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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毒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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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差办得轰轰烈烈,阵仗无比大,以至于千里之外的京城也议论纷纷。
陆知行与陆铭轩回京连舟车劳顿的洗漱都顾不得就赶着进宫述职去了。
邬松砚也被送回自己家,罗夫人一见他就抹眼泪,当即拉着他满眼感慨:“瘦了些,也黑了些。”
邬松砚更不敢把自己受伤的消息告诉他,他娘千好万好,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太爱大惊小怪,他若与他娘坦言他此番也不是毫发无伤,肩膀上被捅了一刀,他娘必定要以泪洗面,那他以后要去边疆的计划就泡汤了。
邬松砚大概两三年前就比他娘长得高了,哪怕是去了西南陆知行都没亏着他,福鸣专门带去了给他熬汤用的药材,他一喝那味道就惊了,原来府里的是陆知行送来的。
在富贵窝的滋养下,短短三个月他又窜高了,正式超过他兄长成为邬家最高的男子汉。
此刻他满脸撒娇,长不大似的把他娘揽在怀里可劲儿腻歪,罗夫人被他小狗一样胡乱的蹭法弄得发笑,嘴上嫌弃道:“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这是哪家的小狗跑来了。”
邬松砚哄着道:“是罗夫人的小狗。”
他还“汪”了两声,引得罗夫人掩着嘴直笑,催着他回院子好生休息。
邬松砚一回小院毕文和慧雯敏雯姐妹俩就迎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此去的经历,有没有受伤等等。
邬松砚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今天天气很好,他的亲人都在身边对他关怀备至,就连他院子里那条不怎么爱搭理他的老狗都破天荒地跑出来蹭他。
慧雯笑道:“今儿个道是稀奇的狠。”
敏雯夸张叫道:“‘狗见嫌’变‘狗见爱’啦!”
毕文在一旁捂着嘴偷笑,邬松砚一边摸狗头一边笑骂:“滚蛋!少爷我人见人爱,狗见狗欢。”
他们家这条狗是邬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抱回来的,邬松砚有一年生辰说想要一条狗,邬询第二日便带回了它。
这狗也不固定养在邬松砚这儿,它哪儿都去,到处撒欢,以前还跟着邬松砚玩,但邬松砚手太欠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没事儿干又不想出门玩就去骚扰它,狗烦不胜烦,赖在老太爷院里不肯走,后来邬询一问来由就给他调侃了个外号叫“狗见愁”,在场的全捂着嘴笑,给他闹了个大红脸。
这桩糗事长大后还时不时会被揶揄一下。
邬松砚一想到今晚他要干什么,就有些发愁,手底下的狗头仿佛知道了他的情绪,伸出温热的舌头来舔他的掌心。
邬松砚笑笑,又轻轻地抱了它一下,小声道:“你都瘦啦!好好吃饭。”
他几乎是坐立不安地等待晚上,用过晚膳听到邬询叫他过去问询此行西南的事。
邬询两个月没见着他,打一眼看到就怔了一下,继而拍拍他的肩,笑得很慈祥:“长高这么多。”
他感慨了一会儿,语气里满是怀念:“你出生的时候豆丁大一点,一晃这么些年了。来,跟祖父说说,这次去西南都发生了什么事?”
邬松砚省去不该说的,林林总总把重要的拎给邬询,邬询沉默许久,一拍桌子怒道:“这帮人无法无天了!”
他扭头看着邬松砚道:“好孩子,做得好。”
邬松砚小心地瞅着他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祖父,问您个事儿?”
“什么事儿?”
邬询久未见他,又听到他在西南保护太子有功还发现关键信件的事儿,对他正是耐心的时候,就听到小兔崽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祖父,如果我是个断袖,您会打死我吗?”
邬询:……
?
邬询老迈的身躯难得迸发如此敏捷,他一拍桌案而起,差点闪着腰,正要忍着龇牙咧嘴骂他,就见邬松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板板正正挺成一根人棍。
邬询:……
他捂着心口,邬松砚以为自个儿亲祖父真被自己气出个什么毛病了,赶紧蹭着地面过去扶着他的手臂。
邬询把他手臂一甩:“小兔崽子,被你气得胸口疼。”
“祖父……祖父啊……”
邬松砚大恸,几乎就要哭天抢地了,邬询没好气道:“滚犊子,给我跪回去。”
邬松砚又无可奈何老老实实地跪回原地。
“我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邬松砚沉默了一下,声音细弱道:“天家?”
邬询心中暗骂,还是没防住那小子!
他瞪了邬松砚一眼,开口凶道:“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错眼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嘿嘿”邬松砚讪讪笑道:“那祖父同意了?”
“我还能去帮你提亲不成!”邬询怒道,手指一横指着祠堂那个方向:“给我好好去跟列祖列宗告罪!”
邬松砚一溜烟爬起来就跑,邬询久久看向他慌不择路的背影,紧皱着的眉慢慢放平,又皱起来,眼神松软。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哎,孩子喜欢能怎么办?老了,不中用了,这些孩子主意都大得很,管不住了。
他慢悠悠晃起来,邬管家赶紧进来扶着老太爷,轻声问道:“公子又与您吵架了?”
