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18·胃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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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间辛杳和周宴礼已经毕业一年了。
这一年来，周宴礼在梨大计算机系攻读硕士学位，同时与几个同学合伙创业，开发一款教育类APP。辛杳则在出版社担任编审助理，工作虽然忙碌但充实。两人都在梨市租了房子，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每周都会抽出时间见面，维系着这段从大学延续至今的感情。
周五傍晚，辛杳对着浴室镜子仔细整理妆容。她最近脸色不太好，不得不比平时多打些腮红，才能掩盖那抹不自然的苍白。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阴影比往常更深，嘴角的弧度也带着一丝勉强。
“只是太累了，”她对自己说，“工作压力大而已。”
但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提醒她那些被忽略的征兆：持续的低烧、莫名的体重下降、偶尔的胃痛和食欲不振...她一直以为是工作太忙，压力过大所致。
手机震动，是周宴礼的消息：“到哪了？我已经在餐厅等你了。”
辛杳快速回复：“马上出发，路上有点堵车。”
她撒了个小谎。事实上，她刚刚又一阵恶心，在洗手台前干呕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深吸一口气，辛杳拿起包出门。今晚是他们恋爱五周年纪念日，周宴礼预订了一家高级餐厅，说要好好庆祝。她不能因为身体不适而扫兴。
四月的傍晚，微风中还带着些许凉意。辛杳裹紧风衣，走向地铁站。路上，她经过一家花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鲜花，其中一束淡粉色的奥斯汀玫瑰格外引人注目。
就像五年前周宴礼送她的那束一样。
辛杳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五年了，那个曾经用365朵玫瑰让她窘迫不堪的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懂得她喜好的男人。时间改变了他们，也让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厚。
地铁上，辛杳感到一阵眩晕。她抓住扶手，闭上眼睛，等待这阵不适过去。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她不得不承认，或许真的该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了。
“下周，”她对自己承诺，“等过了这个周末，我就去医院。”
列车到站，辛杳随着人流走出地铁。餐厅就在不远处的商场顶楼，从地铁站走过去大约十分钟路程。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为高楼大厦镀上一层金色。辛杳加快脚步，不想让周宴礼等太久。然而就在穿过一条人行横道时，她突然感到喉头一甜，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如同雪地上绽开的梅花。
周围的行人发出惊呼，有人上前询问，但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辛杳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在天旋地转中逐渐黑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路人惊慌的面孔和都市傍晚的天空。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当辛杳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荧光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辛杳转头，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床边，手里拿着病历本。医生的表情专业而克制，但眼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同情。
“我...怎么了？”辛杳的声音嘶哑微弱。
“你在街上晕倒了，”医生解释道，“有好心人叫了救护车。我们现在正在为你做一系列检查。”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吐血、晕倒、路人的惊呼...辛杳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普通的疲劳或压力所能解释的。
“我的情况...很严重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紧急联系人，应该很快会到。”
紧急联系人。辛杳的心一跳。那是周宴礼。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医生补充道：“是你的室友先到的，她说会帮你联系家人。”
辛杳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周宴礼第一个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检查过程漫长而煎熬。CT、胃镜、活检...一系列检查下来，辛杳虽然不太明白所有医学术语，但从医护人员的神情和交谈片段中，她隐约感到事态严重。
最终，那位女医生再次来到病房，这次表情更加凝重。她身后跟着一位年长的医生，自我介绍是肿瘤科主任。
“辛小姐，”主任医师开门见山，语气尽量温和但直接，“检查结果显示，你患有胃癌，而且已经发展到晚期。”
空气仿佛凝固了。辛杳怔怔地看着医生，一时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胃癌？晚期？这些词语如此陌生，与她二十三岁的人生毫无关联。
“但是...我才二十三岁……”她终于挤出声音，“怎么可能...”
主任医师点点头：“确实不常见，但并非不可能。胃癌的发病有年轻化趋势，与遗传、饮食、压力等多种因素有关。”他顿了顿，继续道，“从CT结果看，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系统和部分其他器官，属于IV期...”
