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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消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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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受了伤的人都被送回去修养,贯老四和杜巍生作为主谋全部落网,陆知行手握行令接管桭州府政,对地方行政来了次上上下下的彻查,果真牵连出一-大批蛀虫。
同时,前一日被逼到死角之后混战中不知被谁砸晕的陆铭轩连休息都只有一个晚上,第二日一-大早就被陆知行拎起来干活,他看着被轰然大开的门,以及背着手慢悠悠走进来的陆知行,还有他身后漆黑的天,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偷懒是不可能的,除了邬松砚以外,所有人都被抓起来干活,陆知行雷厉风行的手段在此刻淋漓尽致,许多贪腐官员是在睡梦中被临时调遣来的军队逮捕,连闻讯都没有,直接下狱。
就连民间都在骚动,巫肆此前的预言一语成谶,陆知行表露出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狠辣和不计后果被写成密信送往承明帝的案头。
承明帝看完后心情大悦,喜德公公随侍在一旁,满脸谄媚笑意:“恭喜陛下,奴才最近可是听闻京中也时常有些风言风语呢。”
喜德作为御前大内总管,自然也有职权监察百官,他对京中舆论一清二楚,陆知行的一系列作为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尤其是他先抓人后提证,刑讯逼供官员,既不符合规矩,也不符合道义。
弹劾像雪花一样纷纷涌向承明帝的案头,承明帝一概置之不理,他百无聊赖地翻开其中一本参奏,是御史台陈大人的,引经据典贯穿古今地怒怼陆知行此事办的有所不妥,带来了多么恶劣的后果等等。御史台是文官里亲临一线的笔杆子,以万事万物皆可喷著称,秉持着烂命一条就是干的原则,大不了就是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连皇帝他们有时候都敢上奏,更何况是太子。
“陈大人还是如此直率啊”承明帝感叹一声,笑着摇摇头,又问道:“可有消息传来?”
喜德公公立马回道:“接到线报,殿下等一行人已经进入收尾了,不日就将启程回京。”
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承明帝道:“还有什么?立刻说。”
“据奴才得到消息,那听云坡开仓放粮接济难民一事是三皇子主持的。”
承明帝立刻坐直身子:“哦?不是太子做的。”
“是,殿下主要负责彻查官员去了,连萝卜带泥几乎把整个桭州全抓了一个遍。”
承明帝思惆片刻,暗道:“这么大的功绩他却给了老三,去干那等得罪人的活。难不成他是想从那边官员手里再往下套出些什么东西?”
他心念一转,立刻叫来了锦衣卫:“去,杀了杜巍生,做得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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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邬松砚正烦恼陆知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他不过就是被刀戳了一下肩膀,陆知行愣是当成了个天大的事儿办了,其他人都去忙活了,就他被勒令在杜府养伤,为了防止他逃跑还专门安排了黑鹤看着他。
黑鹤平时根本就不知道躲在哪儿,但邬松砚每次试图打开窗子或者门,他总能及时出现,然后用极其冷感的声音平静地说道:“公子,殿下说了,您不能出去。”
邬松砚不是没有尝试过发脾气,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强行越狱,全部以失败告终,因为在强力面前任何东西都还没有用的。
公孙裕也被安排出去,每日灰头土脸累得像条死狗一样地回来,陆知行起码还算有良心,知道邬松砚郁闷,于是每日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给公孙裕来给他解闷,但超一秒钟势必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福鸣公公笑眯眯地送走,美其名曰“邬公子要休息了,公孙公子请回吧。”
他的房间也在被带回来当日晚上挪到陆知行院子里,跟他就隔着一间空房,由于陆知行授意大夫给他的伤口用束伤带绑起来,然后用布条给他绑在外面,就连一向极其容易心里不平衡的陆铭轩都以为他受了很重的伤,对他的偷懒没有提出异议,毕竟大家都看到了贯老四带着人追着他们去了。
陆知行则是始终没有出现,他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日回来都是在邬松砚已经睡下之后,邬松砚没醒他就离开了,邬松砚整整三日完全碰不到他的人。
邬松砚坐在桌子前倏然心神一动,咂摸出一点味道来,陆知行是不是不高兴啊。
此时杜府没人,从杜巍生落网开始,整个杜府从心腹管家到扫洒奴婢全部被控制起来,就贪污一案杜府和元府草皮都没差点被掀起来。
邬松砚敲开窗,黑鹤果不其然倒挂下来,白日里他蒙着面,身上白虎银纹被阳光一照,就像是凛冽的剑出了鞘,环绕着飒飒冷意,好看极了。
邬松砚抱臂靠在窗柩边,摸着鼻子有些不确定道:“劳烦你去给你家主子通报一声呗,就说我知道错了。”
这几日都是木着脸的黑鹤眉眼一松,眼尾带着点笑意道:“属下一定带到。”
当日晚上邬松砚就见到了陆知行,他很罕见地穿着一身黑衣,红边腰封衬的整个人都锋利了不少,那股温和的书卷气退去,明明是如此浓重的颜色,他却冷厉像是从极寒的冬日深处走来,戾气被凝结成实质的兵刃,尖锐又危险。
他还是没有过多表情的样子,走进邬松砚房间就径直坐下,邬松砚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陆知行不笑的样子,骨相凛冽,下颌线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刺进一旁散落的碎发里,皮肤极白,眉眼又黑又重,仿佛泼在雪地里的墨水,高挺鼻梁底下是昳丽的红唇,黑白红三种颜色在一张脸上形成极致对比。修长的脖颈下方被一丝不苟的衣领遮盖住,反而有那么一些禁欲的味道在里面。
邬松砚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就听见陆知行轻笑一声:“黑鹤说你找孤,所谓何事?”
