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19·打破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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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日光灯投下冷白的光，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辛杳扶着墙慢慢走着，刚刚结束的化疗让她虚弱不堪，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
她本该在病房休息，但那种四面白墙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忍受。哪怕只是在走廊上慢慢走一走，感受一下窗外透进来的些许阳光，也好过独自躺在病床上数着点滴落下的节奏。
体重已经掉了整整十五斤，原本合身的病号服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借来的衣服。她不得不时时拉扯袖口，掩盖手腕上因多次输液而留下的青紫针痕。
走廊转角处的休息区空无一人，辛杳松了口气，慢慢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几株樱花正开得绚烂，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生命在外面蓬勃绽放，而在这里，她只能感受自己一点点凋零。
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辛杳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希望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在这里住院的几周里，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避开熟人——尽管可能性很小，但她不能冒这个险。
“辛杳？”
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僵。不会这么巧吧？她不敢抬头，祈祷只是幻觉。
但那脚步声已经停在她面前，带着不确定的试探：“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杳不得不抬起头，迎上谢清清惊讶而担忧的目光。谢清清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实习医生的工牌，手中拿着病历夹，显然是在这里工作。
一瞬间，辛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借口：来看望朋友、做常规体检、甚至只是来咨询...但看着谢清清那双敏锐的眼睛，她知道任何谎言都会被识破。
“清清姐，”她最终轻声回应，努力让嘴角上扬成一个自然的弧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谢清清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关切地打量着她：“你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怎么回事？”
辛杳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她知道瞒不过谢清清——作为医学院的高材生，现在又是实习医生，谢清清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状况。
“胃有些不舒服，来调理一下。”她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希望谢清清不会追问。
但谢清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在肿瘤科病房区，杳杳。这不是普通胃病该住的地方。”
辛杳的心沉了下去。她没想到谢清清会对医院的科室分布这么了解。
“告诉我实话，”谢清清的声音柔和但坚定，“到底怎么了？周宴礼知道吗？他为什么没陪着你？”
一连串的问题让辛杳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谢清清立即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握住辛杳冰凉的手：“是严重的病，对吗？而你还没告诉他。”
辛杳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老天，”谢清清低声惊叹，眼中满是心疼，“你怎么能独自承受这些？周宴礼有权知道，他应该在这里陪着你。”
“不！”辛杳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激烈，她反握住谢清清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不能告诉他，清清姐，求你...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谢清清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为什么？你们那么相爱，他一定会想陪在你身边的。”
辛杳的眼泪终于落下，无声地滑过苍白的面颊：“正因为相爱，我才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让他陪我走这段没有希望的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APP刚刚获得投资，不能因为我的病而前功尽弃。”
谢清清的眼神复杂：“所以你宁愿让他以为你变心了？我听说他最近状态很糟糕，整天埋头工作，朋友们都担心他是不是抑郁了。”
辛杳的心揪紧了，但她的决心没有动摇：“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他恨我，会更容易走出来。但如果他知道真相，眼睁睁看着我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会伴随他一辈子。”
“但你呢？”谢清清的声音带着哽咽，“独自面对这一切，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辛杳望向窗外的樱花，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爱不就是希望对方幸福吗？即使那份幸福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从远处的护士站传来。
谢清清终于叹了口气：“是胃癌，对吗？”
辛杳惊讶地看着她。
“我查了一下病房登记，”谢清清解释道，表情有些愧疚，“抱歉，但我真的很担心你。”
辛杳点点：“不过没事的清清姐，只是前期。”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一位护士走过来，礼貌地对辛杳说：“辛小姐，该回病房量体温和服药了。”
辛杳点点头，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来。谢清清立即上前搀扶她。
回到病房，谢清清帮辛杳躺回床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充满活力的女孩如今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谢清清的心揪紧了。
“我帮你告诉周宴礼吧，”她再次恳求，“你不应该独自面对这些。”
