮主究竟是敌是友？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侯府里有九灵阁的探子。虽然后来千雷仔细盘查了几次也没发现可疑的人，她依旧相信，铁易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等出了月子，她要想个办法好好查一查。
　　木头见景玥再无话，忙告了退，出来侯府直奔城外十里一处小村子。村子很小，却以制造铁器出名。全村二十余户有十几户是铁匠。一间小茶寮内，坐着进出都城的商客和百姓。最靠边一张桌边，两人对面而坐，正是铁易与穆赫非。"还有三天，你最好记住你答应我的话。"穆赫非手中把弄着茶杯，眼神冷漠阴沉。
　　铁易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微笑，"不急，不是还有时间么。再说皇城这么有趣，我还得再好好逛逛。"
　　"可以，"穆赫非手指一顿，"除了南留侯府，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着，包括皇宫。只要你能确保自己可以活着进去活着出来。"
　　铁易哼的一笑，"皇宫那种地方去一趟都嫌多余，倒是侯府嘛……""欧阳易！"穆赫非低喝一声，"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铁易眼神一跳，笑着打岔道："什么牛啊羊的，本少爷不认识。既然你提到约定，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咱们只是暂时性合作而已，你不要妄想能约束我的行动。"
　　穆赫非一扯嘴角，"我要真想约束你，干脆绑着你送到宣帝面前，大功一件，到时何止封侯拜相。"
　　铁易也是一笑，神态轻松的耸耸肩，"你说得对。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不会那么做的。就算他封你个王，还不是他脚下之臣？！跟现在毫无差别。不管怎么说，咱俩现在是同路人，别再说那些伤感情的话了，我会难过的。"
　　穆赫非懒得理他，丢过一个白眼，端杯饮茶。
　　"哦，还有，"铁易的话不是一般的多，"那批兵器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上路，十天后经过宜城，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赫非点点头，"多谢。"
　　两人对面各饮了口茶。
　　铁易突然一叹，又开口道："听说景玥生了个大胖小子，要满月了吧？我能去看……"
　　"休想！"穆赫非斩钉截铁道出两个字。
　　铁艺一怔，旋即呵呵一笑，"穆兄何必如此紧张，又不是你儿子，还怕人抢走了不成？！"
　　不是你儿子，这几个字当真戳中穆赫非软肋，脸色倏然一变，阴沉沉道："是不是我儿子我都会保护好他。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景玥远点儿！你再去骚扰他，我不保证不对你采取什么行动。"
　　铁易撇了撇嘴，眼珠一转，好奇道："是不是因为我二哥的缘故你才这么反感我接近她？"
　　呵！穆赫非从鼻子里一声冷哼，"你是雪狐帮铁老帮主唯一的义子，哪儿来的二哥？！废话少说，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说着要起身。
　　"恼羞成怒，"铁艺淡淡抛出一句话。
　　穆赫非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另只手摸向腰间。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铁易笑嘻嘻的盯着穆赫非扣在腰间的手，别有深意道："你说一个脾气臭成那样的女人也值得争来抢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二哥的脾气我最清楚，他绝对不会放过景玥。你要小心了。"
　　穆赫非眼光一转，松开手问道："你说侯府有九灵阁的人，是谁？"
　　铁易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只是善意的提醒。九灵阁的人比雪狐帮厉害得多，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栽在你手上？"
　　穆赫非一扯嘴角，"你们真的是亲兄弟？你没骗我？"铁易当没听到，自顾自悠闲的喝茶。穆赫非盯着他继续道："其实咱们认识这么久，有件事我一直非常好奇，既然九灵阁与雪狐帮同属一家，你为什么会选择帮我？栽在我手上那说明你本事不济，何必把整个雪狐帮扯进来。你究竟有什么计划？还是你们有什么计划？"
　　“错！"铁易一挥手，果断回道："九灵阁是九灵阁，雪狐帮是雪狐帮，他姓欧阳我姓铁，谁跟他们同属一家？！之前我是逼不得已，现在情况不同了，我才是雪狐帮的当家！今后的路也由我说了算。"
　　"情况不同？"穆赫非眼眸一眯，低声道："是因为老帮主和你爹都不在了，你要翻你二哥的天？"
　　铁易脸色一变，难得露出阴郁的表情，"他现在贵为南尧的宣安王了，我本事再大也翻不了他的天，但那笔账，我总要跟他好好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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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初春的阳光暖意融融，但暖不透沉积了一冬的寒意。
