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烟花还耀眼》应非晚

81、初恋必死

　　这么多年，黄时雨不断和身边的人告别，亲情、友情、爱情，她在不断失去，也在不断重新获得，但是那个偏执的、理想化的黄时雨，从来都没有变过。在报社工作不到两年，黄时雨还是辞职了。

　　刚进报社的时候，领导问黄时雨要选报道类新闻还是调查类新闻，黄时雨毫不犹豫选择了调查类新闻，她喜欢层层薄茧了解真相，探索灵魂最深处的情绪，可是很快黄时雨发现，当初学新闻的初心遇到了阻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更加注重点击量，选题会从选择什么样的主题，转变为讨论用什么样的标题才能增加点击量，部门会议、单位会议、选题会，各种会议占据着工作时间，很多黄时雨觉得还不错的选题却不能碰，一级领导压着一级领导，审核越来越严格，到最后做采访调查的时候，只能报道一些无关痛痒的社会事件，更让黄时雨受不了的是，她还要跟着主编去酒局。

　　辞职的那天，黄时雨像往常一样跟着主编去拉赞助，虽然主编挡在自己前面，可是黄时雨还是被灌了很多酒。

　　“黄记者那么清高啊，想要我们投资，连一杯酒都不愿意喝，我看不到贵报社的诚意啊。”

　　对方领导把酒杯端到黄时雨面前，她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喝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一直喝到黄时雨跑去卫生间呕吐，酒局才结束。

　　和主编回家的路上，黄时雨看着窗外，一句话都没说，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承认，记者这个行业带给了自己很多快乐，她喜欢在一整天的采访之后，回到报社去写新闻稿，喜欢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还原真相，引起大家的共鸣，可是她曾经的用文字发声的理想在一点点破灭。

　　她不会长袖善舞，不会曲意逢迎，虽然这些在她看来都是职场上必不可少的能力，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心甘情愿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主编看着情绪低落的黄时雨，语重心长告诉她：“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新闻这个行业，但是你又不想应酬，可以考虑转行到幕后，做做剪辑和后期制作。”

　　黄时雨想了想，摇了摇头，第二天提交了辞职报告。

　　正式离职的那天下午，她走出办公楼，坐在路边大哭了一场，成为记者是她拥有的人生中的第一个理想，和周川一起确定的理想，可是这个理想破灭了。

　　不在乎的事情她可以让一万步，可是自己从心底里珍视的东西，她半步都不愿意退让。所有人都说她太过于理想主义，可这个世界上让她喜欢的东西太少了，她不想在日复一日的妥协中消耗掉从心底里生长出的热爱，所以她宁愿远离。

　　黄时雨回到家倒头就睡，一直到周末和廖星辰出来吃饭的时候才告诉他。

　　“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吧，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廖星辰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太冲动了？”

　　“你不是一直很冲动吗？”

　　“廖星辰，请你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

　　“可是你每次冲动的结果都是好的，所以我觉得或许你不是冲动，只是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大脑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潜意识在某一刻作出的理性选择。”

　　因为廖星辰的一句话，黄时雨心情瞬间就好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尊重自己的选择，从来不过分干涉。

　　“你什么时候那么会哄人了？”

　　廖星辰把黄时雨喜欢的午餐肉放进辣锅里，很认真地对她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在某一个时刻，需要一个助力帮你说服自己。”

　　黄时雨正式从报社辞职的时候，和林琳约着去苏州玩，宋毅喊着好久没见林琳了，也要一起，结果被领导抓去加班了，林琳没办法，只能先去上海和宋毅吃顿饭，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去苏州。

　　算一算，上一次他们三个一起吃饭，还是黄时雨和周川分手，林琳来上海那一次，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黄时雨和林琳走在古镇的青板石上，左边是小桥流水，右边是烟火人家，小店铺里卖着特产，这样悠闲的日子她已经好久没享受过了。

　　“黄时雨，你一直不说话，让我想起了刚认识你时候的样子。”

　　黄时雨抿嘴轻笑：“那时候你每天都要跟我说好多话，拉着我去和别的同学聊八卦，去别的班找你以前的同学，还非要给我报名参加运动会。”

　　“是啊，现在想想，我那时候挺没边界感的，所以你当时是不是还挺烦我的。”

　　“刚开始我觉得你有点傻，哈哈哈。”黄时雨一想到当初的林琳，就忍不住想笑。

　　“黄时雨，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那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女生。”

　　黄时雨看到旁边有石凳，拉着林琳坐了下来。

　　“刚开始分班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生好可怜，整天自己坐在座位上，也没人理她，她也不主动理别人，我一定要做她在这个班里最好的朋友。”

