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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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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长宵城,返回京都。
其中一辆马车,格外安静。
二人安静坐立。
李昭愿看着小舅舅的脸比那极北的冰更寒,纠结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
“小舅舅,你……那夜怎会带圣旨前来?”
“我若不来,都不知道你学会打家劫舍了”。
“我……也是逼不得已”。
“长宵城瘟疫不止,城中缺药,小舅舅你又来得这般及时,你一直没走对不对?”
圣旨中那般了解这江东县姜县令的贪墨情形,定是有人细细调查过,除了小舅舅,再无他人。
祝无忧听着李昭愿的揣测,不再回答,反而语重心长道。
“阿满,我希望你明白,这普天之下万般事不过都是一局生意。你虽贵为公主,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贸然插手此事,于你,于祝家,于陛下,都是一场灾祸!”
到了最后,他竟叹了口气,
“阿满,小舅舅也希望能护你一世,可这世道艰难、人心难测,只怕哪一日,我自身难——”
每一个字,一句话,落在心头都是针扎的疼。
李昭愿紧紧攥着袖口,忍不住打断他,
“小舅舅,你会好好活,母亲与祝家也是”。
言罢,李昭愿便扭过头不再说话。
马车行在山道间。
望着远处广袤的天地,他隐隐许下一个心愿。
只希望,这个傻姑娘一辈子都不要长大。
有人疼之爱之,视若珍宝。
*
京都,皇宫内大摆宴席,迎接治瘟的昭阳公主回朝。
夜里的皇宫内外皆张灯结彩,盛大喜庆。
皇公贵族皆乘一辆辆豪车出入宫门,美人娇艳、公卿端方,络绎不绝的人群皆朝那梦华宫而去。
李昭愿坐在宫中,看着自己发髻间巧夺天工的金丝镶玉梅花花钿以及琳琅满目的各类首饰,疲倦地呼出一口浊气。
“母亲,这未免也过于铺张浪费了?”
她撒娇似的望向身后忙碌的母亲祝皇后。
祝皇后看向镜中的她的女儿,那微微凹陷的面颊格外显眼,满目疼惜,语气却都是嗔怪。
“你这个傻孩子不辞而别,你知道母亲有多担忧吗?还瘦了这样多,今晚好生歇息。可宴会,还是要体面些,毕竟……有一件重要的事”。
话到此处。
“对了,母亲,我去看看小舅舅来了吗?”
李昭愿忽然站起,将几支繁琐的头饰摘下扔到了桌上,就提起裙子马不停蹄地逃出了长乐宫。
她如何不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择婿,择婿,还是择婿。
可她,并无此心。
况且,自己早已有心上人了,甚至,自己也算他未过门的妻子。
回廊里,她停下奔跑的步伐,抬头望月,广阔苍穹任由莹莹光辉肆意洒落。
云隐,你还好吗?是否已然得偿所愿,入书院读书?
鲤县遥远,重生两年,她却不敢回去。
因为她怕。
怕那个人也追来,怕她的靠近,会让他再一次受到伤害。
“姐姐!”
一个着粉衣的女子突然上前牵起了她的手,满脸的娇憨与亲近。
李昭愿转头微笑,同她问候。
“妙清,许久未见”。
“姐姐,兄长要进宫了,他前几日进宫探望带了礼物想送给姐姐,只是姐姐那时不在,便让他拿了回去,毕竟亲自交到姐姐手上才算诚心”。
听着这些话,李昭愿真是想甩开她的手。
什么兄长,那是她李妙清的兄长。
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那齐王不过一个贱婢的儿子,也配胡乱攀附。
“妙清,那我们便快些去吧,我实在有些等不及见到……兄长了”。
李昭愿依旧是一副笑面。
可那把刀,她早已备好。
李妙清拉着李昭愿穿行在幽暗的长廊间,蹦蹦跳跳,眼里满是天真快乐。
于李妙清她并不十分厌恶。
犹记得,曾经叛乱里,这全宫上下敢为母后求情的人竟只有她一个。
只是她想不明白,那样恶毒的母亲怎样生养出这般天真烂漫的女儿。
二人到了梦华宫外长阶下。
果然,那个高大的身影早已侯着。
“兄长!”
“元澈哥哥”。
“阿满,身子可安好?”
齐王那双眸子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看不出丝毫野心。
“元澈哥哥,我并无大碍。对了,静姐姐呢?怎么没同哥哥一同过来?”
江静,乃是御史大夫之女,齐王梦寐以求的助力,更是他的未婚妻子,这满京都赞他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他,却有一位真正护在心窝的人。
亦是上一世,在宫斗的腥风血雨里笑到最后,荣登后位的女人 。
“这几日,她感染了风寒,有些不适,或许会迟来些”。
“既然如此,元澈哥哥便在这里多候一会儿吧,等静姐姐来到,再入殿也不迟”。
“自是如此”。
“兄长,见了姐姐,倒是将我忘了个干净,哼”。
正在此时,齐王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身上。
一袭紫衣勾勒出窈窕身形,她面容楚楚可怜,跟在一群贵女身后。
按乔娇的家世,本是不可能来此的。
今日,恐怕也是那群贵女想要她来做个衬托。
可她,又是为了什么?
