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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只敢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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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南想到什么般开口。
“张应臻死之前,杀了一个人,如果张应臻愧疚的话,应当就是那个人吧”
“嗯”韩缜垂着眸子,看着这条小路,胃中像是有什么在旋转翻滚,直达喉部,让她对什么都觉得乏味,又开始什么都听不进去。
“所以张二小姐就原谅她了”宁南自顾自的说。
她试图咽下那种感觉,以及那种拢在脑中的不知名情绪,非但没有用,还愈演愈烈,让她感到有些走不稳。
韩缜开始讲些什么,吸引宁南的注意力,避免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现下我认了罪,不少寒门子弟也憎恨我,郴关已经断了粮草”
宁南不再纠结那个问题,认真听着。韩缜总是跟他讲现下局势,与他慢慢分析,所以宁南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司城得了命令,断绝与我们的一切往来,凛城如今没有了兄长他们在,颇有过河拆桥之势,先前是阿芥哥哥在锦江城送来,现下那里的渠道也已经被拔除,城中百姓尚不能饱,仅靠上山寻粮草吃食,太勉强了”
宁南皱着眉头。
“张应臻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收回命令?”
“张应臻死了,那些大臣只会将从张应臻身上得来的挫败感归咎到我身上,如今朝堂内斗,友怀怕是与他们抗衡都勉强”
“敌人虎视眈眈,一旦我们与敌人打起来,司城不免做手脚”
韩缜已经撑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说了许多废话很奇怪,好在很快到了大堂。
远远看过去,江靳和苏荆在商量些什么,她藏了起来。
自上次她告诉苏荆苏辛的尸首埋在哪里,两个人再也没有交集,她还是很怕与他见面。
“嘘”韩缜对宁南做出噤声的动作。
苏荆的脸色有些难看,像是许久都没休息了。
“单单这样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粮食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江副将不用担心”
江靳颔首感谢“辛苦苏少爷了”
“客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苍白的脸带着笑,声音有些劈叉。
随后又想到什么开口。“对了,听闻阿肆近日都睡在军营?”
“哦,这几日军中情绪不振,她需得在营中稳定军心”江靳看着苏荆担忧的神色,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您放心,她的帐子位于中心,与其他人之间距离甚广,且宁南和我都会守着她,不会出问题的。”
身为女子最麻烦的,便是住在全是男人的军营。更何况韩缜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苏荆是后怕了。
“劳烦江副将了,过几日,我去军营与你们一同轮班守着,你们也好休息”
江靳知道他的顾虑,又想要韩缜与苏荆关系恢复往常般,自然不会拒绝。
“苏公子能来实在太好了,早就听闻你武艺高强,校场对战,你可要让他们见识见识”
“当然”苏荆又带上了笑容,他早就习惯了没心没肺的笑。
“还有一事,桓之他们因为风城里的奸细死去,不知阿肆她是否在怪罪自己”
韩凌和风凛本来是要早早出门,却不想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步,再出门就遇上了敌人进攻,送来书信说晚些时候回到郴关城,不曾想先到来的是死讯。
江靳神色为难,叹了口气“你与她一起长大,自然也知道她的性格,如果不怪自己弱小,她就会失去理智”
“阿肆这般好强的性格,让江副将很为难吧”
江靳却一展愁容,带了笑。
“韩家的人一向这副性格,我年轻时便习惯了”
苏荆思索,确实一家子都十分好强,这种相像度也过分夸张了点。
正想着,一名小兵跑来禀报,最先看到了躲在假山后面的韩缜和宁南,恭敬弯下腰,根本看不见他们挤眉弄眼,摆手的示意。
“将军!”
