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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0·化疗 ...

  •   医院的化疗室比辛杳想象中要明亮。大片的落地窗外是四月的天空,阳光透过薄云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若不是那些排列整齐的治疗椅和挂着的输液架,这里几乎像一个宁静的咖啡馆。
      辛杳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护士熟练地在她的手臂上寻找合适的血管。这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但每次针头刺入皮肤的那一刻,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今天的感觉怎么样?”护士轻声问道,动作轻柔地固定针头。
      辛杳勉强笑了笑:“老样子。”

      事实上,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感到异常疲惫,恶心感也比前两次更强烈。但她不想抱怨,不想让周宴礼更加担心。
      周宴礼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自从两周前发现真相后,他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只有偶尔需要处理工作时才会短暂离开。
      “疼吗?”他关切地问,眉头因担忧而紧锁。
      辛杳摇摇头:“不怎么疼。”这是实话。□□上的疼痛远不如心理上的恐惧来得强烈——对未知结果的恐惧,对副作用加剧的恐惧,以及对周宴礼看到她最脆弱一面的恐惧。

      化疗药物开始缓缓流入她的血管,带着一种奇特的凉意。辛杳闭上眼睛,尝试用医生教她的深呼吸法来放松。她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会很难熬,药物会逐渐发挥作用,带来一系列令人不适的反应。
      周宴礼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想听我读点什么吗?我带了那本你喜欢的诗集。”
      辛杳点点头,感激他的体贴。周宴礼的声音平静而温暖,像一道稳定的光线穿透了她内心的阴霾。他选择的是聂鲁达的诗,那些关于爱情和生命的句子在化疗室的安静空气中回荡,带来一种奇特的慰藉。
      “...我爱你,像爱恋某些阴暗的事物,秘密地,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
      辛杳沉浸在他的声音中,暂时忘记了身体的感受。她想起大学时光,想起周宴礼在生日派对上笨拙地背诵这首诗的样子,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诗歌依旧,但听诗的人和场景都已不同。

      半小时后,第一波恶心感袭来。辛杳感到胃部一阵翻搅,喉咙发紧。她下意识地握紧周宴礼的手,呼吸变得急促。
      “怎么了?”周宴礼立即放下书,关切地俯身,“不舒服吗?”
      辛杳勉强点头,已经说不出话。周宴礼迅速按下呼叫铃,一边轻抚她的后背。
      护士很快过来,给辛杳注射了一针止吐剂。药物起效后,恶心感逐渐消退,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昏昏沉沉的乏力感。
      “这是正常反应,”护士温和地解释,“每个人的身体对化疗药物的接受程度不同。有些人的副作用会随着疗程积累而加重。”
      周宴礼的表情变得凝重:“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这些反应?”
      护士给出了一些建议:调整饮食,尝试轻度运动,必要时使用药物控制症状。但最后她诚实地说:“化疗本身就是一种以毒攻毒的过程,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一些不适。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应对方式。”
      辛杳听着这段对话,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感激周宴礼的关心,但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愧疚。他的生活完全围绕着她转,工作被搁置,朋友被疏远,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你应该回去工作一会儿,”她轻声对周宴礼说,“我这里没事,护士会照顾我的。”
      周宴礼摇头:“工作可以等。现在你最重要。”
      这句话本该温暖她的心,却只让她感到更加沉重。她不想成为负担,不想让周宴礼为她放弃自己的生活。但另一方面,她又如此需要他的陪伴和支持,害怕独自面对这一切。

      化疗进行到第二小时,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辛杳的意识在清醒与迷糊间游走,偶尔能听到周宴礼轻柔的声音,感受到他擦拭她额头的手帕的触感,但大多数时间她都沉浸在一片模糊的感知中。
      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她的思绪飘向了不确定的未来。医生说过,化疗的效果因人而异。对某些晚期患者,它只能稍微延长生命,而不能带来治愈的希望。辛杳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不知道这些痛苦是否值得。
      她想起自己拒绝激进治疗的决定,想知道是否做出了正确选择。如果选择更积极的治疗方案,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但那样的话,她最后的日子将在医院和治疗中度过,几乎没有生活质量可言。
      “杳杳?”周宴礼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你看起来很难受。要不要我叫护士再来看看?”
      辛杳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累。继续读诗吧,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周宴礼担忧地看着她,但还是重新拿起诗集。他的声音再次在化疗室中响起,成为辛杳意识的锚点,帮助她不被不适感完全淹没。

