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烟花还耀眼》应非晚

65、没有妈妈了

　　医生飞跑着进入ICU，“砰”的一声，把黄时雨隔绝在外面。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呼吸急促，她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小蛋糕。然后就看到周医生出来，拍了拍黄建邦的肩膀，说了声“节哀。”

　　黄时雨看向医生，可他避开了她的眼神，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走开了。接着，黄时雨感觉到小蛋糕从手里掉到了地上，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黄时雨醒来的时候，黄建国和薛婉都围在她身边。薛婉眼圈通红，黄建国强忍着情绪摸了摸黄时雨的头，想要说些什么，可刚喊出黄时雨的名字，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雨，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黄建国哽咽着安慰她。

　　可是现在的黄时雨，好像整个人被定住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和表情的波动，她想努力哭出来，或许就像小叔说得那样，哭出来就好了，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挤，就是哭不出来。

　　黄时雨只觉得眼睛干涩，喉咙好像被一双手遏制住了一样，她紧紧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下一秒，爸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小雨，去看看妈妈吧！”

　　黄时雨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跟着爸爸去太平间，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妈妈，可就算是亲眼看到，黄时雨还是不相信，妈妈就这样离开了。

　　她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妈妈苍白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了手上，然后她跪倒在地上，把头埋在妈妈的脖颈处，任凭着眼泪静静流下来。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那两天，黄时雨总是习惯紧紧闭上眼睛，过几秒钟再睁开，那几秒钟的黑暗，是黄时雨逃避现实的出口，大部分时间，她都要面对来殡仪馆吊唁的亲戚朋友投来的同情的目光，她厌恶那样的怜悯。

　　一直到张林回来，在身边陪着她，黄时雨才感受到一点点的放松，至少有个人，可以不用忙别的，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姐，你说人去世之后会去哪里？”

　　张林很显然问了一个黄时雨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也是最不合时宜的问题。

　　“不知道。”黄时雨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以前不信，现在信了。”黄时雨看着不远处妈妈的遗体，她必须相信，不然她要怎样面对没有妈妈这件事情？

　　“嗯！”张林点了点头，突然抱住了黄时雨，“我第一次见大妈，就觉得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啊，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到了天上，她也不会被欺负。”

　　黄时雨被张林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哆嗦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他的话逗笑了，“什么鬼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大妈才不是鬼，大妈是天使！”

　　黄时雨没想到张林会接这样一句话，她推开张林，朝着他的肩膀上重拳出击，“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揍？”

　　“那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些？”

　　“嗯。”黄时雨不想扫兴，只能勉强点点头。

　　“姐，我随时准备着！”张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什么呀？”黄时雨觉得莫名其妙。

　　“我随时准备迎接你大哭一场！”

　　“有病！”

　　“至少要哭一场，才能好受一些啊！”张林突然低下了头，语气颤抖着。

　　黄时雨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她感受到张林也靠了过来，一直到黄建邦忙完过来喊他们俩去吃饭，两个人才起身。

　　黄时雨是什么时候真的哭出来的呢？在看到黄安悦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爷爷去世的时候，告诉她要和妹妹好好相处，她想起和黄安悦一起在爷爷灵前磕头。

　　过去的记忆唤醒了她内心深处最沉重的悲恸，黄时雨抱着黄安悦嚎啕大哭，“悦悦，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黄安悦很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黄时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紧紧抱着黄时雨，不停说着：“姐，以后我保护你。”

　　爸爸和小叔忙着招呼客人，黄安悦和张林就在身边陪着黄时雨，她走到哪，黄安悦就跟到哪。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黄时雨看着妈妈的遗体被推进火化间，她在外面等着，看到黑烟滚滚的时候，才真切地感觉到妈妈不在了，她化成了一缕烟，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黄时雨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骨灰盒，按照小叔的指示，行尸走肉般地走完了葬礼的流程。骨灰下葬的时候，薛婉抱住了黄时雨，“小雨乖，我们不看。”