苏荆和江靳也被声音吸引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听着。
小兵还在认真禀报着。
“扶瑛组长带着葛家兄弟,抢夺了敌人的粮草回来,如今人和粮草已经在营中了”
韩缜皱起了眉头,向外走,“回来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小姐”宁南连忙拱手领罪“是我管人不济,稍后我会去领罚”
现在他们恐怕要饿着肚子打一仗了,在前后夹击的境况下。
“四小姐”江靳快速赶到了韩缜身边,将方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韩缜如今顾不上为刚才的行为尴尬了,一边走,一边安排。
“你来的正好,江副将你拨两队人,守着郴关的东门和北门”
“宁南,你带着人守着铭泽城”
宁南想着刚才韩缜分析的话,“那南门呢?司城若是和凛城勾结…”
韩缜打断了他的话,语速飞快。
“派扶瑛去,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江靳和宁南皱着眉头,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决断,但他们如今,无人可用。
“我和扶瑛一起去”
一直跟着的苏荆开口了。
见他们没回应,便分析着。
“她刚觉得自己立了功,却造成这样的局面,不可信吧”
韩缜看了看他,果决的信任了他。
“好”
吩咐的很快,行动起来也有条不紊,敌人更是如约而至。
穆祉立于台阶之上,侧身对着陆闻。
“你说要我护下韩缜,拖延太子身死的消息,便替我揪出杀死太子哥哥的真凶”
“可结果是,我人微言轻护不下韩缜,杀死太子哥哥的真凶又被张应臻恼怒杀死”穆祉转身俯视陆闻,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眸中情绪复杂。
“陆闻,父皇欠你的”
“还清了吗?”
陆闻负手而立,抬眸看向他,“殿下以为,怎样才算还清?”
穆祉迎着他的目光走下台阶。
“你祖父,父亲母亲,我祖父,父亲母亲”
“当时介入的官员,苏家二兄弟悉数查清,该杀的杀,被设计卸职的卸职,空缺皆由丞相府上的其他门生填充,现在他又退居幕后,如今朝堂之上,唯你一人而已”
穆祉与他对峙。
“不够吗?”
陆闻神色淡漠,悠悠解释。
“私仇已了,天下未定,臣不敢退”
穆祉不再看向他,因为在陆闻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你要坐皇位便坐吧”说着向皇位一侧走去,站在他们三兄弟曾站过的地方,神情往忆。
他们生在皇室,多少勾心斗角,又多少天真模样。
陆闻在他身后回应。“我从未说过,自己想要皇位”
穆祉看向他“你不要皇位,韩缜怎么活?”
“我做了皇帝,他们就会放过她吗?皇帝不过是架在权力上的傀儡而已”
如果是他,他只会因为厌恶他们的愚蠢,杀了他们,做一个暴君,但这是他的父亲所不允许的,父亲的遗愿,他会听的。
穆祉嗤笑一声“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权力的傀儡,为了天下万姓,不择手段,所有的崇高地位都是假象,父子一面争权,一面孝顺,君臣一面争权,一面共议天下”
“偏偏还是有许多人向往,迷失了自我”
“你们放纵玉缨逼宫造反,输了,你替太子清了路,令父皇不再与兄长暗斗,赢了,你报了仇,再做黄雀,借兄长的手杀了玉缨,让他亲手拔除自己的天真和良善”
穆祉犹如局外人,缓缓说出他们的目的和手段。
“而张应缜一面为父皇做事,一面为玉缨谋划,掳杀太子,她原想除去他们所有人,却不想被韩缜横插一脚。她因为愧疚想让自己的二姐能够幸福,留了兄长一条命。”
“后来又与徐汇铮联手,忽略了徐汇铮会对兄长下死手,更没想过大臣对韩缜身为女子一事的偏见如此之大,最终是累了,不想赢了”
说着,他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兄长也十分袒护韩缜,她明明是一个跳脱的棋子,你们却都纵容着她,为了她不断改变自己的计划,她到底有什么好?”
提到韩缜,陆闻脸上表情有了变化,最多的还是自责,可他没有回答穆祉。
“不愿做皇帝,可以去郴关城看看,你兄长葬在那里”
穆祉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之后你会怎么做?”