辛杳坚定地摇头：“求你，清清姐，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谢清清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至少让我经常来看看你，陪你聊聊天。你不应该完全独自一人。”
辛杳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但请你一定保密，特别是对周洛——我知道他和你还有联系，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宴礼的。”
“我保证，”谢清清郑重地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医院的午后总是格外漫长。辛杳靠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四月的天空。云朵像棉絮般飘浮，偶尔有飞鸟掠过，自由得令人羡慕。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病情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恶化。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让她虚弱不堪，但更折磨人的是对周宴礼的思念和欺骗带来的愧疚。
谢清清刚刚离开，留下了一篮新鲜苹果和几本辛杳喜欢的书。她们的秘密会面已经成为日常，谢清清总是能找到借口来肿瘤科“办事”，顺便看望她。
“他还是经常问起你，”谢清清上次来时告诉她，“周洛说他瘦了很多，整日埋头工作，几乎不与人交流。”
每听到这样的消息，辛杳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痛。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让周宴礼以为她变心了，比让他面对她的死亡要好得多。
护士进来量了体温和血压，记录后轻声说：“辛小姐，你的几个指标不太理想，医生建议再多住一周观察。”
辛杳点点头，已经习惯了这种无止境的住院生活。她甚至开始害怕出院，因为那意味着要面对周宴礼可能的追问。
下午三点，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辛杳起初没在意，医院里常有各种突发状况。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房门，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我要见她！我知道她在这里！辛杳！”
是周宴礼。他的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绝望。
辛杳的心跳加速，下意识地缩进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消失不见。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他的？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周宴礼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衬衫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好觉。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辛杳能看到周宴礼眼中的震惊逐渐转化为无法言说的痛苦。他显然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她——瘦弱、苍白、插着输液管，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
“杳杳...”他终于开口，声音破碎不堪，“老天...你到底...”
辛杳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谎言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最深爱却最想躲避的人，一步步走向她的病床。
周宴礼在床边停下，颤抖的手伸向她消瘦的脸庞，却在即将触碰时缩回，仿佛害怕这会弄碎她。
“为什么？”他最终问出这三个字，眼中满是困惑和痛苦，“为什么不告诉我？”
辛杳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无声滑落。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在这一刻崩溃殆尽。她不能再撒谎，不能再假装。真相就摆在眼前，苍白而残酷。
“宴礼...”她终于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周宴礼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满是泪水。
“谢清清终于告诉我了，”他哽咽着说，“我逼问了她整整一周。她一直拒绝，直到今天...今天她看到我状态太差，终于忍不住...”
辛杳闭上眼睛。原来如此。谢清清终究没能守住这个秘密，或者是不忍心再看周宴礼如此痛苦。
“为什么，杳杳？”周宴礼握住她冰凉的手，力道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玻璃，“为什么宁愿让我以为你变心了，也不愿告诉我你病了？”
辛杳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我...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的创业正在关键期，不能因为我的病而前功尽弃...”
“创业？”周宴礼几乎是在嘶吼，随后又立即压低声音，生怕惊扰到她，“你以为我在乎那个APP胜过在乎你？没有你，一切成功都没有意义！”
他的话像一把刀刺入辛杳的心脏。她从未见过周宴礼如此激动，如此痛苦。
“这两个月，”他继续说着，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突然疏远我，为什么不再回我消息，为什么连分手都不肯当面说...”他摇摇头，眼泪再次滑落，“我甚至...甚至怀疑你爱上了别人。那种猜疑和痛苦几乎杀了我。”
辛杳的心揪紧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善意谎言”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折磨。
“比起以为你变心，”周宴礼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宁愿知道真相，宁愿陪在你身边面对一切。爱不就是同甘共苦吗？”
辛杳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看着周宴礼痛苦而真诚的眼睛，突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她以为是在保护他，却实际上造成了更深的伤害。
“周宴礼，我确诊胃癌了，胃癌晚期。”她终于说出那个一直隐瞒的诊断，“已经扩散了。医生说我大概还有...六个月到一年。”
这些话像实物一样沉重地落在两人之间。周宴礼的表情从痛苦转为震惊，然后是深深的心疼。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死神手中拉回。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轻声问。
“大概三个月前。一开始只是胃痛和乏力，我没太在意...直到那天，我们五周年纪念日，我在地铁站口吐血晕倒...”
