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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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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宣阳坊,老板本来看见她没什么好脸色,再看到她身后穿着官服的箫行俭,一下子多云转晴。
“官爷,您有什么吩咐。”老板躬身行礼,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是你家的料子吧。”箫行俭把布条放在桌上。
老板捡起来看了看,“是我家的衣服,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卖出去有些时日了,不过这衣服布料稀有,除了我家也没人能做得出来。当然,价格也昂贵。”
“还记得是谁买的吗?”
“我这店铺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哪能谁都记得住呢。”老板笑出一脸褶子,悄悄打量着箫行俭。
箫行俭掏出一锭银子冲他挥了挥。
“官爷,虽然记不住,但店里每一笔买卖都有记账,你待我去翻翻账本。”
“瞧我干什么?”箫行俭逮住了她偷瞄的眼神。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银子来探听消息,还以为你只会威逼利诱中的威逼。”
“人在官场,有些东西,不想学也得学,不想会也得会。”箫行俭眼神中好像带了点其他东西,没等庄笙察觉,就兀自散去了,“威逼也不是不行,查案要紧,不必和难缠的人多费口舌。”
“翻到了。”老板拿着账册出来,“是前兵部侍郎家的女儿贺秋买的,我想起来了,是买给她弟弟的生辰礼,姐弟俩感情真不错。”
箫行俭将银子递给他,老板接过银子,“官爷,我这边新进了一批料子,都是京都还没有的新鲜货,您要不看看,给旁边的姑娘买来做身衣服。”
箫行俭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看着庄笙。
少女脸红了大半,连连摆手,“误会误会,我们不是……”
老板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箫行俭拉着她出门,“等案子查完再来买。”
庄笙被他这句话惊得都同手同脚了,这货该不会想拿衣服抵她的工资吧。
他们回到大理寺,沈之遇已经在了,一脸邀功的表情,“我今天可探听到不少消息。”
原来那张枕一脸人模狗样,竟是个怎么也考不上的落榜秀才,贺春父亲并不赞同这门亲事,然而贺春被花言巧语迷住。嫁给他之后,两人把贺春的嫁妆用完,日子一度很清贫。
“你们知道,是怎么用完的吗?”沈之遇摇晃着脑袋,像个说书先生,“那张枕婚后本性暴露,又是喝花酒又是上赌坊,花钱如流水。贺秋看不过姐姐受苦,时常背着父亲接济她。”
“姐弟俩关系一直很好吗?”
“对,贺春比贺秋大六岁,当初贺春要嫁给张枕,他也是万般哭万般闹。”
“我看她给贺秋订的雅间倒是位置偏僻。”
“虽说兵部侍郎家条件不错,但是贺春家里条件不好,可以理解嘛。”
箫行俭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茶渣,“这是我在船上贺秋待的雅间发现的。”
庄笙伸手捻过一些闻了闻,“加了熟地和香附子。”
“这是什么?”沈之遇凑过来学着庄笙的样子闻了闻,“没什么味儿啊。”
“都是些燥性药材。这也太巧了。”庄笙碰上箫行俭的眼神。“这茶大概是贺春透气的原因。”
“提审周易。”
…………
“少卿大人。”周易颤颤巍巍地跪在堂前。
“认识这个吗?”沈之遇把茶渣放在他的面前。
周易捡起茶渣闻了闻,“不认识。”
“这是在贺秋房间的茶壶里找到的。”
周易一下子直起身,“怎么可能,船上的茶都是统一的武夷岩茶,乘客都是达官贵人,往往挑剔,这茶叶都是在东市最大的茶铺买的,都有记录在的,不可能有假。”
箫行俭冲沈之遇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派人去查了。
箫行俭挥挥手让人带走了周易。
“去查一下船上的乘客吧,说不定有人看见了。”庄笙看他皱着眉思索,目前实在是没查到什么直接的线索。
“嗯,已经派人去查了。”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个人,“少卿,询问过了,笔录都在这,有人看到张枕进出过贺秋房间,形迹可疑,但是贺秋是怎样掉下船的却没人看见了。”
“我知道了,先不要声张,下去吧。”
“是。”
“走吧,去张家看看。”
…………
“贺春怎么说也是个大小姐,前兵部侍郎虽然去世了,但家底殷实,张府居然简陋至此。”
张府地处偏僻,宅院面积不大,说是宅院都是夸大了,庄笙没多费力气就逛完了整个院子,倒也没发现什么,正和箫行俭感叹着,房门外传来声响。
箫行俭推门出去,看见外面站着一群壮汉,将庄笙护在身后。
庄笙人被挡在背后,嘴倒是没停,“你们是什么人,没看见这处宅院已经被封了吗?”
“哟,是官爷。”为首的看见他们,拱了拱手,“我们呢,是赌坊雇来的人,张枕拖欠银两近一个月了,这欠人钱财哪有不还的道理,我们今日是来讨债的。”
“张枕欠了钱?他不是贺家女婿吗?怎会没钱还债。”
“这贺家老爷子死后,财产都交由贺家小儿子继承,贺春一个出嫁女子,哪有钱给他还债。贺家小儿子一直不满意这个妹夫,别说给钱还债了,巴不得他和姐姐和离。”
“张枕牵涉杀人案,目前已经被押入牢中。”箫行俭举起令牌,“散了吧。”
催债的人看张枕确实不在,还涉嫌杀人案,没再坚持。
“张枕动机确实是有,但我们没有他杀人的直接证据。”庄笙和箫行俭一无所获地走出张家,难免有些着急了。
“查案就是这个过程,再去贺府看看。”
“家主死后,少爷遣散了一部分仆人,贺府也就逐渐冷清,只留下我和几个老人。”贺府管家将他们领进书房,老泪纵横,“少爷心地良善,好人没好报啊。”
庄笙在桌面翻找着,贺秋写得一手好字,桌上文稿不少,课业很用功。
“真是姐弟情深。”箫行俭从书架上翻出一个盒子打开。
“这是什么?”庄笙凑过去,“地契?”
