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烟花还耀眼》应非晚

69、为什么偏偏是他

　　从想法到付诸行动，黄时雨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她真的成了一名儿童福利院的义工。只要有时间，她就去福利院陪自闭症儿童，看着他们画画、做手工、玩玩具，黄时雨心里也平静了不少。

　　有时候小朋友会突然拿给自己一包零食，黄时雨就会开心半天，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快乐竟然可以那么简单。

　　不去福利院又没课的时候，黄时雨就去图书馆看书，她再次开始从书中寻找生活的答案，然后她看到赫塔·米勒说，我的写作必须停留在我受伤最深的地方，否则我不需要写作，她第一次萌生了写作的想法。

　　黄时雨恍惚发现，这么多年，其实自己是靠着书籍支撑成长为现在的样子。从小到大，她并没有从爸妈那里学到解决生活问题的方法，她的价值观、性格上那些坚强的部分，面对困难时坚持下去的力量，大部分都是从书里得到的，她一直读书，就是一直在完善自己、拯救自己。

　　“好啊，你高中的时候写作文不是很厉害吗？”黄时雨把这个想法告诉林琳的时候，第一时间得到了她的肯定。黄时雨从来没见过像林琳这么愿意鼓励别人的人，好像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跟她说了，她就一定会说行，在她的世界里，她相信任何人。

　　黄时雨开始背着电脑去图书馆偷偷写作，有时候是小说，有时候是散文，有时候是一些她自认为的现代诗，总之想到什么写什么。

　　每次唐怡来图书馆找她，她都会装作用电脑学习。写作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她没有想过投稿，因为她觉得以她现在的能力还达不到杂志社的要求，她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发泄的方式，而且她发现，这个方式很有效果。

　　在她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黄建邦打来了电话。

　　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距离她从家里跑出来也已经很久了，黄时雨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小雨，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黄时雨没有接话，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黄建邦又主动说道：“我没想到你的态度竟然这么强烈。”

　　“你知道了，就不会再婚了吗？”黄时雨觉得可笑。

　　“小雨，你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也是尽心照顾过的，我没有对不起她，很多人在家属脑出血状况不明的时候，面临高昂的医药费，都会选择放弃治疗的。”

　　“这难道不是你作为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情吗？”黄时雨大口呼吸着，也不顾身边有不断来往的同学，冲着电话大喊。

　　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强调他的负责，求一个心安理得吗？黄时雨心里翻江倒海，她开始理解妈妈以前为什么总是想要发脾气，爸爸这副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不说这件事情了，反正已经是这样了。”黄时雨彻底死心了，至少到现在，她没有从爸爸口中听到一丝愧疚的语气。

　　黄时雨在等着爸爸道歉，而黄建邦在想办法为自己开脱，越聊越心寒。

　　“你现在太偏激了，我们都冷静一下，以后爸爸再跟你解释。”

　　解释，解释，还要怎么解释？黄时雨不想再听到黄建邦的声音，准备挂电话。

　　“那个，小雨，你妈妈给你的那张卡，里面是我们家一多半的存款。”黄建邦顿了顿，接着说：“你阿姨怀孕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而且她还有一个女儿，才10岁……”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找你要一分钱了。”黄时雨打断他的话，把黄建邦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替他说了出来。

　　“好，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钱。”

　　接电话的时候，黄时雨正在图书馆门口的高台上晒太阳，挂断电话，黄时雨的手又开始抖了。

　　她不是在乎爸爸给不给她钱，她难过的是，爸爸说这些话的潜台词是：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了。

　　黄时雨找了个阶梯坐了下来，感受到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往外冒。只是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她这段时间努力平复下去的心情再次翻江倒海，黄时雨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她跑到图书馆里面的卫生间开始干呕，然后不断用凉水洗脸。

　　一直到冷静下来，黄时雨才想起下午准备去福利院的事情，她把电脑放回宿舍，出校门往地铁站走去。

　　一整个下午黄时雨都心不在焉，廖星辰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告诉他自己在福利院。

　　黄时雨说这个话的意思是，她不在学校，就不一起吃了，可是廖星辰就像听不懂一样，这顿饭非要一起吃不可。

　　“那我去福利院接你，我们在外面吃。”廖星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没有给黄时雨拒绝的机会。

　　她已经和廖星辰很久没联系了，黄时雨想想，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需要他的时候，心安理得地接受人家的帮助，不需要的时候，就开始对人家不理不睬。

　　心里的愧疚感上来，黄时雨没有再拒绝廖星辰，坐在福利院的院子里，一边陪着小朋友画画，一边等廖星辰过来。

　　黄时雨今天总出神，不知道把哪个画板放错了地方，惹得小朋友突然发脾气，直接把调色板掀翻了，溅到了黄时雨米白色的外套上，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处理，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廖星辰看到了。

　　“你别说，这件衣服看起来更有艺术感了。”廖星辰走到黄时雨面前，笑嘻嘻地调侃。

　　黄时雨本来像个犯错的小孩，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廖星辰这么说，心里又觉得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她用纸巾简单擦了擦衣服，和廖星辰离开了福利院。

　　“怎么想起来来福利院做义工啊？”廖星辰走在靠近路的一边，问黄时雨。

　　“就是，想找点事情做。”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这么问？”

　　“你又开始躲着我了。”

　　黄时雨听到廖星辰这么说，倏地停下脚步，她咬了咬嘴唇，思索着怎么开口。

　　“如果你觉得不好开口，那就不说。”

　　黄时雨闭了一下眼睛，想起上午和爸爸的通话，然后睁开眼睛看着廖星辰，下定决定说出了她一直想对他说的话：“廖星辰，我知道，你对我……”