后续的解释辛杳没有完全听进去。她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化疗”、“生存率”、“姑息治疗”...每个词都像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
“如果不治疗，预计剩余时间大约六到九个月。如果接受化疗，可能延长到一年左右，但生活质量会受到影响。”主任医师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一年。最多一年。
辛杳感到一阵窒息。她才二十三岁，刚刚开始职业生涯，与周宴礼规划着未来...而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可能没有未来了。
“我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她最终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医生们理解地点头，留下她独自思考。
病房门关上后，辛杳终于让泪水无声滑落。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流泪，为所有即将失去的可能性和梦想。
她的编辑梦，她与周宴礼规划的未来，那些想要一起去的地方，想要一起读的书...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遥不可及。
手机震动，是周宴礼的消息：“杳杳，你在哪？餐厅说我们的预约时间过了。没事吧？”
辛杳的心揪紧了。她不能告诉他真相。周宴礼正处于创业关键期，他的教育APP即将进行第二轮融资，不能因为她的病情而分心。
更重要的是，她不忍心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眼睁睁看着爱人逐渐衰弱却无能为力，那种折磨比疾病本身更残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正常，然后拨通周宴礼的电话。
“宴礼，”她尽量让语气轻松，“对不起，突然有点急事，没能及时通知你。”
“急事？什么急事？你没事吧？”周宴礼的声音充满关切。
“没什么大事，”辛杳撒谎，“一个老朋友突然来梨市，我得去接她。真的抱歉，忘了告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杳杳，你确定没事吗？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辛杳强迫自己笑起来：“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明天我再联系你好吗？代我向你朋友道歉。”
挂断电话后，辛杳感到一阵虚脱。谎言让她愧疚，但她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辛杳请了病假，住院接受进一步检查和初步治疗。她告诉周宴礼自己接了个紧急项目，需要加班几天，暂时不能见面。
周宴礼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医院的日子里，辛杳有大量时间思考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命运转折。她查阅了大量关于胃癌的资料，与医生讨论了治疗方案，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将接受保守治疗，以维持生活质量为主，而不是进行激进但效果有限的化疗。同时，她不会告诉周宴礼真相。
这个决定遭到主治医师的反对：“辛小姐，你应该让亲近的人知道，尤其是伴侣。他有权知道，也能给你支持。”
但辛杳坚持己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医生。但正因为爱他，我才不能让他承受这些。他的创业正在关键阶段，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爱不是负担，”医生温和地反驳，“陪伴和支持是爱情的一部分。”
辛杳摇摇头，眼中含着泪却带着微笑：“正是因为爱他，我才要保护他。眼睁睁看着爱人走向终点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比我独自面对疾病更难以承受。”
医生最终尊重了她的决定，但建议她至少告诉一位家人或朋友，不要完全独自承担。
辛杳思考后，联系了表哥周洛。
周洛赶到医院时，脸色苍白。听完辛杳的解释和决定，他久久不语，最后红着眼眶问：“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宴礼？他知道后会崩溃的。”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告诉他，”辛杳平静地说，“表哥，我需要你帮我保密。我会慢慢疏远他，让他以为我变了心，这样当我...当我离开时，他不会太痛苦。”
周洛震惊地看着她：“你要让他以为你背叛了你们的感情？杳杳，这太残忍了！对你对他都是！”
“长痛不如短痛，”辛杳的声音颤抖但坚定，“如果他恨我，会更容易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周洛紧紧抱住她，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颤抖：“这不公平...你们那么相爱，应该一起面对...”