不言而喻。
……
高台上,圣上与皇后落座。
“穗满!”
“阿耶”。李穗满恭敬行礼。
“前些日子江东县瘟疫一事,你治理有功,该赏,你想要什么,尽可开口”。
她恭敬下跪。
“多谢陛下恩赏”。
“只是,儿臣想要一个驸马!”
李昭愿一开口,满朝哗然。
皇后没想到,她还未开口,自己的女儿竟这般主动。
而高门大族的子弟皆有些躲避。
驸马一职表面恩赏,实则会断了仕途,一生只能跪倒在公主的裙摆下,哪个高门大户的郎君会甘心隐忍一生,靠一个女人的宠爱过活。
简直是奇耻大辱!
“准!”
顿时,陛下清亮的声线传遍宫内每一个角落。
而李昭愿也起身四面环视,目光如炬。
她看着下面那些平日里风光霁月的郎君现如今像朽了的白菜,恨不得钻到桌下,直想笑。
渐渐地,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人身上。
二人目光对视。
他急忙移开。
正当李昭愿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
“陛下,臣廖迁心慕公主已久,还望公主给个机会”。
眼看着陛下就要开口。
“不,本公主不喜欢你!坐下!”
李昭愿直直指着他,眼中有些愠怒和霸道。
她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是坏她好事。
好像是钦天监里的一个小官。
“是,公主莫生气,臣这就坐下”。
他流里流气的模样,惹得殿内掀起一阵笑声。
李昭愿这才牵出角落里颤巍巍的小官,他容貌并不出众,可身旁放着一盆开得极艳的月季,从她的角度看,月季刚好映在他脸侧,格外显眼。
可小官极为腼腆,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臣赵维”。
“那赵维,你觉得如何?”
他急忙下跪。
“公主,臣不配”。
“哦?”
李昭愿并不在意,折了那朵月季,卡在他耳侧,顷刻间小官耳朵充了血,更显娇艳欲滴。
她将他扶起,带到大殿中央。
“阿耶,他长得很好看,让人心生欢喜”。
“殿下!”
小官突然下跪,满脸的不愿。
“怎么,你看不上本公主?”
在场之人都没想到。
这个平日里端庄温柔的公主,今日竟这般强人所难,铁了心要这个小官。
看来,她终究是个困于情爱的小女儿家罢了。
而在暗处,一双眼冰冷彻骨。
“殿下,臣已有心爱之人。是……乔家二小姐!”
此话一出,齐王手里的酒罇骤然跌落,撒了满身。江静有些诧异看他。
众多贵女更是唏嘘、嘲讽的瞟过乔娇。
乔娇满脸嫣红,整个身子恨不得钻在桌案下。
李昭愿有些不悦,正要开口。
“罢了,阿满,莫要胡闹!”
皇后只觉,这是女儿在向自己示威。
只要自己再逼她见那些世家公子,她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就在这时,齐王突然从座位走出,扑通跪地。
“陛下,儿臣想求取乔家三小姐,乔娇!”
听着这话,李昭愿险些笑出声来。
好一个指鹿为马。
乔娇一下子从二小姐成了三小姐,真不愧是未来的皇帝,果真机敏聪慧。
可惜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还是怕阿耶一时兴起,就将这乔娇许配出去,成了他人妻。
此刻,满场的惊异面孔,江静脸色最为难看,接着是那群贵女。他们不明白,这位风光霁月的齐王殿下怎么就看上了乔娇,一个矫揉造作的贱人。
“看来这乔家女真是国色天香,引得众人喜欢”。
蓦地,坐在次座的张贵妃忍不住讥讽,她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儿子。
“既然齐王喜欢,不如便遂了他的意吧”。
皇后望着皇帝有点不悦的模样,慰藉道。
皇帝终是吐出一口浊气。
“准,赐为侧妃!”
木已成舟,江静望着手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这夜,宫宴散尽。
宫殿石梯间人声嘈杂。
江静晃晃悠悠地踏下台阶,险些跌倒,幸而有一人扶住了她。
她抬头,是昭阳公主。
如若不是她,齐王岂会阴差阳错娶了别人。
“你走开,我不用你扶!”
“江姐姐,今日的一切实非我所愿,我并不知齐王殿下竟钟情于——”
“住口!”
还未等她说完,江静就甩袖离去。
李昭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情舒畅。
江静同齐王生了嫌隙。
也算是离间了齐王和江家联盟。
江家,屹立数个王朝从不曾倾倒的世家大族,不会容忍被齐王如此戏耍侮辱。
而于江静,长痛不如短痛。
她是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傲娇女子,早晚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