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妖司》不灭灵

39、黛母寻女

　　不知是那尖刺丛阻挡，还是怪物们不敢跳入这深洞。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上方未传来一点声音，施易欢松出一口气，看来他们暂时脱离怪物威胁了。

　　只不过深处这黑漆漆的洞中，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更何况叶明伤情加重，即使自己一直施法给他疗伤，他的烧也无半分减退。

　　叶明后背结结实实受了那怪物一扑，常年练棍形成的肌肉线条已被几道狰狞的爪痕彻底破坏。施易欢将伤口处止住了血，可毒素无法去除，伤口边缘的皮肉渐渐变为紫黑色，仿若这里已成腐肉。

　　施易欢垂眸望着叶明烧红的脸和泛白的唇，心中忽然有一丝凄凉。

　　她真弄不明白，这傻子该上的时候不上，不该上的时候他非得冲过来挡在她前面。这下倒好，替她挡了两次，换得来自己性命垂危。

　　自己之前对他老是挖苦嘲讽，连笑脸都很少给一个，他怎么一点不记仇呢？

　　素闻佛门之人多悲悯之心，可是叶明真觉得她值得被他舍命相救吗？

　　若他知道了她的过往，他还会愿意替她挡吗？

　　曾被人骂过残花败柳之身，她虽不自轻自贱，反较之从前更加要强，可有时她也觉得，不会有人——尤其是男人，会发自内心的珍视她了。

　　人心万相，她倒没有多在乎。只不过如今有人肯舍命来救，她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一通胡思乱想下，施易欢最终不得不承认，即使如今的她冷心冷情，也被这愣头青感动到了。

　　可惜她不会医术，只怕救不好她的傻恩人，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了。

　　施易欢手抚他发烫的脸颊，?轻声嗫嚅道：“叶明，如果你这次能活下来，我一定待你好一些。”

　　说完，连施易欢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双眸中起了湿意。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以前叶明露出白牙一脸灿烂朝自己打招呼的模样，而她总是那么冷漠，要么不回应，要么开口就是讥讽。

　　可他就像记不住一样，下一次依然面带笑容来找她。虽有时要请教她术法相关，不得不有个好态度，但每次她出言刺他，他最多回嘴几句，后面仍对她和和善善的。出去逛夜市时，也会记得给她带甜食回来。

　　徐阿婆夸他是暖言暖心的好孩子，周围邻居也多称赞，可她总看他不顺眼。

　　想来是自己心胸狭隘了吧。世间男子若全是坏人，这人世不就如炼狱一般了？

　　只是，自己现在才给个正眼看他，是不是太晚了些？他会不会走不出这个深洞了，他年纪比自己还小呀……

　　眸中泪水愈来愈多，顺着施易欢稍显瘦削的脸颊滚落下来。

　　大颗泪水正巧滴在了叶明唇上，许是感觉到温热和湿润，叶明微微张开早已干涸起皮的双唇，虚弱地用气音道：

　　“水，水……”

　　施易欢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抬手擦干眼泪，脸上现出一丝喜色——她知道要水就说明还有希望。

　　施易欢赶紧找两片稍大些的树叶擦干净，把它们叠在一起充作水具，接着到一旁的洞壁处接水。

　　刚掉落洞中不多久，她便施法生出小火苗在周围看了一圈。此洞约莫三丈长，宽有两丈多，洞内除了一些土石杂草外也并无其他，她听到有水落下来的滴答声，循声而去才发现一旁的洞壁上有水落下。

　　她已口渴许久，试探着尝了下，发现水并无异味，过后也没有感到不适。施易欢稍觉欣慰，这里至少有水喝了。

　　施易欢托起叶明的头喂他喝水，刚开始喂不进去，水顺着唇缝留了下来。施易欢轻轻拨开他的唇，再一点一点喂进去。

　　叶片接水有限，施易欢只得来回接水，此番五次来回，叶明终于有了清醒过来的迹象。

　　“易欢？”

　　听到叶明嘶哑的声音，施易欢喜上眉梢，连忙应道：“我在这儿，叶明，你感觉怎么样？”

　　虽是神志未完全清醒，叶明也感觉到了眼前女子的温柔——有些不对劲，他努力睁开眼睛，只是入目漆黑，仰头望去时，那一点点光亮反而灼到了眼睛。

　　叶明抿抿干裂得到缓解的嘴唇，开口问道：“这是哪儿？那些怪物呢？”

　　“我们掉到了一个山洞里，怪物暂时进不来。”

　　“哪里来的水？”

　　“洞里有水，能喝。”

　　“我们掉下来多久了？”

　　眼看着叶明总是问些不重要的问题，施易欢耐不住了，直接问道：“叶明，你现在伤得很重，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你自己呢？”