辛杳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孩子：“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我希望他记住的是我们美好的五年，而不是最后病痛折磨的日子。”
出院后，辛杳开始执行她的计划。她以工作忙为借口，逐渐减少与周宴礼的见面次数。每次见面，她都精心化妆掩饰病容，强打精神不让自己露出疲态。
周宴礼显然感觉到了变化，但将其归因于工作压力。他体贴地减少约会要求，更多地通过消息和电话联系。
然而，病情不会因她的隐瞒而停止进展。辛杳的体重持续下降，恶心和疼痛的频率增加。她开始服用强效止痛药，但副作用让她时常精神恍惚。
一天晚上，周宴礼突然来到她的公寓。辛杳来不及化妆，只能匆忙披上外套开门。
“杳杳，你...”周宴礼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你瘦了好多？脸色也很差。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辛杳强装笑容：“最近项目确实有点忙，没事的，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她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来了？”
周宴礼举起手中的袋子：“给你带了你最爱的那家粥店的鸡汤粥。你说最近胃口不好，这个应该容易下咽。”
辛杳的心揪紧了。周宴礼的体贴让她既感动又痛苦。她多么想扑进他怀里，告诉他一切，寻求他的支持和安慰。但她不能。
喝粥时，辛杳努力压制恶心感，小口小口地吞咽。周宴礼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
“杳杳，你真的没事吗？”他终于问，“我觉得你最近很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辛杳的手微微一颤，勺子碰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排练多次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胃部袭来，她忍不住弯下腰，额头上渗出冷汗。
“杳杳！”周宴礼惊慌地扶住她，“你到底怎么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不用……”辛杳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只是...胃痉挛而已。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她强撑着站起来，走向卧室：“宴礼，你先回去吧。我真的很累，需要休息。”
周宴礼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确定不要我留下来照顾你？”
辛杳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真的不用。明天...明天我再联系你。”
周宴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好吧。但你答应我，如果还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
门关上后，辛杳瘫倒在地，泪水无声滑落。每一次欺骗都像一把刀割在她的心上，但她别无选择。
随后的几周，辛杳更加疏远周宴礼。她减少回复消息的频率，找借口推掉所有见面邀请。周宴礼从困惑到担忧，最后变得沮丧。
“杳杳，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一天晚上，周宴礼在电话里恳求，“我感觉你最近在故意躲着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辛杳握紧电话，指甲掐进掌心：“没有，宴礼。只是...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间。”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周宴礼轻声问：“是不是...不再爱我了？”
辛杳的眼泪无声流下，但她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给我们彼此一些空间，好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但暗示足够明显。周宴礼再次沉默，然后简单地道别挂断电话。
那晚，辛杳抱着他们五周年纪念日时周宴礼送的那本相册，哭到入睡。相册的最后一页，那句“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现在看来如此讽刺。
病情持续恶化。辛杳不得不请长假住院治疗。她告诉周宴礼自己接了一个外地项目，需要离开梨市几个月。
周宴礼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我明白了。照顾好自己，杳杳。”
他的语气中的失望和让辛杳心碎，但她知道这是必要的。让他以为自己变心，比让他面对死亡要好得多。
医院的日子单调而痛苦。治疗带来的副作用让她虚弱不堪，但更痛的是对周宴礼的思念和愧疚。她时常看着手机里他们的合照，回忆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周洛经常来看她，带来外界的消息。从他那里，辛杳得知周宴礼的创业项目获得了成功，APP下载量突破百万，获得了新一轮投资。
“他工作很拼命，”周洛说，“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朋友们都说他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辛杳既欣慰又心痛。欣慰的是周宴礼没有因她的“变心”而一蹶不振，心痛的是他正在用这种方式疗伤。
一个雨天的下午，辛杳的精神稍好一些。她坐在窗边，看着雨滴沿着玻璃滑落，形成蜿蜒的水痕。医院花园里的花朵在雨中低垂，但仍坚持绽放着最后的美丽。
周洛来看她，表情比平时更加凝重。
“宴礼今天来找我了，”他最终说，“他看起来...很糟糕。瘦了很多，眼下的黑影比你还重。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说他想当面和你谈谈，至少需要一个明确的结束。”
辛杳的心揪紧了：“你怎么说？”
“按你要求的，我说不知道，说你只是需要空间。”周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但杳杳，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差点就忍不住告诉他真相。这样下去对他太残忍了。”
辛杳望向窗外的雨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很快就会结束了。医生说我可能只剩几周时间。到时候，他会痛苦，但会走出来，开始新的人生。”
周洛握住她瘦削的手：“但你呢？独自面对这一切，不觉得太孤独了吗？”
辛杳微微一笑，眼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平静：“爱不就是这样的吗？希望对方幸福，即使那份幸福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雨继续下着，敲打着窗户，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告别。
辛杳闭上眼睛，想象着周宴礼的模样。那个曾经用365朵玫瑰让她窘迫的男孩，那个在流星雨下许愿的男友，那个为她准备文学生日派对的伴侣...所有记忆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现实不是童话，但他们的爱情确实是一个美丽的例外。而现在，这个例外即将悄然落幕，不留痕迹，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美丽而短暂。
但至少，她保护了所爱之人免受最深的痛苦。对辛杳来说，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