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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通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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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缜趴在亭子的靠栏上,享受着吹来的凉风,很惬意,似乎那些重担都不见了。
“要是琴在就好了,这么凉爽的风,最适合弹琴,骑马射箭…”怕是没那么自在。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有人接话了。
韩澈:“在这骑马射箭是行不通的,琴倒是有几把,已经寻人修好了。”
韩缜坐起来,回头就看到韩澈疲惫又温柔的眼神。
“那我借用你这里最上好的琴,今晚练习练习,可好?”
他们又将近两年不见了,游学被韩谂的出嫁打断,随后就忙着各种事情,韩缜他们去送亲,韩澈留在这里陪着韩将军他们,送到地方韩凌就匆忙赶回来,韩缜他们等阿里梵那儿举行完礼仪,才回来。
一回来就开始为韩家申冤,奔波,事了,回来就病了,都没怎么好好看一看对方,韩缜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样子,可实际年龄不过才一十又五。
同龄人之中,韩缜算是高挑,家中父母不低,子女也不会很低。
经历了那么多,要说什么呢,最后也只能看着不似同龄人带着纯真的韩缜,说一句“阿肆,长大了”
“走吧,府邸太大,他们找你找疯了”
“好”
韩澈带着韩缜回去,心中感慨万分,两年前的自己,是怎么和韩缜说话的,三年前,又是怎么说话的呢。
不过是几年而已,怎么过的这样快,变的这样快。
回到房间里,陆闻一双眼睛,眼尾都是红的,明显哭过。
韩缜扬起一个笑容,尽力学着记忆中陆夫人的样子。“怎么了?怎么还哭?以前你可没这么爱哭的。”
苏辛主动认错,他想让韩缜减轻一些恼怒。“我想大概是我的问题”
“你生病时,是我执着要为你擦拭身体的,友怀劝我,我没听”
韩缜抬起手,揉了揉陆闻的头发,安抚他。看样子,自己的擅自离开,让他误会了。
软下声音哄他。
“我没事,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可是贞洁值几个钱?况且是在我昏睡的时候,只是擦拭身体,哪个将军受伤不这样?”
韩缜转过去看着苏辛,又惆怅,又心疼。
“行之也没错,不用这样的,你们……”
“咳咳咳,咳咳”韩缜别过头,咳嗽的间隙被搀扶着坐下,舒了口气,接过苏辛慌忙递来的水。
苏辛提醒她“慢点”
喝完水又咳了两声,看向韩凌,后者还没藏起关切的眼神,被抓了个包,感到有些无措。韩缜以微笑回应。
“兄长,坐”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睡一觉醒来的韩缜,变得不太一样,虽然还是小大人,可是却多了一些他们熟悉的影子。
“你们也坐吧”
“我们好久没这样一起了,聊一聊接下来怎么办吧”
韩澈看向王管家,他出去清理‘耳朵’和‘眼睛’。
风凛站到了韩凌旁边,陆闻和苏辛在他们对面坐着,苏辛站在哥哥旁边。
几个人都没想过下一步,从父母去世,到韩缜受伤,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会想一想,但也只是亦步亦趋的活着,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被悲伤和愤怒充斥着。
韩凌思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和风凛先回郴关,你们留在这里,待到家里打点妥善,来接你们回来”
韩缜思忖着,并没有接话。
“不行,你们两个去,官商你们打点不好的,我和你们一起”苏辛着急的说。
“是啊,大部分人还是信服苏家的,带着行之去要好得多”苏荆跟着附和,非常认可自家弟弟的能力。
风凛解释道。
“此行危险,我们两个还可以顾一下自己,行之功夫不好,除了事情该怎么办,况且他已经过科考,备受皇帝瞩目,这件事他不能冒险”
韩凌追上解释。“皇帝主要针对韩家,在都城里,他念着往日情面,和你经商之才,未必会对你动手”
“我好歹也是练过功夫的,逃跑还是会的”苏辛执拗的说。
“不行!!”