“马车在殿门”陆闻提醒道。
穆祉不再询问,连忙跑到侧边宫殿,去改换行头。
陆闻如今的地位,自然没人敢阻拦他出宫的马车,很快将穆祉和他随身的小斯带了出来。
回到世子府,陆闻下了马车,冼弦与准备好的马夫换了位置,穆祉撩开窗布。
“你有没有话要我带给韩缜?”
“替我问安即可”陆闻拱手,转身回了世子府。
穆祉感到奇怪,明明他和韩缜关系那么好,为了她改变自己的计划,这明明就是喜欢她吧,为何又如此淡漠。
郴关城那场仗,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好几天,韩缜在几个阵营来回奔波。
铭泽城位置难守,韩缜这两日主要在这里守着,与宁南一起作战,这是敌人不知多少次的进攻了。
宁南救下几个战友,与敌人缠斗,偷袭他的弯刀被一柄飞来的长枪打飞,转头就是韩缜踹来的脚。
韩缜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加入了斗争。
“小姐?!”
宁南有些讶异,因为他出门的时候韩缜在休息了,张泠兮刚替她包扎好伤口,嘱咐她不可以再逞强上战场了。
韩缜的长枪,在他耳边挑飞了敌人的刀,快速提醒。
“别说话”
他们缺少粮草,是迂回战术,中间需要不停的换下士兵,去休息包扎伤口,然后再换回来。这个战术十分麻烦,再加上这一场实在太久了,他们有些撑不住了,韩缜来的很是时候。
韩缜没有一直围着宁南打,而是替每一个人解决困境。
经过又一个时辰的战斗,他们又赢了,在韩缜的带领下,每一次都赢了,即使他们只剩两三个人,韩缜也从不会放弃他们撤退。
韩缜拿着长枪撑立在地上呼吸被刻意压着控住,十分沉重。
宁南走过去,皱着眉头。
“怎么不换长刀?”
眼前的人根本不回应他,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一动不动,看着场上的人扶着伤者回去,收拾死去的士兵。
“长枪如此笨重,不是说好了体力不足的时候改换武器?”
“长刀不够远”韩缜丢下这一句话,拄着长枪走回城门。
郴关城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江靳在城主府内等着韩缜处理伤口。
没过一会儿,张泠兮出来了,冲他欠了欠身子。韩缜随后就出来了。
“四小姐!”
开口的却不是韩缜,而是张泠兮。
“江副将,她的身子这几日不能再上战场了,必须要歇着”
“若是必须要去,你们需得护着她,不能让她逞强”
江靳皱了眉头,他就是听到换班过去的士兵议论,韩缜已经连续好几日,次次都上场,好像不需要休息一样。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好,我们记下了”江靳转头看向韩缜。
后者脸色苍白,还带着一些小伤口,衣服十分宽松,不贴身体,是因为伤口。
“如今不过是小规模进攻,四小姐不必次次都上战场,不如过几日你回郴关城,我在这里守着,七日一换”
“如何?”
这是一个好法子,郴关城面对的敌人不如铭泽城多,粮食也比铭泽城状况好多了。韩缜去了也可以歇一歇,七日后她歇着。而江靳打完,敌人歇息,韩缜刚好换过来。
韩缜眉头紧锁,“不用,既然都说是小规模了,呆在这里养伤,也是一样的”
“可是…”江靳想以她的身体状况劝她。
眼前的人却侧身,不想再听。
张泠兮看她这幅不肯休息的样子,出言插话。
“你们的战事我不懂”
“但是韩缜,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往后就是神仙也难救!”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显然是有些不快。
江靳也是有些气在心中的。
“少将军为主将时,你气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如今你呢?”
“身为主将,可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宁南走进来便是看到这般场景,江靳苦口婆心带着气恼劝韩缜,而后者侧身,固执己见不听江靳说话。
宁南抱拳拱手。
“军中都已收拾妥当,伤亡统计也是以往最低,死亡人数减少了许多”
韩缜听着他禀报,眉心松了松。
“另外,凛城城主传信过来,希望四小姐有空一叙”
“回他,知道了”说完,就没有下文了。
宁南已经习惯韩缜如此回信,没有多说什么。
江靳在一旁幽怨开口。
“四小姐,你能解释解释死亡人数的事情吗?”
