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巫佑之地》寄陵

3、Chapter 3

　　江姮我是被钟楼零点的轰鸣惊醒的。房间里的蜡烛全都熄灭，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开着，下雨了。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知无觉睡着了。

　　成串的雨水从窗玻璃的边沿滴落，她起身摸着黑走到窗边想把窗关上，窗台和靠窗的包花沙发摸上去一片冰凉濡湿，她的手指狠狠摁在窗台上，指尖失去血色。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把她的脸色映成一片雪白，一瞬的光源照亮了房间，她看见潮湿凌乱的鞋印和水迹一路从窗台蔓到门外，在惨白的闪电里反射的如同长蛇一般蜿蜒的水光。

　　轰鸣的雷响随着闪电的消失响彻整个城镇，江姮我又陷入一片黑暗中。“苏珊！”她喊。

　　窗外大雨倾盘的声音很吵，但是她很认真地侧耳听，也没有听到苏珊回答的声音，但是门边窸窸窣窣，传来什么东西在墙边蠕动的声音。

　　九十秒之后，苏珊推门而入，依然是麻木恭敬的语调：“还没有入眠吗，杜苏拉小姐？”

　　她把手放在江姮我的手下，扶着她站起来：“要点灯吗，小姐？”

　　“苏珊，你的手为什么这么湿？”江姮我被她摸黑扶到床边，感到手上的湿润，问她。

　　“刚刚暴雨下得急，在走廊关窗沾了一身水。”苏珊又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要点灯吗，小姐？”

　　“点上吧。”江姮我挥挥手，感到有些疲惫。

　　“那我去拿火柴，小姐稍等便可。”

　　苏珊离开后，江姮我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捻了捻手上的液体，有点黏稠，干的很快。不是雨水，是血一样的触感。她总觉得苏珊比起之前僵硬了很多，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好像身体刚刚唤醒一般。她从晚间八点一直睡到了零点，江姮我一直很缺觉，常年精神衰弱，今晚这样的骤雨刚开始下的时候她就应该被吵醒了，还有敲钟的钟声也足够让她醒过来了，她猜测这是副本强制要求的睡眠时间，这段时间内一定有什么事发生。

　　苏珊回来了，她一支支把蜡烛点亮，温暖的光亮重新笼罩了房间，苏珊身上的女仆裙干净整洁，地板上也干干净净，仿佛闪电之中的那一切是一场梦。

　　“苏珊，可以了，出去候着吧。”她又一次把苏珊赶了出去，灯光里苏珊的动作滞涩地更明显了，这次她一言不发地乖乖出去了。根据“艾娃”的提醒，今晚也许会发生什么，苏珊在这里让她不放心。

　　窗外依然滂沱的雨溅起不可抑制的潮气，雨天最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江姮我害怕自己又如之前一般无知无觉入睡，想在房间里找点打发时间的东西。她的目光落在墙边放着一个雕花木花瓶的五斗橱上。

　　江姮我起身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用超大裙摆转圈圈扫地。

　　她拉开抽屉看了看，前两个抽屉都是绣物，扇子和乱七八糟镶着宝石的小物件，第三个抽屉里有几本书，她如同遇到救星一般拿出来，然后看见了书封上的花体：论如何成为一位得到王子倾慕的淑女，论餐桌上的贵族礼仪，淑女品德修养摘要。

　　江姮我默默把书丢回了抽屉，打开下面的柜子，香粉香水和陶瓷娃娃。

　　最后她看向了那个最顶层上锁的抽屉，铁锁已经锈蚀了，她随便找了个没有点燃的烛台砸了两下，就啪嗒落到了地上。

　　她拉开抽屉，这一格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沉。最上方是一方镶银的镜子，雕刻着芭蕾舞剧天鹅湖的几幕场景，背面是一行小字，“Und verloren uns sei der Tag，wo nicht ein Mal getanzt wurde.”

　　完全看不懂这堆字母是什么语言。

　　【恭喜玩家江姮我获得道具“淑女的天鹅湖之镜”，转赠者：苏芸】

　　她用手戳了戳镜面，镜子很识趣地弹出了自己的信息。

　　【道具：淑女的天鹅湖之镜
　　等级：稀有
　　作用：敲击三下天鹅公主，可唤醒镜子里的你，教你画出更完美的妆容哦!】

　　江姮我：？

　　她早就该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但抱着一丝希望，她还是把镜子翻过来，敲了敲湖面振翅欲飞的两只天鹅。

　　然后镜面里的那个江姮我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语调甜美：“眼影的话灰粉色叠加金色闪粉会更配妳今天的裙子哦！”

　　为什么这种动作会在她脸上出现。好恶心。

　　江姮我冷漠地试图沟通：“你的前拥有者苏芸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其实你的脸型比较适合清冷一点的妆容呢，口红不要涂这么艳丽的嘛……”镜子里的人像个人机一样喋喋不休，于是直接被江姮我扣到了梳妆台上，又敲了三下天鹅才把聒噪的声音止住。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是稀有道具，放路上都不会有人捡的吧！

　　苏芸是谁？为什么她不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道具放在这个房间里的？明明副本开始的时候江姮我就住在里面了，难道她的角色是女佣？

　　镜子下面是一整个抽屉的书，最上面的几本还是品德修养仪态练习之流，而压在最深处的，是《亚瑟王圆桌骑士传奇》和《李尔王》，还有一本厚重的笔记，扉页写着两个力透纸背的字，“苏芸”。