韩凌的态度坚决,其他几个人都想再劝劝。
韩缜提醒“兄长糊涂了,行之和友怀身负官职,除非造反,他们回不了郴关”
“要听听我的打算吗?”韩缜给出了建议,不过这似乎不是一句建议。
“不要太着急”
“我自己独自回去,先摸摸路,然后兄长再来,我再回来便是”
陆闻担忧的说“说的太轻巧了,怎么可能来去自如”
“不管过程多么艰辛,结果肯定听起来很轻快”韩缜贫了一下,继续客观的分析。
“阿里梵人蠢蠢欲动,父亲母亲死去的事情,被朝廷压下来,皇帝封我做将军,说了不少场面话,更何况朝廷里的风声早就走漏了,一时之间,我声名远扬”
韩缜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不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民间都相信着传奇将军有个传奇女儿,被皇帝封了女将军,郴关城动荡,缺少主将,兄长被派去凛城补救,只有我可以回到郴关城,也必须回到郴关城”
苏荆嘲笑着“这样说来,皇帝倒是被自己坑着了”
苏辛一记眼刀扫过去,苏荆立马正经,规矩站好,目光坚定。但也不得不认同,韩缜开口。
“场面话被不懂的人听了去,他就是真的了”
“兄长的能力在我之上,与他们也相处了不少时间,更能让他们信服”
“但一路上能够凭借名声逃躲的人,只有我,”
韩凌的眉头紧皱着,其他几个人也皱着眉头看来看去。
韩凌“不行,我不同意”
苏荆附和“对,不同意”
风凛“我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去冒险,不行”
苏荆“对啊,不行”
苏辛“你还说不要我们着急,你自己都这么急”
苏荆“对啊,别急”
陆闻简单捋了一下 “朝廷为了抿除你的名头,着重杀你,但不敢明杀,如此铤而走险,以自己为饵,这确实可以吸引火力,最有效的办法”
苏荆“对啊,最……啊”被苏辛戳了一下,又被韩凌和风凛的眼神刀过来,然后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这么危险,怎么就最有效了,友怀,你到底站哪一边,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再想想”
不过陆闻都认同了,几个人的总觉得商量不了了。
“你身负官职留在都城,他们先去凛城,我们在都城,顶多磋磨几年,我们也会回去的,没必要以身犯险”苏辛继续尝试。
“我若是怕死,我们恐怕都不能这样聚在一起了”
几个人想到韩缜那几日,不要命的打法,去劫狱,去找证据申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韩缜看着韩凌紧皱的眉头,又宽心道。
“兄长不必担心,我也不是绣花枕头,兄长只是晚我几日出城”
韩凌还是皱着眉头听着。
“期间我不会跟你们有书信来往,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就当没我即可”韩缜又打破他们的想象,不可能随时写信报备。
苏荆第一个不同意,开始撒娇。“啊~,看不到你的消息,我们怎么放心”
“兄长一路上看不到我的尸骨,我就是活着的,我死也会死在能看到的地方”
“呸呸呸,说什么呢,晦气”苏辛无奈的看着她,“哪有这么咒自己的,小姑娘不能咒人”
陆闻“那我们和桓之也不能通信吗?”
“能,不仅写,还要天天写,要让他们知道,我是偷着来的,大哥是为了抓我”
他们不明白韩缜的思路,还得是她的‘小姐妹’陆闻解释。
“你要跟皇帝耍无赖?”
韩缜狡黠一笑 “凭什么他做小人,我还要做君子?可我做了小人,他却不得不做君子”
苏辛要开始解说了。
“现在的局势,朝廷本意就是把阿肆以将军之位,困在这里,不可能阿肆走,有些借口,先斩后奏,朝廷不敢明面儿杀你们,因为他曾在百姓面前宣读圣旨,你们韩家表面和往常地位一样,更何况现在你们还是老百姓的话题。他只要明面儿一动你,我们这边马上就会找证据是朝廷做的,他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朝廷会使尽所有的能力,监视你们的所有,从而找个正当理由除掉,除此之外难免会用一些特殊手段。
“等你到了地方,桓之追着你到了郴关城,这样郴关还是在我们手里,你借机病了,而桓之处理完郴关的事情,就赶去凛城帮风凛,这样我们手中两座城池当做筹码”苏荆顺着苏辛的思路往下捋。
“只能我干,毕竟我尚且年幼,是将军府千娇万宠长大的,所以最容易发疯”
这话就是拿来噎他们的。
“可是,我们在这边没有筹码,只外围有,也没用啊?”苏荆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可他们要筹码做什么?回家?报仇?申冤?也许都是,可父母临终的遗言,是要他们活着,更何况他心里门清,父母这样说的原因。而父母的心愿只是继续替天下百姓做事。
陆闻察觉到不对劲,站起身来,看着韩缜,直接开口问了 “你是什么想法?你父亲不是不要你伤害百姓吗?”