韩缜梗着脖子,堵住他的幽怨。
“死亡人数减少了,您应该高兴,而不是一种我犯了什么大错的语气”
江靳的语气温和,并不像在揪她的错。
“你不顾自己的身体,频频上场,不肯休息,作贱自己身体,你还要我夸夸你不成?”
韩缜转过身去,与他对视,神色当然。
“身为主将,减少伤亡,不求你夸,至少也不该是这样否定的态度”
宁南这才明白,从不对韩缜发火的江靳,为何有些恼怒。韩缜领兵已得江靳真传,与韩凌领兵是分二无差。
这几日次次上场,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却不肯换回擅长的长刀,是因为长枪的攻程更远,可以替别人阻挡伤害,减少人员伤亡。
江靳叹了口气,耐心劝告。
“四小姐,我说过的,风择诺那样的行为不可取,以一人护一城,本就不是常人所能做到,更何况他的故事百经流传,不知杜撰多少”
“你要做常胜将军,可胜败乃兵家常事,人员伤减是必然的,若你指挥得当,也会控制下来,而你如今并无问题,何必执着于此?”
“风择诺他是杜撰而出的神仙,他不会死,可你会,你且等我们粮草够了,等朝廷事情稳固,敌人败势已定,又何须如此逼迫自己,执着于眼前这一场?”
一字一句苦口婆心,无非是不要她太过急于求成,可她如何不急。
“江副将说得对啊”宁南跟着附和“小姐这几日就歇歇吧”
韩缜握紧了拳,看着他们两个后退一步,似是无法理解他们如何能说出这番话。
“等,又要等多久?”
“要不了多久…”江靳的话被打断。
“我要的就是现在赢,就是这场仗赢!我以后赢的每一场仗,都不是现在想赢的那一场,救回来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现在想救回来的这些人!”
“我要我每一场都赢,要他们以最大的希望活着!死又何妨?!”韩缜情绪慢慢有些激动,拍着自己的胸口。
“我死了!还有你在!我便是做那常胜将军又如何?做风择诺又如何?!只要能护下他们,让他们的家人不要像我一样!”
她的眼睛猩红,模样十分可怖。
问题就在这里了,韩凌他们就死在她面前,尸体都是韩缜一个一个背回来的,不让别人插手。
韩缜在他们面前,一滴泪都没有落过,一句伤心的话都不说,作出的判断和指令都十分冷静理性,甚至偶尔还会和他们说笑。
可她的兄长去世了,七个人一起长大,如今因为战事死了四个,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看到江靳和宁南的脸上,开始有了些许可怜,便连忙转过头去,懊恼自己说了这些,露出这般姿态,让他们可怜自己。
“你现在不适合再上战场了”
怜悯的话语没有落下,替之而来的是责罚。
“接下来,你只需要在郴关将军府,没有命令不能外出”
韩缜知道自己犯了错,也很庆幸,还好江靳没有说出劝慰的话去可怜她,怜悯她。
“我知道了”
说完,她就逃离了这里。
宁南看向江靳,语气中带着心疼。
“江副将,小姐这么难过了,把她关起来不参与战事,恐怕只会更加难过吧”
“此次是她身为将领,却代入私情,所以才罚她”
江靳看着神情踟蹰的宁南,他了解过韩缜如何将他磨砺成如今的模样,宁南几乎要将韩缜信奉为神明,于是想要亲手替她将宁南为她带上的冠冕取下。
“宁南,她不是无所不能的,她一直在逞强,想要保护你们所有人”
“她就是怕你这般,才装出一副铜筋铁骨的模样”
“她不想要你知道,便不要去知道,只当没发生过就好了”
可他说着说着,便也不想继续摧毁韩缜在他心中模样。
他其实很想告诉宁南,她杀伐果决,只是因为你们在她身后,她教会你残忍,其实她才是最仁慈的那个。如果他说了,宁南心中就会揣着其他的事情,韩缜的退路就被他搞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