　　叶明渐渐适应了洞里的暗度，他能看清施易欢的脸了。

　　小巧精致的脸蛋还是那么美，只是脸颊上多了一些污点。一双秀眸在暗色中莹莹发亮，里面夹杂着以前从未对他流露过的东西。

　　叶明笑了出来：

　　“你怎么变成小花猫了？”

　　预想中的回讥没有听到，反而听到她说:“叶明！你受重伤还中毒了，烧也不退，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死了！”

　　叶明刚刚仰起脖子看她，现下有些累了，他再次枕回枯叶上。

　　“我死了，你不开心吗？”

　　“你！”施易欢被他这幅样子气到，脱口答道：“正是，你死了便少去一个拖油瓶，自然畅快得很！”

　　“对呀。”叶明轻轻说完这俩字，双手交叠躺好，闭上双眼，俨然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施易欢听他这话本欲再开口回怼，但见他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止住了口。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施易欢左思右想，仔细观察叶明片刻，眼眸流转间问道：“你死不了，已经有法子了，对吧？”

　　叶明微微一笑，点点头。

　　“是什么法子？”

　　“实在提不起力气，先让我休息休息，后面再说吧。”

　　施易欢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回道：“你一定也需要草药，告诉我采哪一种，我去采。”

　　叶明神志清楚了，但身体非常乏力，话说多了都有些疲惫，他抬起眼皮看向施易欢。

　　易欢现在似乎对他不太一样了。

　　“外面危险，等我休息好了再说吧。”

　　“我自有办法逃脱，你且说便是。”

　　叶明不想她冒险，一直不开口。施易欢却想尽快帮他解毒，半是逼迫地冷声道：“你不说，是要让我费力去多采几种来了，最后岂不是多费力气、徒增危险？”

　　叶明无奈地笑了笑，施易欢接着道：“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会为了采药丢性命。”说完轻哼一声，仿佛在告诉叶明他不值得自己冒许多风险。

　　最终叶明拗不过施易欢，给她描述了那草药模样。

　　施易欢一听完，立即起身跑到刚才接水的地方，蹲下去找长有四片狭长绿叶且茎部为深褐色的小草了。

　　她摘来几株跑回来问叶明：“你快看看这个是不是？”

　　叶明拿来仔细看了看，接着略带诧异地笑道：“是！这叫噬魂草，世间分布极少，没想到这洞里就有。”

　　施易欢也笑了出来：“那我再采些来研磨。”

　　“光有它们起效慢，再加入我的药粉才行。”叶明递给施易欢一个白瓷瓶，让她研磨时放进去。

　　施易欢一边研磨一边想，这世道或许没那么不公，上天也是会眷顾他们的，让两人多次绝处逢生。

　　殊不知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七步之内必有解药。那怪物虽有剧毒，可解毒之草就生于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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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传信，依旧没有收到消息，冉红羽叹了口气，只求易欢和叶明能逢凶化吉平安回家。

　　当夜冉红羽同李青远一个睡床一个铺地，虽知道环境特殊这是无奈之举，两人还是有些尴尬。

　　冉红羽睡觉不怎么老实，她很是担心自己睡相不好。

　　李青远第一次与女子同住一房，躺下时手脚拘谨，半天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黑暗中两人呼吸平稳，但皆是过了许久才睡着。

　　可能太累了，两人一夜安眠。第二日李青远先醒来，推开房门去梳洗时听到不远处有吵嚷声。

　　那吵嚷中夹杂着女子的哭喊，李青远即刻出门，走近了发现有七八个村民围站在一起，中间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

　　定睛一瞧，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圆石家的大嫂。

　　女子看上去意识混乱，仿佛注意不到周围的人，只是一个劲哭喊着：

　　把我的孩子还回来，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李青远在犹豫要不要扶起大嫂，他待要跨步上前时，身旁一位老妇人拦住了他。

　　李青远正疑惑间，王圆石带着儿子赶来了。

　　王圆石过来要把阿琴带回家，阿琴虽然挣扎，可瘦弱的她根本无力反抗，一下子被拉了起来。

　　王圆石边把她往身上扛边朝众人道歉：“对不住了各位，我这婆娘又犯病了，对不住了！”

　　众人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待一家三口离去，却都小声议论起来。

　　刚才的老妇人出声道：“唉，这王家的真是糊涂，都到这儿来了，还是放不下孩子。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对啊，放不下想不开，就是找不痛快呀！”

　　“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围的人议论几句，就都散去了。

　　李青远站在原地，琢磨着村民们刚才的话，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回去前他抬头望望有些阴郁的天，心道涂林村的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他们光想着抓出幕后之人与妖了，如今看来，村民们或许“乐”在其中。

　　冉红羽得知后，发出了一样的感叹：“幕后主导者固然可恶，可这些人也都是被猪油蒙心了，人伦道德全然不顾了么！”

　　匆匆吃点东西，两人隐去身形进了王圆石家里。

　　王家房门紧闭，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循着声音，冉红羽和李青远进入偏房，看到了被绑在角落的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