“嗯,下面还有一封信,贺春生辰快到了,贺秋将继承的财产赠予了一多半给贺春。”
“还有这个。”庄笙从盒中拿出一根簪子,“真漂亮。”
“查完了?”
“嗯,书桌上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好,那先回大理寺。”
“这个案子会不会成为悬案,最后判定贺秋是失足落水。”
“不会的,相信我。”两人走在江边,查了一天,庄笙有些混乱,冥冥中好像遗漏了什么,有些失落。
前方石桥上发生混乱,一小姑娘的糖人掉进了河中,哭个不停,身旁的母亲把她抱起来,“囡囡别哭,妈妈再给你买一个。”说着就抱着她下桥。箫行俭不知为何看的出了神。
直到庄笙一把抓住他,“贺春撒谎了。”
“你今天在船上救我时,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船体太高了你听不见对不对。”
庄笙语气激动,双手紧紧握住箫行俭的手臂。
“但是贺春说她是听见落水声才出来看的。”
“不排除她惊慌记错的可能。”箫行俭勾着嘴角,眼睛弯弯的,明明笑得好看,却一丝一毫不显温暖,比这萧瑟深秋还要冷些,“回大理寺。”
…………
大理寺牢中充斥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庄笙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在外面等我吧。”箫行俭站在她下方的台阶上,一半身体没入黑暗中。
“没事,我和你一起。”
贺春缩在角落里,看着楚楚可怜。
“你再将今日船上情景说来。”箫行俭蹲在贺春面前。
贺春眼神慌张,眼圈一下子红了,又开始抖,“我听到落水声,跑出来看,然后发现贺秋不见了,就开始叫人,然后我夫君就出来了。”
“你再仔细想想,确实没遗漏什么吗?”箫行俭盯着他,一副古水无波的样子,贺春却仿佛被看透了,眼神晃动,紧紧咬住唇,摇摇头,不肯再开口了。
庄笙从怀中掏出地契,放在她面前,“这是我们在贺秋房间找到的。”又在旁边放上一根簪子,“是他原本打算送给姐姐的生辰礼。”
贺春眼泪大颗大颗地留下来,紧紧抱住膝盖。
庄笙蹲下来和她平视,轻声问,“再仔细想想,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贺秋说要去透气,贺春没太在意,只是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回来,难免有些着急,到了船后,竟看见弟弟正和丈夫争执,她正准备上前劝架,丈夫一伸手,把贺秋推入了河中。
“我本来想去叫人的,张枕拦着我,说我要是叫人,他就是谋杀,得判死刑,我没办法,我伸出头,我看见小秋挂在那里,挂在那里。”贺春伸手抚上小腹,“我已经没有了父亲,我不能让我腹中的孩子也没有父亲。”
贺春语气突然癫狂,声音也越来越大,“张枕说,只要贺春死了,家中的财产就能由我来继承,明明我也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父亲只爱贺秋,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贺秋的。”
贺春突然扑向庄笙,箫行俭反应极快,一把护住她,贺春扑了个空,“你也是女人你也懂的,就因为是女子,所以低人一等,连父亲留下的财产都得不到分毫。”
“贺秋身上的衣服,是生辰时你送他的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在这深秋是保暖,可比起夹袄,却沉重了不少,不是出游的好选择。他挂在船上的时候大概在想,也许再坚持一下,姐姐就能听见他的呼救声,就能看见他,就能把他救上去,皮袄沾水更沉,贺春到死也没脱下。”
庄笙颤抖着说完,箫行俭拉着她的手带她出了牢门,她回头时看见,贺春跪坐在地上,将地契和簪子揽入怀中,号啕大哭。
“她会判刑吗?”
“不会。”箫行俭看她魂不守舍,没有松手,“案子差不多结了,剩下的交由我来处理就行。”
“我没事,别把我看得太娇弱。”
箫行俭看着她,一个将军府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奔波一天,强撑着不肯倒下。不过一个大小姐,那么熟练的验尸断案,确实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
庭上将贺春的口供递给张枕时,之前还气定神闲的人一下子神色慌张。
“不是我不是我,贺春这个贱人,她在撒谎,她在撒谎。”
箫行俭将纸包着的茶渣扔在他面前,“那你解释一下,你鬼鬼祟祟溜进贺春房间是干什么。”
“我……我……”张枕声线发抖,讲不出话来了。
“你向茶中加入燥性药材,确保贺春会出来透气,再将其推入河中。”箫行俭冷眼盯着他,“这是谋杀,拖入牢房等候判决吧。”
张枕听到判决,目眦尽裂,“箫少卿,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背地里干的龌龊事又能比我好到哪里?你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过是狗摊上了个好主人。”
箫行俭眼睛都没眨,旁边的人已经吓到不行,忙将张枕拖了下去。
屋中没人说话,箫行俭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发呆,庄笙有些不知所措,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正寻思怎么开口安慰,沈之遇进来了,“走啊,案子查完了,出去庆祝一下呗。”
“庆祝?”
“是啊,好不容易办完一个大案子,不得出去搓一顿,箫老板请客。”沈之遇伸手搭上箫行俭的肩膀,又被迅速推开。
“走吧。”箫行俭站起身,扯了扯衣领,“先回府换身常服再出去。”
庄笙看他没什么异样,暗暗松了口气,“那我也先回府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