　　聊起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黄时雨有些恍惚，就好像她们认识还是昨天的事情。

　　“林琳，我们都认识10多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两个人突然安静，很多回忆开始在脑海里翻涌。

　　“你知道吗，我前段时间偷偷看了郑嘉辰的相册，好多风景照，中间夹杂着几张他的单人照片，还是那么好看，所以优秀的人会一直优秀吧，就算是过了那么多年，我只是看到了照片，也还是会心动。林琳无奈地笑了笑，“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说了。”

　　“所以，你还是放不下吗？”

　　“也不是放不下，就是青春里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还是有些悸动，有人追我，我就会下意识把那个人和他做比较，然后就觉得，谁都比不上他。”林琳说完苦笑了一声，“其实放不下的又何止我一个，你知道吗？当初我哥喜欢赵书晨呢！”

　　黄时雨看着一脸无奈的林琳，想起高中在图书馆里看到过王竞择和赵书晨，那时候自己还窥探过别人的青春呢！

　　“当初我哥想着两个人一起学习，一起考大学，可是后来班里传他们俩的八卦，我哥害怕影响两个人学习，赵书晨再来找他问问题或者约他去图书馆，他就找借口拒绝，赵书晨问我哥为什么总是躲着她，我哥跟人家说，我们都好好学习吧，不要胡思乱想，后来赵书晨就不再理我哥了。”

　　黄时雨没想到两个人还有那么多故事，不过青春期，谁没有过心动的瞬间呢。可是年少的悸动，就像墙角开出的一朵花，它拼命挣扎着盛开，也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独自枯萎。

　　”我真想不明白，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高考后在一起呢？”

　　林琳一脸茫然，可这道题对黄时雨来说，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赵书晨和王竞择的喜欢，是一道道题目，一次次相互鼓励堆砌成的，一次考试的失利、一次信心的丧失，都会让他们脆弱的感情土崩瓦解，赵书晨本来就不是多有勇气的人，你哥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知难而退。”

　　“那第二年赵书晨考上大学之后，我哥也没去追她呀！我问我哥为什么，他也不回答我。”林琳依然没办法理解。

　　“时机很重要，错过了在一起的时机，就是错过了一辈子，人生的排序更重要，在你哥心里，前途是排在爱情后面的，他不会为爱情放弃一点点机会，所以他注定不会拥有爱情！”黄时雨说完不自觉笑了，现在的她好像一个情感专家，可是有些事情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可我哥没得选，他不只是为自己，也要为我姑姑，我姑姑为他付出太多了。”林琳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想，觉得不可思议，高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了，还要参加各种活动，和同学聊八卦，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我和郑嘉辰更是没说过几句话，可这份喜欢却能保存那么久。”

　　林琳转头看向黄时雨，脸上满是惋惜，为她自己，也为所有人。

　　“可能是那时候的喜欢太纯粹了吧！又或者是因为，初恋注定没有结局，而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黄时雨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她们买了昆曲《游园惊梦》的门票，回忆青春暂停。

　　从戏院出来，林琳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到年纪了，现在看昆曲，竟然觉得比什么电视剧好多了，这些年，我也喜欢上传统文化了。”

　　“想想高中的时候，整天看名著、背文言文、赏析古诗词，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没错，底子厚，被考试摧残那么多年，也就对语文还保留着一份热爱了，其他真的爱不起来，你说郑嘉辰谈一场恋爱，让我不相信言情小说，从高三开始看《红楼梦》了，搞不搞笑？”

　　刚看完《游园惊梦》，又提到《红楼梦》，黄时雨联想起来，开始捂着嘴笑，笑得林琳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黄时雨，你发癫啊？”

　　“我记得当初看《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一起看《西厢记》《牡丹亭》，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的时候大家一起玩牙牌令，林黛玉不小心说了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被薛宝钗发现之后羞愧难当，我当时就好奇《牡丹亭》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这本书是禁书，就去买来看，当时只敢在家里大半夜蒙着被子看。”黄时雨说完停了一下，“当初周川背到这一句的时候还问我《牡丹亭》写的什么，我说是勇敢追爱，他就问我是怎么追的，我憋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我是看你推荐给我的《树犹如此》，开始好奇昆曲和《牡丹亭》，才买来看的，那时候都25岁了，你17岁就看这些，黄时雨，你就假正经吧。”

　　“别胡说，那是宣扬贵族小姐勇于冲破封建束缚，追逐青春和自由。”

　　“放屁！”

　　林琳骂着黄时雨还不忘发朋友圈，刚发完，就看到了李爽和小秦的评论。

　　“你站在此处不要动，我买几个橘子去见你，小秦这个不要脸的，占我便宜。”林琳读着评论又骂了小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