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国子监 ...

  •   暮色染红天际,大雁高飞。

      一抹青色于红墙间穿行,步伐轻盈,姿态端庄。

      最终,她停在一扇朱红高耸的大门前,四周高墙林立,有朗朗读书声传出。

      而上面的牌匾,赫然书着三个飘逸的大字。

      ——国子监。

      “你若是后悔,如今还来得及”。

      李昭愿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殷长安一身白袍,面容黝黑,瞳孔四处张望,似乎还未从皇宫的浮华里挣脱,愣了片刻,才点点头。

      眸光尚有几分局促。

      李昭愿微微勾唇。

      “好,那便同我进来”。

      闻音一把推开大门,一群各行其事的白袍黑帽书生皆朝此处望来,紧接着,他们放下茶壶、藏起手中蛐蛐、亦或是停下手里打闹动作,齐齐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殷长安小心翼翼跟在李昭愿身后,目光越过公主的华服落在那群书生身上,这群平日里清高傲然的粉面书生此刻皆俯首臣服。

      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脊骨。

      却也在暗处拢了长袖,堪堪遮住一双干裂的手。

      “免礼!”

      众人悠然而起,纷纷打量公主身后之人。

      肌肤黑了些,长得还算清秀,看起来不似世家子弟,难道,是公主面首?

      众人目光交错。

      这时,一旁司业急忙迎上前来,“殿下,近来可好?”

      “姜司业免礼,本宫一切都好。今日所来,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望司业多多照拂”。
      李昭愿将殷长安推前来,将他带到众人眼前。

      “果真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敢问这位郎君,家父是?”

      “司业,他是我的好友殷长安,并非官宦之子”。
      李昭愿笑言。

      司业立即明白。
      “既如此,那便请这位殷郎君入书学如何?如若入此院,祭酒也不会太为难”。

      李昭愿明白,国子监中,孟祭酒掌事,而他是朝中出了名的食古不化、极其执拗,唯才是也,从不肯轻易收取学子,尤其是上三学,国子、太学、门学,除却世家大族的子弟及才能精绝者,无人能进。算、书、律学虽是八品以下及庶人子所修的学院,也轻易不收外人。

      今日,能将他塞进来,已是不易。

      “能入书学已是极好。姜司业,听闻,这国子监中新修了书阁,还是请那新罗的能工巧匠打造,极其别致,不知今日可否一观?”

      “自然,公主这边请”。

      李昭愿示意殷长安留在此处,随即离开。

      待那方青色裙摆消失的刹那,那群学生如开闸的洪水,通通涌向殷长安。
      “殷兄,你可喜欢读礼记?”
      “殷兄…”
      “殷兄…”
      ……

      夕阳里,李昭愿跟着姜司业穿过回环的长廊,裙摆扫过落花,沾染一阵桂花香气。

      就在二人又一次转身,却见远处瓦檐下桂花树旁,伫立着一名学子。

      一袭水墨白袍被玄黑束带利落地收整于腰间,勾勒出一条修长挺拔的身线,他背着身,握一书卷,全神贯注,口中隐约念动,夕阳里,一片桂花缓缓飘落在他肩头,直到这时,他似乎才有所察觉,抬起手骨,将花瓣轻轻扫下。

      一举一动,从容不迫。

      李昭愿早已定在原地,静静看着这一幕。

      心口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一个念头不停促使她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

      鲤县,夕阳西下。

      那颗桂花老树下,一袭白袍的男子转身唤她,“阿满,快来尝尝这桂花酿”。

      满眼的温柔。

      是他吗?

      她伸出白嫩的手腕,轻轻拉了拉那角雪白的袖口。

      光影里,学子垂下握书的手。

      缓缓转身。

      惊异间,一张极为清丽的面容映入眼帘。

      似有风雪意而来。

      眉如黛,鼻似峰,雪肌朱唇,尤其是那双端丽潋滟的眸仿若寒冬屋舍下的冰石,清澈洁净。

      没有一丝污浊的痕迹。

      学子微微伏首,将神色收敛,声线带着些清疏的哑然。
      “女娘,我们认识?”

      而李昭愿,看着面前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孔,猛然惊醒。
      她松开衣摆,后退几步。
      “是我认错了人,还望郎君勿怪”。

      “无碍,小事罢了”。
      学子温和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这时,一直在远处观察的姜司业突然上前,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

      “长卿,这是昭阳公主,快些见礼”。

      李长卿这才后退几步,郑重行礼。
      “见过殿下”。

      “郎君不必多礼”。
      李昭愿同他微微一笑,以示歉意。
      “姜司业,今日天色不早了,不如,我改日再来”。
      “殿下,这边请”。
      长廊里,女子步伐匆匆,细眉微蹙,尚有几分恍然。

      *

      是夜,国子监厢房。

      一群书生围在书桌前,一边推牌九,一边调笑。

      “你们今日看见那个昭阳公主了没?”

      “怪不得宫外都称她观音婢,今日一见,眉目间确有些相似,有股出尘的美”。

      魏良辰冷不丁地感叹,唇角带着些笑。

      他身旁之人皆取笑于他。
      “这个痴汉,莫理他。对了,你们可知她带来一个男人!入了国子监,就在隔壁厢房住着!”

      “啊,是何人?”

      “难道是公主面首?”

      “长得如何?”

      “嗯!实在一般,活像碳火里挖出来的!”

      “公主该不会看上这般货色吧!”