　　窗户外花园里，传来一点动静，像是墙壁被什么东西摩挲的动静，江姮我警惕地把两本书重新压回抽屉的深处，然后把锁重新挂上。

　　她随手抽了一本淑女品德修养靠在沙发上打开，过了一会会她的窗户传来敲击声，很急切的声音。

　　江姮我循声看去，窗外攀了一个黑影，隐约看得出身材魁梧。她尽职尽责扮演者不谙世事的贵女，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慌忙站起身却被大裙摆绊住了脚步。

　　这时候窗外的人也破窗而入，他从头到尾被淋透，带进来一大片水渍，扑过来捂住了江姮我的嘴，言辞恳切：“小姐，请您帮帮忙，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江姮我总觉得男人的目光隐秘地把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侵略性很强的恶劣眼神，却被刻意隐藏着。

　　“我在被奸细追杀，请不要害怕，我是骑士团的奥托，不是坏人。”男人眉眼深邃英俊，眼睛是很漂亮的淡绿色，薄唇微抿，水滴顺着他亚麻色的发尾滴落，在深蓝的制服上晕开，完全就是童话里王子的长相。

　　她一向不喜欢男人，但是以杜苏拉的身份对着这样一张脸好像很难产生恶感，于是维持着惊慌的表情点了点头。

　　奥托松开了对她的束缚，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骑士礼，眼眸里倒映着烛光：“抱歉，美丽的小姐，惊扰了妳的安睡，敢问妳的名讳？”

　　“我是杜苏拉。”江姮我怯怯打量着他，“为什么您被追杀？”

　　“我父亲的仇敌找到了我，我从格拉斯山脉回到王城的路上，他们趁我落单的时候袭击。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小姐，钟声一响我就会离开。”

　　“没事的。”江姮我发觉，奥托好像对她在午夜十二点依然如此隆重的着装并没有多诧异，就好像这是什么延续了很久的传统，她的脸上带上一抹适时的崇拜和憧憬，“格拉斯山脉？那是什么地方？”

　　奥托坐在一旁的雕花椅子上，语气里透露着自得：“那是距离王城不远的一条凶险山脉，密林里有很多凶恶的野兽，我这次前往是为了为国王陛下猎一条金色巨蟒的蛇皮做护甲，狩猎节马上就要来了，就在格拉斯山脉举行，国王会在那一天穿上巨蟒皮制成的金色软甲。”

　　“能制成护甲的金色巨蟒皮，”江姮我惊叹，“那该是多么大的一条蟒蛇啊，您竟然如此厉害，一个人与如此可怖的生物搏斗，甚至将其击杀。”

　　“那是自然。”奥托自信微笑，接着开始详细地描述自己是怎么单枪匹马在凶险的密林里与那巨蟒战斗，讲着那些密林里的凶险。

　　江姮我根本不不用听他在讲些什么，只需要在每一个停顿和语调高昂处配合地发出惊叹声，睁着无辜的茶色眼眸看着他滔滔不绝。只是她好像总听见墙壁被什么撞击的声音。庄园走廊里的声音房间里是完全听不见的，如同她之前关上门就不再听得见辛德瑞拉房间里的动静，但是走廊里却能把所有人房间里的动静听得分明，只有紧贴着墙的声音和动作能被房间里的人觉察到。

　　她在奥托讲话的空隙里问他：“骑士先生，您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好像是有，可能是女仆打瞌睡碰到了吧。”奥托被打断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敷衍地跳过这个话题，“我在击杀巨蟒之后情况十分凶险，因为我的剑被钉在了树上，而我已经没有箭矢了……”

　　凌晨一点的钟声响起了，奥托恋恋不舍地起身，凝望着江姮我：“杜苏拉小姐，感谢妳的帮助。”

　　“不客气，骑士先生。”江姮我浅浅笑了一下，起身送他，“和您聊天真是很愉快的事情，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您这样的勇者。”

　　窗前因为雨水湿滑，江姮我腿一软就要摔倒，身边的奥托伸手去搂她的腰，江姮我却往另一边扶住了床栏，转头歉意地对他笑了笑。

　　奥托愣了一下，收回手，对她笑了笑，跳下窗户。

　　江姮我等了两分钟，确认那人已经走了之后，砰地关上窗，揉了揉腰。

　　那一摔不像是什么巧合。她虽然看起来身形纤弱，但是也是练了好几年击剑的，身上包裹在层层裙摆下的的肌肉不少，不至于少吃一顿被勒几个小时就腿软到站都站不稳，那时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奥托的动作也似乎早有预料。

　　她低头看着窗前的地面，很光滑。

　　苏珊进来了。

　　“小姐，该换洗准备就寝了。”她的声音僵硬，比刚刚更甚，昏暗的光线下江姮我看不清她。

　　沉默地梳洗好，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终于脱下磨脚的高跟鞋，穿好平底的鞋子和睡衣，被苏珊扶到床上。

　　她埋在羽绒被里看着苏珊一盏盏吹熄烛火，看着明灭不定的烛光落在她走动时腿根清子的掐痕上，看着她僵硬麻木的脸色。

　　“苏珊，我这间房之前是谁住的？”

　　“前夫人刚刚生下辛德瑞拉小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最后一盏烛火也熄灭了，终于是真正的宁静的夜晚了。

　　没有月亮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