　　南尧博城，宣安王府，一派肃穆景象。欧阳闵继承王位，王府里只留下他的生母也就是欧阳慕合的正妃。幸而欧阳慕合的女人虽多，却都不曾生育。不管是不是有意为之，却当真给欧阳闵省了大麻烦。但经过欧阳慕合突然辞世一事，正妃也是一病不起，每日靠汤药撑着，犹如风中残烛。欧阳闵本想住在军营以便尽快掌握军队的情况，念及母妃的身体只能两地往返，异常劳顿。好在姜宝放下公主的身段，也跟来博城宣安王府，时刻照顾在老王妃的病榻前，十分尽心。
　　"夫君，时辰不早了，该睡了。"姜宝照往常一样，端着参汤进到书房。
　　欧阳闵稍稍一抬眼，又看回手中的册子，随口道："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有祥庆照顾。"
　　姜宝只一笑，把参汤递到欧阳闵手边，温柔道："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王爷。你现在身上肩负着多少人的希望呢。若是你病倒了，难不成这十万大军真的解散了回家去种田么。"
　　欧阳闵听的一笑，顺从的搁下手中的册子，端过参汤尝过一小口，点头赞道："味道不错。你最近照顾母妃也很辛苦，也要好好补补身子。你要是不舒服，谁替我在母妃床前尽孝呢。"说着拿起汤碗凑到姜宝嘴边。她脸色微红，轻轻酌了一口。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把参汤喝完。汤也喝了，情也调了。姜宝又嘱咐几句，才满意的离开。
　　欧阳闵望着紧闭的屋门轻吁了口气，拾起桌上的册子认真看起来。
　　"王爷？"祥庆在外面轻声问道："小的有事回禀。"
　　"进来。"欧阳闵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册子。
　　祥庆把两封信依次摆在桌上，回道："北边刚传回来的，请王爷过目。"
　　欧阳闵扫过一眼，随手捡起一封信拆开，看了几行，顿时凝起眉头，薄怒道：”这小子究竟要干什么？我让他协助孛罗暗中从玄夏购买兵器粮食，他竟然泄露消息给文轩馆的人把押送队伍给一锅端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哥？他心里还有没有宣安王府？！"
　　祥庆也是暗叹一回，忙开口解劝道："王爷切勿动气，保重身体。三公子做事一向是随意惯了的，虽然是有不靠谱的时候，但大事上可从未耽误过。"
　　"他不是随意惯了，"欧阳闵冷哼一声，"他是还在为当年铁勒珍的事跟我记仇呢。那时父王在，他不敢折腾太过，怕父王一怒之下收他回来不许他再出去胡闹。现在父王不在了，没人再管得了他了，他这是要找机会报复我。"
　　祥庆一皱眉，不敢苟同道："应该不会吧，铁姑娘的事是意外，要是真说有错也错在她自己。谁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要去偷袭穆赫章的大营？就为了跟王爷打赌赢那枚九灵阁的飞虎玉牌，她也太幼稚了。让她偷袭成功也不能给她啊。所以连铁老帮主都不怪王爷，三公子肯定不会为了那一点小事记亲哥哥的仇的。"
　　提起陈年往事，欧阳闵一瞬失神，片刻，叹道："你不提我也要忘了，当时年少气盛，不该跟铁勒珍打赌，害她白送了性命。三弟喜欢她，害的三弟失去心上人，确实是我的错。即使他恨我，也是应该的。其实我也不想总管着他对他发号施令，但现在需要九灵阁与雪狐帮联手，偏偏这个时候他闹出乱子，唉……"
　　祥庆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也不好再插话，只得转移话题，指着桌上另一封信道："王爷不瞧瞧那封信里写着什么？"
　　欧阳闵闻言把这封信放回桌上，捡起另一封拆开读起来。随着看，他的脸色忽的明亮起来，眼底闪出惊喜之色。祥庆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眼见如此，猜到肯定是好事，忙问道："王爷？什么事这样高兴呢？瞧您眼角儿的笑纹都藏不住了。"
　　呵呵……欧阳闵捏着信又笑又叹，许久，才稳住情绪，兴高采烈的吩咐道："时间紧迫，你明日一早传我的令下去，早操之后所有参将以上、服役满五年的军官到中军帐来议事，本王要听他们汇报军务。再去看看之前吩咐下去的边境地形图他们绘好了没有，要最全最新的，若有一丝差别，军法处置。矿山的进度要加快，嘱咐子青看紧炼金厂，兵器库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半个字。哦还有，传话给子容，她只剩最后一个月时间，四月底我会回都城一趟，到时她要是还没有能取代英莹的能力，那么就不必留下了。"
　　祥庆一一点头答应，心里却狐疑的很，不知道欧阳闵为何突然兴奋的雷厉风行的下了一串命令。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恕小的多嘴一问，您怎么这么高兴呢？是三公子又不闹了，要乖乖听王爷话了？"
　　欧阳闵一笑，胸有成竹道："那小子，怎么折腾随他意，我自有办法收了他。"说着，又垂眼看向手中的信，目光中是别样的柔情与期待，口中喃喃念着："三月初一申时三刻……男孩儿……好，你要健健康康长大，三年后，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