几个人突然有些惊讶,韩缜会违逆她父亲的遗愿。
齐刷刷的看向韩缜,等着韩缜否定,可是他们忘了,陆闻最懂韩缜,从来都不会误判,哪怕一次。
韩缜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不想瞒你们,我确实有意争储,但不会违反父亲的遗愿”
陆闻“夺储之战,水深,三思”
“可我们从踏入都城那一刻起,就已经脱离不了了,家破人亡了,还装傻充愣,不合适吧”
韩缜垂眸浅笑,平和的反问,更像是质问,几个人垂眸思考,沉默的反对着韩缜。
他们都是受害者,所以,不能置身事外,也不能开口反驳。
“不行,我还没死,轮不着你以身犯险”韩凌严辞拒绝。
“在没有好的办法之前,我会按计划行动。”韩缜根本不听。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韩缜只是睡了一觉,整个人周身的气度都变了,眼睛里也充满了沧桑。
陆闻有些担忧,韩缜一个人替他们痛苦,其他人不说,但心里没有一个是不痛苦的,失去了父母,哪里还有家,只留他们几个相依为命。
韩缜总是比他们承担的更加沉重,她强行把那些痛苦担在自己身上,希望身边的人能够轻松一些。
就像是天命所归,自小就比寻常的小孩多了一份沉重,就好像有两个她,一个稳重,一个天真快乐,可毫无疑问,都是她。
这些计划,如果自己不当面说出来,她大概是不会告诉他们的,那该多么吓人。
“按计划行事,友怀知道怎么做,其余的就听行之的,明日送我出行之外,你们该上朝上朝,我直接走”
“行之,明日继续告病,留几个人守在府邸,次兄也呆在家中不要随意走动”
苏荆“去上朝?朝廷如此,还要去迎合他们?”
风凛习惯性的怼了他一句“不然等着皇帝亲自过来问你?”做势要打他,看了看韩凌的表情,又当下手来。
韩澈在一旁心中想法千万,一浪又一浪,看着他们,还是明确的感觉到了自己空了的这几年。
“嗯”韩缜敷衍的回了一声,对陆闻说“你知道该怎么做,这边的一切,你要竭尽所能,与我们撇清关系,韩家胡闹,跟你们无关”
她根本不给大家缓冲的时间。
“明日你们上朝走后,我再走。”
几个人心乱如麻,显然是不认同的,可他们还没想好,韩缜紧接着就说了别的事情。
“还有一事”
韩缜开口,似乎在斟酌,声音没有刚才商量事情的凌冽,眼神柔和的看了看苏辛微蹙的眉头,又移开了眼。
“行之如今高中,往后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你我之约”
苏辛的心都提起来了,还是要说这个。
“原是儿时戏言,有父母肯定,办了宴席,父母亡故,不应毁约”
苏荆大概猜到了,但他别无他法,又充满希冀的看着韩缜,插话打断。
“阿肆,你……”
苏辛按下激动的苏荆,看着韩缜,轻声说。
“你让她说”
陆闻已经不难猜出她什么意思了,可结合上面的谋划,她大概,是铁了心的要让苏家置身事外了。
“行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随着韩缜夸奖的话,苏荆和风凛开始着急起来了。
风凛急的往前走了一步,“阿肆!你接下来的话,可要三思”
苏荆急促的打断“阿肆,别说了”
可韩缜似乎听不到一样,面色如常的继续说。
“我乃罪臣,于他,是累赘”
陆闻看着苏辛眼里的世界,慢慢崩塌,于心不忍,可那是他们的事情,他又能怎么办呢。
“阿肆,你怎么了?明明上一瞬还好好的”苏荆尽量保持平和,扶着苏辛的胳膊,声音却已经发抖。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意取消,又不是过家家”风凛也不理解,很担心苏辛会怎么想。
“友怀…友怀”苏荆拽了拽陆闻,让陆闻看看自己,让他心软,帮他说。
“你快,你快劝劝阿肆,你们平时最要好了,不是吗……”
陆闻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这幅场景。苏荆看到陆闻的态度,又看了看韩缜坚决严肃的样子,看着苏辛傻愣愣的样子,接近崩溃,一种无力感从心底生出。
“哥”苏辛再次扯住苏荆。
苏荆站起来,扶住他,苏辛找到了可以靠着的地方,一下软了下去,苏荆把他护在怀里,看到苏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捂住了他头,挡住了视线捂住了耳朵。
“不听不听,看不到了,也听不见了,别怕啊,哥哥在呢,不怕不怕”
苏荆一直拍着苏辛的肩膀。
韩澈没有想到会变成这幅样子,眼前的韩缜,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明明刚才,她还满眼柔情,怎么突然……
风凛看不下去了,扭头对韩缜说“这件事情需要有长辈,你兄长还在,你得听你兄长的”
“桓之!你说该怎么办?桓之!”
