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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巫家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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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把陆铭轩堵地半死,没余粮了,好一个没余粮了,纵然他是天潢贵胄也不能变出粮食来,皇子王孙的身份换不了一碗粥,说到底偌大一个天下,天边来的老爷压不过地头蛇,任谁都能想到桭州如何能穷苦至此,但地方官说没余粮,竟丝毫办法都没有。
他顿时有些泄气:“不能与邻州借调吗?”
杜巍生道:“桭州西接南疆群山,听闻里面有一个不出世的药谷,瘴气弥漫丛林密布,这也不过是传说罢了,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至于东边倒是接着儋州,这……”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陆知行,未进的话语也无需多说,在场的各个是人精,怎会不知私自调粮可是死罪,皇帝一句“意图谋反”足够压死一群人,他们这桭州水祸甚至没有在朝堂过明路,又怎么能劝得动儋州太守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几日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绩同面露疑惑,不过一瞬间的事被陆铭轩捕捉到,陆铭轩道:“林公子想说什么?”
林绩同瞄了陆知行一眼,没敢说话。
陆知行:“但说无妨。”
林绩同这才拱手道:“小民只是有些疑惑,桭州水祸月余,为何不上书陛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杜巍生等着他给一个解释,杜巍生苦笑道:“这也是下官一会儿要报告给殿下的事情。”
他带着众人来到一座很明显与周边房子不一样的建筑前,推开门,院子不大,一棵老树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灰色麻布条,底下用石头围出了一个圈,里面还堆着两根未烧尽的柴火,下面垫着的黑色灰烬。
杜巍生道:“这也是元刺史执意要亲自去一趟京城的原因,他在这里抓到一个装神弄鬼的巫师,那巫师说……”他眼神飘忽,面露惊恐不安,陆铭轩催他快说,杜巍生猛地往地上一跪就不住地磕头“装神弄鬼的话如何能说,这话下官万万不能讲!”
邬松砚心下一沉,知道他在这儿等着的,立马就听到陆铭轩就像叼住了猎物的狼一般死咬着不松口:“说不说!”
杜巍生颤颤巍巍地嗫嚅道:“那老头说,这番水祸是个前兆,空有恶龙占位啊……”
陆铭轩余光一扫一直背着手未讲话的陆知行,冲上去一脚踹在杜巍生的肩膀上,老头往后一倒也顾不得狼狈,赶紧爬起来朝着陆知行哐哐磕头,鲜血顺着眼睛向下滴:“下官乱说的!下官乱说的!还请殿下恕罪!”
今日天色不太明朗,有些阴沉沉,伴有风,将那些布条吹得簌簌作响,还真有些巫蛊祭祀现场的诡谲感。陆知行背着光站在哪儿,脸色淡然:“你不是说了那老者装神弄鬼嘛,何错之有?”他扶起杜巍生,动作堪称轻柔“还是说太守大人就是这么认为的?”
……
夜晚用过晚膳,邬松砚心里还是不甚爽利,那陆铭轩这么一盘问,杜巍生就坡下驴就把恶龙这一无稽之谈给说出来了,虽说知道的人不多,但队伍里还有两个小子跟他和公孙裕可不同,他们属于戚派的,这相当于落了个大把柄在他们手上。
自古以来天命之说始终在王朝更迭里占据重要地位,随时可以成为握在敌人手里的一把刀,邬松砚没骨头一样地躺在床上翘着腿,思考着能不能在回京之前把这两个小子给宰了!
他磨着牙恨恨地想着对策,突然一跃而起,此行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他们是来查元培商的!结果这么几天元培商一直活在杜巍生口中。
邬松砚趁夜又摸去了听云坡,路上他始终觉得心里不安定,好像漏了些什么东西,白日里惊鸿一瞥没仔细看着。
巫家小院依然萧瑟,尤其是夜幕之下,甚至鬼气森森的,邬松砚拉低帽檐躲在木栅栏旁,静静地听着风声奔腾着嘶吼不息。
他推开岌岌可危的破门,里面什么都没有,巫家一间房子被隔了三个区域——中堂、巫肆的屋子和最里面的巫溪的屋子,中堂只有一张木桌,说是桌子都是抬举,就是一堆木头堆起来的,巫肆和巫溪的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
人住的地方能这么贫瘠吗?邬松砚从里屋转到外屋都没发现什么东西,他的直觉告诉他很不对劲,处处透露着诡异,但确实是没发现什么东西。
外面隐隐能听见闷雷在咆哮,一会儿大雨之后回杜府容易被发现,邬松砚咬咬牙又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惊雷就在老树远处劈下,将邬松砚的脸照亮——一个巫蛊祭祀,怎么会没有法器!
他们西南一角多信巫蛊之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如何会没有法器!