周宴礼的表情变得自责：“那天你说有急事...我居然相信了。我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不，”辛杳摇头，“是我故意隐瞒。我让所有人都帮忙保密，特别是周洛，我知道他肯定会告诉你。”
周宴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治疗呢？有什么方案？我们需要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坚定的希望，让辛杳既感动又心痛。
“我已经在接受治疗了，”她轻声说，“但宴礼，这是IV期胃癌，治愈的可能性...很小。我选择了保守治疗，主要是为了减轻痛苦，保持生活质量。”
周宴礼的表情变得坚决：“不，我们不能放弃。我会联系国内外的专家，寻找所有可能的治疗方案。现代医学每天都在进步，一定有办法的...”
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辛杳既心疼又愧疚。她多么想分享这份希望，但医生的明确诊断和她身体每况愈下的感受让她无法真正相信奇迹。
“宴礼，”她温柔地打断他，“我需要你明白现实情况。我不是放弃，只是...接受。我希望剩下的时间，我们能一起度过，而不是在无望的治疗中消耗殆尽。”
周宴礼看着她，眼中的希望逐渐被一种深沉的悲伤取代。他终于完全理解了情况的严重性。
“对不起，”辛杳哽咽着说，“我应该相信你，应该让你从一开始就陪在我身边。我只是...只是太爱你了，不忍心看你痛苦。”
周宴礼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自己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落下：“傻瓜，爱不就是分享快乐也分担痛苦吗？这两个月，我以为失去你的痛苦远比知道你生病的痛苦要深重得多。”
他站起身，小心地坐到床边，轻轻拥抱她：“答应我，不要再把我推开了。无论剩下多少时间，让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辛杳在他的怀抱中点头，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和安全。这两个月来的孤独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和平静。
也许她错了，也许真正的爱不是独自承担，而是相互扶持。即使面对的是生命中最艰难的挑战。
周宴礼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从今天起，我每天都来陪你。工作可以调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辛杳想反对，但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最终只是点点头：“但答应我，不要完全放弃你的事业。那对你很重要。”
周宴礼微笑：“我会找到平衡的。毕竟，我需要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和生活质量，不是吗？”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含着泪光。谎言终于结束，真相虽然残酷，但至少他们不再彼此隔绝。
窗外，夕阳开始西下，为病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辛杳靠在周宴礼肩上，感受着他稳定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给我讲讲这两个月你都做了什么吧，”她轻声说，“我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生活是怎样的。”
周宴礼开始讲述，声音柔和而平稳。他讲述工作的进展，朋友的近况，甚至日常琐事。辛杳闭眼倾听，仿佛通过这些叙述，能弥补那两个月错过的时光。
真相带来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痛苦和绝望，而是一种奇特的平静。也许谢清清是对的，也许周宴礼比她想象的更坚强。
当夜幕降临，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时，周宴礼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明天我一早就来，”他承诺，“带你喜欢的那家粥店的鸡汤粥。”
辛杳微笑着点头：“我等你。”
在门口，周宴礼转身，眼神温柔而坚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现实也许不是童话，但我们的爱永远是个例外。”
门轻轻关上后，辛杳望着天花板，心中五味杂陈。谎言结束了，真相被直面，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但至少他们不再孤独。
她拿起床头那本聂鲁达诗集，翻到熟悉的那一页，轻声念着：“我爱你，像爱恋某些阴暗的事物，秘密地，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
这一次，诗句不再带给她孤独和悲伤，而是有一种奇特的慰藉。爱是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的，既有光明也有黑暗，既有快乐也有痛苦。
而真正的情感，是愿意拥抱全部，而不是只选择美好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