对方同样沉默不语。
“韩凌!韩凌你说话啊!”
韩凌为难的看了看韩缜,后者别开了眼神,全然不管的样子。
“……韩家”韩凌缓缓开口,风凛的眉头松了一些,几个人都看着他,等着回答。冰冷的嗓音,带来的话,和他人一样冰冷,但他却不敢看他们,替韩缜说完了后半句话。
“韩家,实属累赘,不敢高攀,往后两人各论嫁娶,互不相干”
苏辛听着他们闷闷的声音,有些远,垂眸一笑,在苏荆怀中闷声开口,却不知道,只有苏荆听得到。“也好,我们不强求”
“行之!行之!”
几个人别开的视线,被苏荆的呼喊拉回来。
苏荆抱起苏辛,走之前怒气冲冲的看了他们两个姓韩的一眼。
“我去找大夫”陆闻淡定的说了一句,快速出去了。
风凛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跟着苏荆走了。
韩澈走过来,对着韩缜说“何必呢?当初是你要与他一起,现在我们父母刚亡故,你就这般……太伤人了”
韩澈也跟着走了,去看苏辛了,只留下他们两个。
韩缜长缓了口气,没有刚才那副冷漠的样子,语气也虚弱了下来。
“连累兄长了”
韩缜作了揖,韩凌受了礼,他们一家人,脾性最是清楚,自然也清楚,韩缜的用意。
“无妨,你选的路,不好走,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也顾好自己”
说完就走了,估计是跑到哪个高处消愁去了,不过韩缜不担心,因为风凛会去找。
韩缜有些心累,往常她有心事,或者心情不对的时候,都会不停的写字,现在她没有这种心思,干脆回了自己的院子,拿了把剑,舞着玩。
苏辛本来就过度劳累,受了刺激,在苏荆怀里抽噎几下,就晕了过去。
苏辛的情,她又何尝不知,小时候不懂,长大了越发不一样,正因为知道,才不敢,才害怕。
陆闻来到韩缜这边,看到韩缜在舞剑,更多的是在用剑写字,陆闻没有阻止她,只是在一旁看着,等韩缜停下来。
韩缜的身影,不像男生的壮实,也不像女子的温柔,总是很单薄,但又傲然挺立于世间。
宛如被困的游龙,一个姑娘,不似凤凰,似游龙,父母的消亡,像是从天而降的牢笼,而困住她的那些锁链,是他们。
他从前就觉得,如果韩缜是男儿郎,那么他们这些人也只配做陪衬,可现在看来,即使她是姑娘,世上的才子佳人,也只配做陪衬。
若是男儿,那世上的男子都自惭形秽,如果是女儿,世上不会有人与她比肩。
韩缜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在脑子里夸我呢?”
“那么自信?”
“你眼里都是敬佩,还说我自信”
陆闻自嘲着笑了一声。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韩缜也跟着染上了笑意。
“你啊,就是太坦诚了”
“你倒是不坦诚”
气氛轻松,倒是没有什么紧张感。
“你也觉得,我不该吗?”
“该不该,又怎么说得清呢,可你真的舍得吗”
韩缜看向远方,神色温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无论你走哪条路,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不会也把我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