“没,叫他罚跪去了。”
邬管家年少跟着邬询,也是老人了,他终生未娶亲,守着邬家这几代人就当成自己的一生,早就变成亲人了。
他极其宠爱邬家这两个小的,闻言有些不赞同道:“老太爷对公子苛刻了些,孩子喜欢不才最重要么,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关起门来有几家日子过的和乐?”
邬询斜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道:“你就护着他们,一个个都护着,都给宠成混世魔王了。”
邬管家却丝毫不惧,只是笑道:“您不也宠着吗?”
邬询悠悠道:“殿下到底还是人上人,唯吾独尊的人都是看不见别人的付出的,家族的压力如此之大,我偏要给摆出来,他偷偷进我邬府的时候能看见,自然就会心疼。”
邬松砚老老实实地跪在蒲团上,对着供着长明灯的排位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说着话,大部分都在告诉他们他这段时间的遭遇,长明灯温暖的烛火时不时轻轻摇晃一下,似乎是先祖们在温柔地注视着他,回应着他说话。
邬松砚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的感情问题,他抬着头虔诚地看着先祖们:“我如此大逆不道,您们会怪罪于我吗?”
烛火轻轻摇着头,代表着列祖列宗的态度,邬松砚一下子高兴起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亮的头:“列祖列宗保佑。”
一声轻笑从边柱后面传来,声音听着耳熟,邬松砚一下子抬起头望过去,就见陆知行拎着一个食盒走过来。
邬松砚震惊道:“你怎么来了?”
“偷偷来的。”陆知行给牌位敬过香,扯过一边的蒲团跪下,腰一弯就要磕头。
被如梦初醒的邬松砚一把拦住:“我家祖宗可受不得你磕头。”
陆知行轻轻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有些凉的手指拢进手心里暖着:“你的祖先我拜得。”
邬松砚摇头:“那可不成,你是拜天地的,跪一趟已经是我邬家之福了,再磕头可就要给先祖们折寿了。”
陆知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终于妥协道:“好,我不拜。你快些吃,给你带了你喜欢的。”
邬松砚打开食盒,果不其然是自己喜欢的几样糕点,正巧他有些饿了,便捏起一块放在自己嘴里,包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陆知行就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他估摸着邬松砚吃过了晚膳,于是带的不多,够他打个牙祭。
“要不要去府外玩?去夜游船。”
邬松砚瞥了一眼门,撇撇嘴:“不了,我犯错呢,要罚跪。”
“又干什么惹得老师生气了?”
邬松砚瞄他,又飞快移开视线,小声道:“跟家里摊牌了。”
陆知行眼睛都亮了,继而有些不悦:“你跪一个膝盖得多疼,我去跟老师说,让他找我这个始作俑者。”
“别别”邬松砚一把攥住陆知行的手臂,“你可别去,这蒲团我和我父兄时常跪,邬管家心疼我们往里面偷偷塞了棉花,跪起来不疼。你去了万一露馅了祖父发现了可如何是好?你可别害的邬管家一道受罚。”
这倒是新鲜,邬松砚好一通劝说,陆知行留下来陪着他跪,他们在邬家的先祖牌位前说些温存的话。
说着说着忽然之间,邬松砚猛的捂住了自己心口,只觉得头晕恶心,十分之想吐。
他还惦记着不能吐在祠堂,陆知行注意到他情况不对,赶忙一把将他抱起,大步离开祠堂。
邬询的院子很快亮起,“这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邬家亲眷连着邬松砚贴身的下人全来了,邬松砚躺在邬询的床上嘴唇发乌,整个人不住地发着冷哆嗦。
他满脸都是汗,柔顺的头发也都湿透贴在脸上,显得狼狈极了。陆知行站在一边道:“是毒,在西南果真被下毒了。只是这毒慢,但发效其快,一旦发作就药石无医,一个时辰内必然暴毙而亡。我此前在西南时就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对,但那时毒隐匿着,用药也无济于事,今日我想着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将药和进糕点里给他,果真发作了。”
罗夫人捂着胸口,她也顾不得礼数身份了,当即追问道:“那砚儿无碍了?”
“吐-出淤血便无碍。”
几人的心这才放下,但脸色依旧难看得紧,邬询问道:“殿下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陆知行道:“应当是杜巍生。”
“那厮为何独独要砚儿的命?”
“因为他不止勾结了姚国,还勾结了北蛮。这并非西南惯用的巫毒,虽然装的很像,但这是北蛮那边善用的法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俱是一变,邬询脸色更是无比苍白,像是通晓了某些事情,踉踉跄跄地跌坐在邬松砚的床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颤-抖地伸出手抚上邬松砚汗意不止的侧脸,总是老神在在的脸色又惊又痛。
忽然,邬松砚胸口向上一起伏,紧接着趴在床沿就往地上吐了很大一口乌血。
陆知行一把捞住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袖子也被蹭脏了,他小心地将邬松砚扶回床上,被子掖好。
果真如陆知行所说那般,邬松砚吐-出淤血后脸色好了不好,虽然还是苍白如纸,但嘴唇开始从乌紫变为泛着一点点粉红的白色。
慧雯敏雯两丫头抱在一起捂着嘴哭,其他人的心也落回肚子里。
陆知行见状也放下心来,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宫了,你们好好照顾他。”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齐齐整整的道谢声响起,陆知行又看了邬松砚一眼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