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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黄道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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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今日是黄道吉日,金轮大师与冰轮大师要挑选有缘人为其指点迷津。
场地前早已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虔诚信徒们伸长了脖子,眼神里混杂着敬畏、狂热和一丝丝赌徒般的希冀,仿佛那点石成金的神迹唾手可得,只待大师金口一开,便能改写命运。
“金轮大师!慈悲的大师啊,求您开恩,指点迷津。”一个穿着体面却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商人挤在最前面,“小人商路受阻,血本无归……”
金轮大师微微抬手,并未看他。
“我端这位面善,可说来你的困惑。”
那人被众人推搡至前。
“金轮大师,我儿在何处啊?”这位妇人明明已经焦急万分,声音嘶哑,急火攻心,缺仍强压着,按规行礼后才敢发问,“他……丢了快五天了。”
“神隐。”
面纱后飘出两个字,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妇人茫然抬头,显然没懂这玄虚之词。
金轮平缓地解释:“神明垂爱,非凡俗所能承受,故将他带离尘寰,归于神侧。”
也就是说,她不可能再找到孩子了。妇人身子晃了晃,一瞬间便明白这个道理。她又惶恐又悲伤。既欣慰于神的喜爱,又失落于男儿的离去。
神明垂青?是莫大的荣幸吧?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妇人喃喃自语。
“是。”金轮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他在神的身边,定会过得很好吧?”妇人问道。
“是。”金轮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才不是。
面纱之下,金轮的嘴角无声地咧开,一丝恶毒的愉悦爬上心头。
骗你的,蠢货。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竟敢冒犯本大师,早被丢进乱葬岗喂了野狗,这会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叫野狗啃净了,还神明垂爱?
呵,下辈子见吧。
解答完几个信众或真或假的迷津,金轮与冰轮双双立于法坛中央。她们的法袍样式古怪,非道非僧。
就在金轮大师刚刚准备沟通天地,宣扬教义时。
轰隆——
不是来自九天之上的闷雷,而是脚下大地猛地一颠。
“啊!”
“地龙翻身了?!”
“神迹,是大师引动的神迹啊!”混乱中,竟真有人嘶声高喊,将这天灾视作法力无边。
话音未落,巨响又一次传来,连带着周围的屋舍都跟着发抖。
混乱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大师!大师不见了!”
众人惊恐地望向法坛,金轮大师和冰轮大师,竟在这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凭空消失了。
众人慌忙跪下,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神明的宽恕以及大师的庇护,场面一片凄惶。
法坛深处,一间暗室。
豆大的烛火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照亮两个紧贴着冰冷墙壁的身影,正是金轮和冰轮。
“怎么回事?”金轮紧紧贴在墙上,略有慌张。
一旁的冰轮大师稍显镇定,但也眉头紧锁,内心翻江倒海。
她沉默摇头,半晌才疑惑:“哎?我明明算好今日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短暂的寂静。
“啧……”一声极轻的声音,突然从金轮的方向传来。
只见金轮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石凳上,她正慢条斯理地打理法袍上沾上的灰尘。
她微微侧头,拉长调子,“我就说么,那是骗人的。”
冰轮阴阳怪气:“既然是骗人的玩意,当初某人费尽心思,死缠烂打地拉我入伙是为何?”
金轮非但不恼,还一脸“真诚”地说道:“正是信你一手骗人的本事啊。”
冰轮:“……”
她看着去掉面纱一脸无辜而又诛心的金轮,陷入失语。
冰轮将法杖扔在在桌上,杖头取自黄龙矿开采到的水晶。
“我现在不想斗嘴,”她坐在另一个石凳上,“今天的事不妙。早知道……前几年就该走了。”
金轮语气轻飘飘:“走?这样赚钱比你之前要多得多呢。”
……
县衙大堂内,一片狼藉。方才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硬生生将高坐堂上的县太爷从太师椅上震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官帽歪斜,顶戴上的花翎都折了一根。师爷连滚带爬地将他搀扶起来,两人皆是惊魂未定。
“天塌了?!”县太爷捂着撞疼的腰,声音发颤。
“听动静,像是……”师爷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哭天喊地。
“怎么回事,外面嚎什么丧?!”县太爷又惊又怒。
一个男衙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外面滚爬进来:“不好了,法坛那边大师不见了!”
“什么?!”县太爷眼前一黑。
这可不能不见啊,要是出了事……
他强撑着,拍案怒吼:“查!给本官查清楚,是何方妖孽作祟!”