邬松砚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撑着头问道:“你生气了?”
“邬公子此言差矣,孤为何要生气,只是有些愧疚罢了,孤将你带出来你却受伤,孤回去无法跟老师交差。”
陆知行不看他,修长莹白的手翻起一个杯子打算喝点冷茶润润嘴巴,忽然脸被温热的手贴住,往上一抬,他诧异地抬起眼睛,邬松砚大逆不道地正捧着他的脸。
邬松砚有些固执地说:“别扯我爷爷,你就是生气了。”
陆知行抿了一下-唇,被磨得没辙,邬松砚一撒娇他就提不起一点抵抗的心思,于是干脆利落地承认:“是生气了。”
“是因为我受伤吗?”
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一把小刷子,邬松砚手痒痒的很想摸一摸,却听到陆知行说:“不只是。孤生气的地方在于,你战意上头的时候是不顾及自己的,孤在的地方是如此,孤不在的地方也是如此,你会在孤不知道的某时某地受很重的伤,而孤无能为力。”
“可我是习武之人,倘若时时在意着不让自己受伤,我就会胆怯,会变得不敢应战,会变成一朵随时摧折于风雨的花。”
“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是孤的问题,孤……会胆怯,会担心,会逃避,会害怕被你发现这些软弱。”
邬松砚笑起来,他眉眼弯弯地时候有些孩子气,不仔细看得话其实看不出来他还有一个很浅的酒窝,此时几乎脸对着脸,陆知行的心也被他捏得很软,已经放在他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他的了。
“我知晓殿下是在乎我。”
他说得缠绵,语调轻轻的,整个人都变成一朵轻软洁白的云,被陆知行拢进怀里,陆知行环住他单薄的肩膀轻轻地晃,他还在长身体,正是抽条得最厉害的时候,吃得不少动得也不少,但就是不怎么长肉,一层薄薄的肌肉覆在他身上,还能摸到一节突起的骨头。
陆知行将手心煨在那节骨头上打着圈缓缓地揉-捏,他低声问道:“无忧无虑地活在孤的羽翼之下不好吗?孤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尊贵的身份。”
声音带着蛊惑,温柔至极。
但邬松砚却撑着他的胸膛轻轻推开他,面露正色道:“殿下,我不愿如此。我想做一棵树,电闪雷鸣之下也能屹立不倒,我想去大漠,去驰骋沙场,去建功立业,去给大承打下一个河清海晏的江山。”
这是他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真心,不是跟家人,而是跟他此前处处提防着的陆知行,人生真是如梦如幻。
但陆知行却没有任何的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也没有对一个出了名的纨绔世家子有如此宏愿有任何的疑问,他就是这般温和地看着他,似乎会包容他的一切决定。
“殿下不觉得我不识好歹吗?”
“老师曾经一手银枪名震天下,他的孙儿有报效祖国的决心有何不对?但是,”陆知行顿了一下,眸色黑如暗夜,独独包裹着邬松砚一人,“孤希望邬卿莫要独身犯险,莫要一力肩负,死战不退,你可愿答应孤?”
邬松砚立刻不满道:“如若真去了边关,死战不退是将士的……”
他话未说完就被陆知行用手指压住了唇,温热的指腹在下-唇上揉弄,陆知行又凑近一点,眼睛正对着眼睛,这是一个近到甚至有些恶意的距离,暧昧的不像话,邬松砚倏然起了鸡皮疙瘩。
陆知行道:“你若不答应孤,孤并不介意执行孤的计划。”
那就是给他关起来了。
邬松砚咽了口口水,果不其然就看见陆知行的眼神放到他滚动的喉结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兴喜地盯着,一瞬不瞬。
邬松砚:“我尽量。”
一个勉强但肯定的答案,陆知行总算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将他拉起来温声道:“晚膳用了吗?”
邬松砚总觉得他答应下来陆知行有些遗憾呢,于是他赶紧道:“用了,殿下还没用吗?”生怕陆知行一会儿又把话题带回去了。
“嗯,陪孤吃点吧。”
福鸣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奴才,他早就备好了晚膳温着,一直等他们谈好了再送进来,还给邬松砚也盛了一碗汤,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邬松砚:……
陆知行吃饭安静且迅速,饶是如此,他也依旧端正优雅,邬松砚问道:“最近抓了很多人?”
说一出口才惊觉,他平日里肆无忌惮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惯了,但皇家礼仪重,是不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陆知行丝毫未在意,淡淡“嗯”了一声,又给他夹了一块炖的软烂的鸡肉:“尝尝这个,炖得入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