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耳语情长

28、我想犯病（一）

　　[他没走，我知道的。]

　　方若梦老老实实的靠在墙上输液，感受不到身体里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意识以后，他才低叹口气，攥了攥没有扎针的那只手。

　　“对不起，想……真的……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清，却沙哑的厉害。

　　“是我没用，是我保护不了你……”

　　方若梦转过头，想摸一摸窗户上方若想的脸，却发现，自己不小心弄红了他的眼眶，将细碎的水光灌满了他的眼眸。

　　当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的时候，方若梦整个人如坠冰窟。可能他的身体依然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一个“看客”吧，对于方若想的经历，他没有拒绝查看的权利。

　　他完全不敢想象，他的想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绝望的呼唤自己，恳求自己赶快出现的。

　　那段记忆足以将他彻底摧毁！

　　方若梦因“守护”而生，却没能在方若想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他就是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拥有方若想全部的记忆和感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若想一直以来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压抑的环境。父母冷漠偏心，兄长袖手旁观，同学恃强凌弱……唯一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叶淼淼温暖真诚，却也总有遮不住乌云的时候。

　　如果不是方若想心中有着一股奇异却坚定的“生的执念”，他或许根本等不到自己出现。

　　可即便是有了自己，想的境遇也并未真正好转。他能做的实在有限，连清醒的时间都无法自己决定。他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倾尽所有去教导他，让他学会爱自己，赋予他力量和勇气，最终逃离。

　　直到现在，方若梦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想根本无处可逃。

　　这个认知反复折磨着方若梦，令他不得安宁。

　　方若梦输液就输了三瓶，输完已经差不多到中午了，他的身体也好受了不少。他吃了点东西果腹，然后去了一趟方若想从前住的地方，避开了所有可能会认出他的邻居。

　　门开着一道缝，里面没什么声音。方若梦等了几分钟，发现依然十分安静，估计是没人，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和次卧的物品摆放跟昨晚没什么差别，主卧里面却显得乱糟糟的，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掉在地上，瓶身脆弱的甚至摔成了碎片。看上去住在这里的人似乎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方若梦只目光冷淡的扫了一眼，确认的确没人就取了东西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贴心的替他们关好家门。

　　溜出去的时候没有进来的时候顺利，底下围着几个妇女，正凑在一起闲聊。

　　方若梦本想若无其事的离开，刚迈开脚步，就听见背对着他的人说：“哎，听说了吗？方家老二，跑啦！”

　　方家老二，那不就是他的若想？

　　方若梦迈出去的脚顿时收回，甚至还后退半步，将自己隐在墙角，屏息倾听。

　　“哟，这我还真不知道。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昨天晚上，穿着睡衣就跑了！今儿他爸妈、他哥一大早的就出去找人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怎么不报警啊？”

　　“嗐，不到24个小时，警察不给立案啊！那谁他家闺女也是丢了一天半，警察局才叫了人去找的……”

　　“要我说啊，方家那老二估计是叛逆期到了，闹那什么……离家出走呢！我猜啊，过不了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你猜两天？那我猜三天。”

　　“嘿你存心跟我对着干呢……”

　　方若梦再也听不下去了，满眼心疼，满心愧疚。他的想“被逼无奈的出逃”，在这些人口中，却变成了“叛逆的离家出走”？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走出去，从那几位对他的方若想很是关注的几位阿姨面前经过的时候，对她们露出感激一笑。眼角笑得眯起，眼神却凝冰结霜。

　　几个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瓜子都忘了嗑，大热天的莫名其妙打起了寒战。

　　方若梦没再停留。他原本是想去随临一中找人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径直往一初的方向去了。

　　他穿的肆珩的一条工装裤，放在口袋里的东西将裤子顶出一条细长的形状。

　　或许是因为方若梦将自己的运气一点一点的都送给了想，现在实在是点儿背。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门口只站着一个高马尾的女孩，她似乎刚刚在那里见过什么人。

　　那女孩方若梦也认识，还跟她打过交道。

　　是叶淼淼。

　　方若梦没想牵扯无关的人，正打算悄然离开，却被眼尖的叶淼淼一眼发现。

　　“若想！”

　　这个名字还是让方若梦停下了脚步。

　　他现在是方若想啊！而叶淼淼，是他在这所学校里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叶淼淼在方若梦面前站定，却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想要撮合给自己弟弟的女孩，方若梦莫名觉得心情复杂。她是除了自己以外，想唯一的例外。

　　方若梦情绪低迷：“什么事？”

　　“你……”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叶淼淼临时改口，“你今天怎么没来上学？是身体不舒服吗？”

　　方若梦没有回答，反问道：“方若幻往哪个方向走了？”

　　叶淼淼没反应过来，“什么？”

　　“方若……”意识到自己似乎太直接了，方若梦语气生硬，“啊，我、哥，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叶淼淼看着“方若想”，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他的气质有点变了，跟自己刚刚见过的那个人似的，跟……方若幻似的。

　　“那、那边……”

　　“谢谢。”方若梦微微颔首，随即往叶淼淼指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背影显得有几分急切。
　　“不客气……”

　　方若梦拖着虚软的身体，在烈日下奔波打听。终于瞥见方若幻身影的时候，他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了。

　　这附近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绝不是动手的好地方。他强压下立刻冲上去的冲动，打算等方若幻走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再靠近，但他终究发着烧，又马不停蹄的找了一下午，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飘飘欲仙。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方若梦就下定了决心，咬着牙跑向方若幻。

　　他以为自己在跑，其实跟走着也没有太大差别。

　　方若幻就在几十米外的地方打听消息，殊不知他要找的人也在奔他而来。

　　方若梦的喘息越来越频繁，脚步也越来越酸软，到最后甚至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地不起。

　　病痛从不讲理，向来随心所欲，偏要在这关键时刻给方若梦当头一棒。

　　身体又开始发烧了，脑袋也晕晕沉沉的，成千上万只夏蝉在里面齐声鸣叫，奏出一曲一声更比一声高的交响乐。

　　操！

　　眼看着方若幻要走了，方若梦却再也跟不上了。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虚幻模糊，逐渐扭曲在一起，后又慢慢的缩小，形成一道似要将一切彻底吞噬的漩涡。

　　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没到时间……我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