话音未落,又一个男衙役面无人色地冲进来,声音都劈了:“不好了!北、北城门有流民袭城,人不少。”
“流民?不足为惧,这些腌臜流民不过是趁火打劫。来人,给我……”
“报——”第三个男衙役几乎是滚进来的,带着哭腔,“城里的异声有人看见是地上凭空震出一个大洞,更、更有人说是天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快听不见了。
县太爷的心猛地一沉。
北城门一片狼藉。几个穿着破烂、神情癫狂、明显吓破了胆的汉子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他们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血迹,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
“妖怪!是妖怪啊!”
“她们……她们会放雷。轰隆一下,地就裂了!”
“净世!是净世来了!女魔头带着天兵天将来了!杀光了!都杀光了!”
“女人!全是女人!拿着会喷火的棍子!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
县太爷听得头皮发麻,亲自上前,拍断了惊堂木,嗓子都喊哑了,试图问出个所以然。
但这些俘虏的精神明显已经彻底崩溃,如同惊弓之鸟,只会翻来覆去地嚎叫着“妖怪”、“女魔头”、“天雷”、“净世”。
靠着他们的话拼凑出来的信息是,有一群穿着奇特的女人,手持能发出巨响的恐怖武器,杀戮极其高效残忍,为的是主持天道。
好荒缪。
县太爷气得七窍生烟,却又隐隐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流民?不可能。但……不是流民,又是什么?难道真是天罚妖孽?他烦躁地挥手:“押下去!严加看管!等……等本官想想。”
他本能地觉得,那声诡异的巨响和眼前这些疯子的胡话,比所谓的“流民”更让他心惊肉跳。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
夜幕降临,无星无月。
黄龙县城墙上的守军缩着脖子打盹,营养不良带来的严重夜盲症,让他们在无月的黑夜里,几乎成了睁眼瞎。火把的光亮范围有限,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突然!
轰!轰!轰!轰!
又是几声撕裂夜空的恐怖巨响!比白天那一声更近,更密。脚下的城墙剧烈颤抖,几乎下一刻就要崩塌,砖石碎屑簌簌落下。仿佛是大海中航行的破船。
“啊——!”
“天雷!又是天雷!”
城头瞬间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守军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根本没人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人们只想逃离。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守军彻底崩溃的刹那。
北城门,那扇厚重木打造,有着铁皮的城门。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开,或许该称为炸开。
门轰然向内倒塌,巨大的冲击力掀起漫天呛人的黄土。
烟尘未散。
模糊中,各个小队有条不紊地进城,手持不同兵器,训练有素。她们进城的速度极快,目标明确,几支小队瞬间分向不同街道,控制要点。
城门火光之中,一个人影踏着倒塌的城门,步伐沉稳地迈过门槛。
火光终于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轮廓。
迟昭平。
她手中提着一杆长枪,枪尖下流动着暗红的光泽,不知是反光还是凝固的血。
“清场!”
两个字,短促,不容置疑。
余音未散,迟昭平身后有个人一步跃出,轻盈地落在前方半步距离。
但这并非最引人注目的。
最令人瞠目的,是悬浮在那士兵身侧的一个物件!
它形状奇特,非鸟非兽,下方似乎有几个小小的旋翼在高速旋转,发出细微但密集的“嗡嗡”声,托举着它稳稳地悬停在离地约一人高的半空中。
在这诡异夜晚,这样一个能凭空悬浮、无声移动的奇异造物,落在任何一个不知底细的黄龙县百姓眼中,只怕瞬间就会将其视为神兽下凡,或是金轮冰轮大师引动的某种神迹显灵。
然而,它只是一架无人机。
说到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高科技玩意儿,也曾有外界的探子冒死潜入,远远窥见这飞行之物。隐约听得军士们交谈提及无人鸡,墨梅鸡之类的词汇(无人机,磨煤机),回去后绞尽脑汁向主子汇报。
“禀大人!那些人似乎……似乎极其擅长养鸡!军中常闻‘无人鸡’、‘墨梅鸡’等物,恐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异种禽畜,或为邪法所用!”
探子的主子听得一头雾水,眉头拧成了疙瘩:“无人鸡?墨梅鸡?……无人鸡?莫非是无需人喂养便能自行长大的神鸡?墨梅鸡……听着倒像是一道南方菜名?”他越想越觉得荒谬,最终将探报狠狠摔在地上,怒骂道:“一派胡言!养鸡?你当她们是村里农户不成?!滚下去!”
探子跪在地上,他明明听得真真切切啊!
说回当下。
士兵说道:“我找人算过,今日紫气东来,上上大吉。今日定是旗开得胜。”
“我国规定,禁止怪力乱神。”迟昭平问,“你找的哪个人算的命?”
士兵僵住,糟糕,一时得意忘形。
“呃,这个……”
她猛地一挺胸,转移话题:“将军,还是战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