邬松砚对这些神鬼之术了解不多,但他知道,僧侣开坛也是需要敲木鱼的,这些通灵之术大差不差。
他扭头看那棵畏葸的老树,老树像一位历经风霜的老者,佝偻着身子依然年迈,但树枝上还挂满布条,这些都是村民们挂的,当生活停滞不前,那就交给信仰吧。
或是祈求风调雨顺,或是祈求家人安康,林林总总挂满枝头,南方无雪,希望长春。
邬松砚停在老树旁边,绕着它走了一圈,没感觉到脚底下的泥土松软,没把东西埋在地下,他伸出手触摸着树干,细细地抚摸——突然,摸到了一些细微的凸-起。
“莎莎——”
邬松砚猛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甩出刀,同时手使劲儿一扣,不顾手指被粗粝的树皮刮得鲜血淋漓,那一块被人为安上去的树皮落下,他伸手往里面一淘,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袱被扯出来。
邬松砚看也没看往怀里一塞,那人已经迎上来长刀一刺,被邬松砚险险躲过去,邬松砚脚步往后一退接着力就蹬上巫家的墙,手腕一别就挥出他袖子里的第二把刀,像一只矫健的豹子一样窜到杀手正上面,在杀手瞪大的眼睛里狠狠把刀刺下。
刺客避无可避,只能横起长刀对抵,就听见哗啦一声,刀应声断裂,刺客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到跪在地上,膝盖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下雨了,邬松砚冷笑道:“好哇,栽赃嫁祸是吧。”
刺客见事头不妙就想咬舌自尽,邬松砚眼疾手快歇了他的下巴,把挡着脸的面具一撕,“居然是你!”
*
“殿下,公子已得手。”
陆知行:“知晓了,你退下吧。”
暗卫迅速离开,陆知行拿起桌子上的刀往自己肩上刺进去,再拔-出来,将刀丢给一旁满脸绝望的福鸣“收好了。”
福鸣还能怎么办,只能应是,然后扶着月白袍子上红了一片的陆知行尖着嗓子高声道:“不好了!殿下遇刺了!快来人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杜府乃至其他官员全部起来,奔走的,叫大夫的,忙成一团,杜巍生连衣服都是散乱的就往陆知行这边赶。
邬松砚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扶着一瘸一拐的胡桓刚进府就听到下人奔走相告殿下遇刺的消息,邬松砚脸色一白就要加快脚步,胡桓痛呼一声,压低声音怒道:“就算是阶下囚也好歹对我好一点吧!”
邬松砚理都没理他,随手叫来一个下人:“胡公子伤着了,我先去殿下那里了。”
说完人直接跑了,独留胡桓在原地呆滞地看着他。
陆知行-房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夫道:“还好刺客并未伤及心脉,否则不堪设想啊。”
他一来就吸引了一圈人的眼光,陆铭轩急言令色道:“你去哪里了!皇兄受伤你为何不在府内!”
邬松砚赶紧谢罪:“小民追着那刺客出府,恰好遇到胡公子,那刺客病急乱投医,打上胡公子后跑了!”
陆铭轩怒道:“废物!这样都抓不住!”
其他人更是不敢说话,太子受伤,光是这一点就够当场所有人吃挂落了。
陆知行因失血脸色苍白,往日艳丽的眉眼都失去颜色,显得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他打断陆铭轩的发作:“都下去吧,孤没事。”
“皇兄你——”
“孤说,下去!”
陆知行重了语气,所有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只得听他的话离开此处,“邬松砚留下,孤有些事问你。”
“好”邬松砚温吞地收回脚步,又站回陆知行面前,福鸣很有眼力劲儿也跟着出去并拉上门。
“吱呀”一声后屋子里安静多了,陆知行完全没有预兆地忽然伸手抱住邬松砚的腰,他坐着,脸直接埋进邬松砚的腹部。
邬松砚整个人呆住,四肢都变得僵硬,脑子也有些不太清楚,他不确定是不是被雨淋的。
他动了一下,瞬间感觉腰间的手更紧了“别动,借孤靠靠,孤晕乎乎的。”
邬松砚瞬间不敢动了,低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陆知行的头顶,他以为自己想了很多,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
“呵”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轻笑了一声,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他,目光温柔又缠眷:“放松些。”
邬松砚也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不清醒,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身上……凉。”
陆知行却摇摇头“暖的,比任何东西都暖。”
说完他又将头埋在邬松砚身上,两个男人一站一坐,抱了很久才松开。
“拿到了吗?”
邬松砚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包袱:“您是说这个?”
陆知行斜眼看他,有些不愉:“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邬松砚抿了抿唇,脸有些红,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这个?”
陆知行满意了,话里都带着止不住笑意:“打开看看吧。”邬松砚将这个巴掌大的小包袱扯开,里面有一面鼓,莹润细腻,鼓底下压着三封信。
邬松砚先将鼓拿起来:“这是什么?”
“人皮。”
邬松砚满脸恶寒地把鼓一扔,还不够,又止不住地挫自己的手指想要把这种惊悚感压下去,陆知行笑得很开心,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眼睛又弯又亮,漂亮的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