      听到最后,收拾床铺的殷长安本羞红的脸倏地冷了下来。

      将手中的枕头狠狠砸在床角。

      “一群白羽鸡”。

      直到午夜,隔壁厢房闹了鼠害,黑暗里,一位学子搬了过来。

      殷长安在睡去时,犹记身旁人对他的赞叹。

      ——惊才绝艳李长卿。

      *

      是夜。

      长乐宫旁的废宫,青纱飘飞在阴风里,露出内室,空空荡荡,陈旧破败,有鼠蛇蹿行。

      据宫中老人说,这曾是前朝贵妃的寝殿。

      每到深夜,都有前世的冤魂嚎叫鬼泣,取人性命,前几年还吓得小宫女得了失心疯。

      就在又一阵阴风里。

      一道纤长的影子打在地面上,鼠蛇立刻逃窜,钻入墙缝破桌。

      那影子停在书架前,伸手转动烛台。

      “轰隆!”

      一道暗门从地面上缓缓打开。

      人影掏出腰间的火折子,一口气吹去,火苗蹿起,照亮面前地道里的石阶。

      地道阴冷非常,没有一丝人气。

      只有零星几具白骨堆积在墙角。

      “你来了?”

      黑暗里,一道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惊得焰火悦动。

      那人影步伐落定,将火折子靠近墙上灯盏。

      四周忽然亮了几分。

      黑暗中的人也无所遁形,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蹲坐在墙角,四肢被铁链紧缚,身旁扔着几张动物皮毛,脚踩着干涸的斑斑血迹,他正拿石头磨着墙壁。

      人影缓缓出声。

      “师父,这几个月我跟随公主去那江东县治瘟了,这才没来为您老人家送吃的”。

      “哦?江东县?”
      老人转过身,终于有了几分精神。

      “是个山清水秀之地。那里的瘟疫都被治好了,百姓生活得还算平静”。
      “师父?你知道江东县?”

      “那是我的故土,十六岁出来闯荡,四十年没有回去了,也不知家中父老亲人过得如何?”

      “师父,你可想出去,回家看看”。

      “回家……”
      老人干涩沙哑的喉咙不停念着,缓缓抬起头,白发滑落露出一双早已被针线缝住的眼。
      他的声线最初还有几分气力,可渐渐地,低沉了下来,在最后,甚至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啜泣。
      令人不由得心底生出几分悲凉。

      “师父。你莫要伤心,只要弟子有机会,定要将你放出去”。
      “可若是弟子无用,没能救出师父。
      “也定会将师父的尸骨带去,落叶归根”。

      李昭愿跪在地上,满眼诚挚与不忍,对天发誓。
      可依旧在那铁链触及的范围之外。
      绝不靠近一步。

      听着远处的动静,刹那间,老人撕下悲伤的假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甘与阴险。
      口中发出嗤笑。
      “小鬼头,你可是真精明”。

      “哪比得上师父,比那台子上的说书人演得都好,可惜啊,还是被囚在这间逼仄狭小的密室,永远不见天日”。

      李昭愿拍了拍腿上的灰,从地上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老人。

      她犹记得,发现这个密室的那日。

      雪下得格外大。

      刚从母后宫中回到长乐宫门口,便见这废宫院门如同深渊巨口般大咧咧敞着,疾风一起,“啪嗒、啪嗒、啪嗒……”,一下一下,不停拍打着后墙,瘆得人发慌。

      她有些害怕,可看着地上的脚印,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穿过院落,进入一座四周贴满符咒的破败宫殿,里面很黑,老鼠满地乱窜,吱哇乱叫。

      只有一个地道隐隐发出些光亮。

      循着那道光亮。

      她到达了密室深处,却见一个老人背着身跪在地上,如饥似渴般地吸着什么,待他终于餍足,转过身。

      半张脸上都是血!

      而他吸的赫然是一具尸体,一具像块破布般扔在一边的年岁尚轻小太监的尸体,面如菜色,死不瞑目。

      从那时她便死死记住。

      这个老头,定是个极其狠毒的人物。

      绝不能放松警惕。

      “师父,数月前我练了你教的剑法,竟身体里血气上涌,呕了一日血,身子亏空。您这般精心设计,究竟想要什么?”

      “好徒儿,你难道不明白吗?”。
      老人抬起被铁链束缚的右手 ,发恨地一甩。

      “师父!我也想放您出去,可……我一个小宫女,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小宫女?哈哈哈!”
      “看来我的好徒儿,堂堂一国公主竟这般自大,真将我当做傻子”。

      “师父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刹那间,本柔和的目光泄出寒光,李昭愿冷冷看向老头。

      “一开始。我便知道了,你能来此,皆是我的指引”。

      “哦?”李昭愿的背影打在墙壁上,摇摇晃晃,如同巨兽。

      “我算出来,你,便是能解救我的天命人”。

      “天命人?呵呵”。
      她只觉得这个老东西在装神弄鬼。

      “花开两世,逆转乾坤”。
      老人嗓子中吐出轻飘飘几个字,顷刻间,仿佛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袖中刀柄一滑,就直直落入李昭愿手中,她直指老人,杀气纵横。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上人!能救汝的天上人!这两年,你练剑伤了多少回,我便救你了几回,今日,便再救你一次!”
      老人在石床上猴子打滚般跃起,单腿站立。
      大喊一声,“小东西!看着!”

      他面容神光一闪,左手掐剑诀,右手空握,刹那间,掌中似乎涌出混沌剑气来,化气为剑。

      又吼一声,
      “此剑法,气息为上,否则元气大损!”

      随后挥出手中剑气,蹬墙跃空而起,刀光剑影里,杀气纵横,一呼一吸间,剑法出神入化。

      只是那气似乎只是个摆设,不能伤墙壁或是铁链分毫。

      他是她所见的第一个可以将气化剑的神人。

      只可惜。

      徒有好看,不能伤人半分。

      不知是不是那铁链的缘故,禁锢了他。

      这于她,也算是件好事,否则,她恐怕也早化为他手下的厉鬼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国子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