      第三小时,药物开始引发一系列新的反应。辛杳感到全身酸痛,尤其是关节处,像是得了重感冒。她的头皮也开始发麻,这是脱发的前兆。前两次化疗后,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头发,现在戴着周宴礼为她买的柔软丝巾。
      “冷...”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尽管窗外阳光明媚。
      周宴礼立即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握住她冰冷的手轻轻揉搓:“这样好点吗?”
      辛杳点点头,感激他的细心。然而在心底,她为自己需要如此多的照顾而感到羞愧。她一直是独立的人,习惯照顾别人而非被照顾。现在这种角色的颠倒让她难以适应。

      化疗的最后半小时是最难熬的。恶心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强烈。辛杳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冷汗。护士又给她注射了一剂止吐药,但这次效果不如之前明显。
      “就快结束了,”周宴礼不断安慰她,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再坚持一下。”
      辛杳紧紧闭上眼睛,专注于呼吸,试图用意志力克服身体的不适。她在脑海中构建着一个宁静的画面:大学校园里的那棵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她和周宴礼并肩坐在树下,讨论着刚读过的书...
      那个画面如此清晰,几乎让她暂时忘记了眼前的痛苦。

      当护士终于宣布治疗结束时,辛杳感到一种混合着解脱和疲惫的复杂情绪。针头被拔出的那一刻,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但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化疗后的几天通常是最难熬的。
      周宴礼细心地帮她整理好衣物,收拾好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来。辛杳感到双腿无力,几乎将全部重量倚靠在他身上。
      “我能抱你吗?”周宴礼轻声问。
      辛杳点点头,已经没有力气拒绝或感到羞愧。周宴礼小心地将她抱起,稳步走向病房。在他的怀抱中,辛杳感到一种罕见的安全感,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人接住她。

      回到病房,周宴礼帮她躺上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继续握着她的手。
      “睡一会儿吧,”他柔声说,“我就在这里。”
      辛杳闭上眼睛,但睡意并未立即到来。身体的种种不适仍在持续,思绪也在不停旋转。她想到未来的化疗疗程,想到副作用可能会越来越严重,想到自己可能会逐渐失去更多身体功能和尊严。
      “宴礼,”她轻声唤道,眼睛仍然闭着,“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像我自己,你还会...”
      “会,”周宴礼立即回答,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陪着你。”
      眼泪从辛杳眼角滑落:“但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周宴礼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爱从来不是关于公平,杳杳。它是关于选择。而我选择爱你,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这句话如此熟悉,让辛杳想起婚礼誓言。他们从未正式结婚,但在心底,早已对彼此许下类似的承诺。
      “记得大二那年,我们在祈愿池边看到周洛搁向清清姐表白被拒吗?”周宴礼突然说,“那时候我就想,爱情真的需要双方都选择坚持才能继续。而现在,我们都在做出选择。”
      辛杳睁开眼睛,看着周宴礼坚定的表情,心中的某些负担似乎减轻了。也许她一直在错误地理解“不成为负担”的含义。真爱不是计算付出与回报,而是相互扶持,共同面对。
      “下次化疗,”她轻声说,“如果我又难受得说不出话,你能继续给我读诗吗?”
      周宴礼的眼中闪过温暖的光芒:“当然。我可以把整本诗集都背下来,如果你喜欢。”
      辛杳微微笑了。也许化疗之间的这些时刻——痛苦中的陪伴,脆弱中的支持——才是真正重要的。不是治疗的结果,而是过程中的相互扶持。

      随着止吐药和止痛药开始发挥作用,辛杳终于感到身体逐渐放松,睡意袭来。在陷入睡眠前,她最后感受到的是周宴礼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以及他低声的承诺:
      “无论需要多少次化疗,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会在这里。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记得吗?现实不是童话,但我们是例外。”
      在药物的作用下,辛杳终于沉入睡眠,梦中没有医院和化疗,只有大学校园里那棵梧桐树,和树下并肩而坐的两个人影。
      而周宴礼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整夜守在她床边,时而读书,时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睡觉,仿佛在守护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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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最后一场烟花》全文已完结 姊妹篇《潇湘晚离》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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