　　真正让黄时雨有知觉，开始恢复往日的精神，是从墓地往停车的地方走的时候。有几个不知哪里来的亲戚还是爸妈的朋友聚在一起，说什么幸好是没遭罪，我们家有个亲戚脑出血，在ICU住了一个多月，家底都掏空了，人还没醒过来；什么才四十多岁，老婆就没了，总不能守着孩子过一辈子吧，这女儿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了，估计啊，还得找一个……

　　黄时雨没有一刻犹豫，抡起身边的一根棍子就朝那个人身上打去，最后，以黄建邦和黄建国不停地给人家道歉告终，王梅的葬礼，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黄时雨知道妈妈一定不会怪她，妈妈是最见不得她受委屈的。

　　葬礼结束，回到家里，黄安悦眼睛肿得比核桃还大，拉着黄时雨不愿意松手。

　　黄时雨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悦悦，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说完，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听不到任何声音，黄时雨艰难地踱步到床边，顺势躺下，手里死死地攥住那张银行卡。

　　整整一天一夜，黄时雨把自己所在屋里，不吃不喝，脑袋里不停地浮现以前的种种，和妈妈吵架的样子，和妈妈一起逛街的样子。

　　哭累了，再睡过去，醒了睁开眼，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这要真是一个梦该有多好，妈妈在外面敲门大喊：“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赶紧起床吃早饭，把被子拿下去晒！”

　　黄时雨过完妈妈的头七，赶回了学校。

　　当唐怡三个人还在梦周公的时候，黄时雨拖着行李箱回来了，她默默地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下去，没过一会，竟然睡着了。

　　回到学校，黄时雨没有向任何人说妈妈去世的事情。黄建邦担心女儿，三两天就打一次电话，不过也就是让黄时雨好好吃饭，不要伤心，再无其他。

　　三个室友没有主动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帮黄时雨把热水打好，在她的书桌旁放些她爱吃的零食。

　　这些微不足道的关心，在黄时雨看来，却异常的温暖。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她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陪在身边的竟然是靠着命运分到一个宿舍的她们。

　　黄时雨第一次觉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慢到，她开始发愁，什么时候才能把这辈子过完，她又开始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把自己藏起来了。

　　她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一个朋友妈妈去世的消息，可是瞒不住郑嘉辰。他从北京跑到上海，见到黄时雨的时候，不说话，只是哭丧着脸。

　　“怎么突然来上海了？”

　　“我妈告诉我了。”

　　“我差点忘了，我们俩一个小区。”黄时雨挤出一个笑。

　　“比哭还难看，我们之间已经生疏成这样了吗？你都开始在我面前伪装了。”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黄时雨低下了头，不敢看郑嘉辰。

　　“那就别说话，就这样静静坐着。”

　　“好。”

　　“郑嘉辰，别告诉张旭，我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好。”

　　平时嘴贫的郑嘉辰就真的没有主动说一句话，黄时雨看着他老实坐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就觉得滑稽。

　　那天，他们就这样在学校的湖边坐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郑嘉辰走，他们都没有说几句话。

　　“黄时雨，振作起来，下次我再来上海找你，最起码你要请我吃顿饭，再不济也要给我买瓶水。”

　　“郑嘉辰，谢谢你。”

　　“这是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来，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下次不准了，怪吓人的。”

　　“好，下次来，我带你到处逛逛。”

　　黄时雨完全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随之而来的考试周，唐怡把所有的笔记和考试重点帮她整理好，她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每天自己找一个自习室去学习，学不下去了就去湖边坐着，一直到很晚才回宿舍。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黄时雨不知道回去可以做什么，和爸爸相顾无言，还是看着有妈妈生活痕迹的地方，泪流满面，这都不是黄时雨可以承受的。她留在上海找了份暑假工，休息的时候，她就在餐馆附近的街道溜达。黄建邦每次打电话让她回家，她都以太忙了为借口拒绝。

　　黄时雨每天下班回学校，倒头就睡，根本没精力去想别的事情，忙着忙着，暑假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