　　“黄时雨，别说出来。”廖星辰伸出手臂抱住了黄时雨，“不要说出来。”

　　“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对我的好，而且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这是我的事情。”

　　“可你是为了我。”

　　“那你就把我当成朋友，作为朋友陪在你身边，还不行吗？”

　　黄时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她不知道廖星辰喜欢自己，她当然可以把他当成是朋友，就像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可是现在她没办法装作不知道。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廖星辰会这么执着于自己，她和廖星辰熟悉的时候，刚好和周川分手，从那以后，她完全变了，再后来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所有的精气神全都没了，连她自己都不喜欢后来的自己，更何况别人。

　　黄时雨挣脱了廖星辰，事到如今，她一定要果断拒绝他，“廖星辰，你看看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黄时雨说到这开始哽咽，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停顿了很久，才勉强可以出声：“我只想安安静静生活下去，一直到毕业。”

　　廖星辰刚想走上前来，黄时雨即刻往后退了一步，“廖星辰，我很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我现在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他，所以，我真的没办法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黄时雨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廖星辰，他脸色发白，紧皱眉头，嘴唇紧紧抿着，立体的五官扭曲着，让原本就有些严肃的脸看起来有些凶。

　　“对不起。”

　　黄时雨说完转身，在前面的拐角处转弯，沿着台阶往上走，走到中间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笃定廖星辰不会追上来，也没有力气再往上走了。

　　后背贴着墙壁，慢慢蹲坐下来，黄时雨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她只能紧紧抱着自己。

　　就在她哭得心肝乱颤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难过成这个样子，还把我推开啊？”

　　黄时雨抬头看，是廖星辰，他正在对着自己笑。此时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廖星辰缓缓蹲了下来，一只手臂搂住黄时雨的肩膀，一只手扶着头，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黄时雨没想到廖星辰会追上来，和周川分手的时候，他没有追上来，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知道爸爸短时间内再婚，她从家里跑出来，也没有人追上来，她以为所有人都一样，只要她转身，就没有人会挽留，可是廖星辰追了上来，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在自己最不堪的时候，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在自己心灰意冷的时候，遇到了廖星辰？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黄时雨哭着哭着，就觉得全身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廖星辰感到她的不对劲，松开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廖星辰，我可能生病了。”

　　黄时雨不愿去医院，她讨厌医院，她在医院里陪着妈妈的那十几天，是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她再也不要去医院了。

　　最后，廖星辰只能陪着她去医院旁边的心理咨询室。

　　从咨询室出来，已经接近傍晚，黄时雨从高楼大厦的缝隙中看着夕阳的残影，站在原地不想走。

　　“如果你想看夕阳，我们可以周末去郊区。”

　　黄时雨的思绪被廖星辰的声音拉了回来，她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诊断单和药，“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

　　“不要说让我离开的话，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做，我只是想陪着你，以朋友的名义。”廖星辰预判到黄时雨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

　　“没有可是，不就是轻度抑郁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时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点点头。

　　黄时雨从医院回来之后，根据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好好调整。临近期末考试，专业课老师布置了一个小组作业：做专访。

　　黄时雨宿舍四个人自然成了一个小组，可是选什么采访主题，成了难题。

　　唐怡提议去采访一些网红打卡点，学习人家的传播思路，孙诗萌提议采访酒吧驻唱歌手，探讨年轻人的创作灵感和精神世界，王晴想要采访街边的小店，冒着生活的烟火气，而黄时雨想要采访非遗手艺人。

　　“非遗传承人我们采访不到吧？”孙诗萌质疑。

　　“不是传承人，是隐藏在城市角落的手艺人，他们可能没人关注，但是也是传统手艺传承不可或缺的人。”

　　“但是不好找，我觉得王晴的提议更容易实施。”唐怡建议。

　　选好主题，从器材室签字领到器材，四个人扛着仪器就往学校外面走。

　　“要不咱们找个劳力？”孙诗萌刚走出校门就开始打退堂鼓。

　　“那我给陈逸飞打电话。”唐怡拿出手机。

　　“要不找廖星辰吧，离得近。”

　　黄时雨刚想说别麻烦人家了，王晴的语音已经发了出去，廖星辰很快就从宿舍赶到了学校门口。

　　“你还真是随叫随到。”孙诗萌看了一眼黄时雨，又看了一眼廖星辰。

　　“你都快成我们宿舍的编外人员了。”唐怡也来揶揄。

　　“为未来的大记者们服务，是我的荣幸。”廖星辰说着从王晴手里接过仪器，四个人开始走街串巷，找采访对象。

　　“别说，你们这个专业还挺有意思的。”

　　廖星辰没有刻意走在黄时雨身边，帮忙架好机器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旁边，看着她们四个人忙碌着。

　　记录的记录，采访的采访，拍摄的拍摄，四个人分工明确，忙得热火朝天，采访进行的非常顺利。

　　晚上回学校的时候，王晴直接把黄时雨推了出去：“你作为代表，好好请廖星辰吃顿饭，感谢感谢人家。”

　　黄时雨看着三个室友不怀好意的笑，开始怀疑这是个局，“要不一起吧？”

　　“陈逸飞说他有点不舒服，我去看看他！”
　　（陈逸飞不是和宋毅一起去金工实习了吗？）

　　“我学生会有点事情，要先走了！”
　　（你都大三了，学生会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我减肥，晚上不吃饭！”
　　（那每天晚上的泡面都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听到三个室友找了些漏洞百出的理由离开，黄时雨在心里怒吼，可是她们拔腿就跑，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看着留在原地的廖星辰，指望着他可以主动拒绝，可是人家并没有这个想法，“黄时雨，你不会那么抠门吧，一顿饭都舍不得？”

　　黄时雨真想告诉廖星辰，他的表情特别像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