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魄回溯》日暮桑榆

16、那地方

　　“000，早安。”

　　睁开眼睛，蓝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徐徐冷风包裹着周围，发出 ‘呼呼’ 的呼吸声。

　　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这是阿欢潜入的第三天，也是和他室友共处的第三天。

　　他被分到的房间比想象中得还要好，单独的卫生间和床位，还有一个书桌。

　　然而，在毫无阳光的地方生活依旧让阿欢感到不自在。

　　见他没回应，一个黑色的头探了出来，冒然闯进视野。

　　“……早安。”

　　初来乍到，阿欢还需要时间来习惯这个称呼。

　　“你刚来这个地方，我带你四处走走。”

　　眼前穿着条纹病服的男孩估计十七岁，比他还小五岁，看起来却格外成熟。

　　用掌纹解锁了屏幕，‘哔’的一声，玻璃门缓缓打开。

　　终于要离开这幽闭的空间。

　　“早安。”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一大早就站在门前，手里还拿着两瓶封住的袋子。

　　“有什么事吗？” 男孩难得微微一笑：“我们正要去食堂。”

　　“这两瓶营养液给你们，先喝了再吃早餐。”

　　望着这深紫色的外观，阿欢完全不相信这是葡萄糖。

　　“空腹喝不好吧？” 将两袋都接过来，男孩接着说：“我们吃了早餐再喝。”

　　“这……” 女人面露难色：“李教授说……”

　　“放心啦，姐姐。李大哥不是说早餐最重要吗？”

　　男孩转身拉了阿欢的手，笑着说：“要是真的担心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吧？”

　　犹豫了会儿，那女人貌似想起什么，转眼又将“营养液”都塞给男孩，摆手拒绝。

　　目送女人离去的背影，男孩向阿欢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

　　*

　　敞开的大门后依然是单调的蓝白色，空间比阿欢所见的地方都宽敞。

　　以往阿欢的食物都是直接送来房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食堂’。

　　环顾着周围，这里只有几张长桌，上面摆着几袋压缩饼干和白开水。

　　四处都是人，但他们不是蹲在角落，就是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前，目光呆滞。

　　仔细一看，他们嘴里叼着的塑料包流出些许的紫色。

　　阿欢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这些孩子大多都和男孩的年龄相仿。

　　“在看什么？” 男孩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身子挡住了一半的视线。

　　“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是。”

　　“没关系的，我也不喜欢这一层。” 男孩语气十分平静：“充满了肮脏的废物。”

　　阿欢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男孩拉着上了角落的电梯。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同样的色系，空间甚至更小一些，但却看着更加精致。

　　长桌刻着漂亮的花纹，上面的食物正常多了，但样式依旧很简单。

　　周围的人寥寥无几，但依旧都面无表情，看着甚至更加冷漠些。

　　男孩带着阿欢在盆栽附近的位置坐下。

　　往阿欢的盘子加了午餐肉和面包，男孩站起身倒了杯水，忽然又坐下。

　　黑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垂着的头看着莫名有些丧气。

　　“怎么了？”

　　“抱歉……没法享受更好的食物。”

　　“……这样就足够了。”

　　他似乎没有被安慰道，更认真地说：“放心吧，我会更努力的。他们说，我的潜力比一般的人都高。”

　　什么努力？什么潜力？

　　“后天你就知道了。”男孩又往他的盘子加了片午餐肉：“快吃吧。”

　　阿欢没有追问下去。

　　打从一开始时，他便知道这男孩不擅长言语，甚至有些冷漠。但在行为上，却又莫名其妙地对他格外照顾。

　　然而，一旦他开始套取更多的信息，男孩却避而不谈。

　　也许这是一种试探。

　　也许他长得像男孩相熟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保持戒备。

　　吃到一半，男孩拿起水壶想添水。

　　站起身，正当他的身子微微倾斜着阿欢，另一只手悄悄地伸进口袋。

　　紫色的液体融进盆栽里，唯有微湿的泥土能证明它的痕迹。

　　‘扑通’一声，男孩一不小心滑了脚，踉跄了几步。

　　水壶从他手中滑落，阿欢赶紧侧过身子，任由水壶敲到盆栽，洒出了一些水，滚落在地上。

　　“抱歉。” 手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男孩又无辜地眨了眨眼。

　　弯下腰捡起水壶，他抬头一看，发现男孩微微张开嘴唇，无声地说了什么。

　　阿欢看懂了。

　　不能喝。

　　*

　　两个月后。

　　最初的检查便是分级化的开始，以身体的匹配力来规划人的等级。

　　阿欢的身体素质比想象中得还要符合他们标准，始终被隔绝在“安全区”里。

　　然而，他明白身处在地方不过是庞大之中的小小一区，只能窥见些许的事物。

　　刚来那会儿，实验室那些人貌似对他依旧有些防备，如今过了一段时间，应当有所松懈。

　　是时候迈出更深入的一步。

　　“你在想什么？”

　　随着感应门的敞开，男孩回来了，脸色看着却比平时还苍白了几分。

　　表面上，阿欢貌似已经习惯了一切，甚至和男孩处成不错的关系。

　　男孩本身并不坏，可阿欢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无知中的扭曲。

　　“我在想要怎么给你取个名字。”

　　“名字？008不就是吗？” 男孩扑倒在床上，歪头看向椅子上的背影。

　　008。

　　“……编号怎么能算是名字？” 阿欢皱起眉头，很认真地说道。

　　男孩不言，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

　　“……风...辰。嗯，风辰！”

　　清风荡万古，迹与星辰高 。

　　“这名字听着刚刚好！“ 阿欢转过身，兴致勃勃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桓风辰，怎么样？”

　　男孩愣了愣：”风...辰？桓是你的姓吗？“

　　“嗯，我不叫000。“

　　“那你叫什么？”

　　“我叫桓……“阿欢有些犹豫了会儿，最后说：“……就叫我阿欢吧。“

　　“阿欢？你的名字比我的还简短。”

　　“这是我的小名。未来，我再告诉你我的全名。"

　　"为什么？"

　　阿欢不知应该怎么解释，敷衍了过去：".......秘密。"

　　风辰若有所思，翻过身将头埋进枕头。

　　过了一会儿，阿欢呼唤了他几声，男孩一动也不动。

　　见他陷入了沉睡，阿欢悄悄地起身，离开这房间。

　　穿过走廊，他搭乘电梯到最低的那一层，前往'休息区'。

　　他的任务很简单。一，找到核心数据。二，保留核心数据。三，送出核心数据。

　　警方派的交接人员即将会在五个月后以另一个身份潜入，阿欢则需要将这些数据送到他手里，由交接人员带出去。

　　到那时候，剩下的事情只要交给威尔逊便好。

　　若无法收集、送达，那么这次的任务便失败了。

　　而他，还能脱离这地方吗？

　　阿欢也不知道。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位中年男人映入眼帘，他的身后便是阿欢要前往的地方。

　　阿欢曾与风辰来过休息区几次，角落有个沙发，旁边就是一排的书架，阿欢喜欢在那儿打发时间。

　　除此之外，大部分的孩子都喜欢围着那几张桌子玩棋盘游戏，是难得鲜活的场景。

　　然而，如今熟悉的场景却一片狼藉。

　　不提东倒西歪的椅子，一滩绿色的液体溅了一地，形成了蜿蜒的痕迹。书架不知遭受了怎样的冲击力，散落的书本沾上了液体。

　　平日的孩子一个踪影都没有，只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蹲在那儿清理残迹。

　　"不好意思，休息区暂时不对外开放。"

　　中年男人温柔地说道。

　　".......我明白了，李教授。" 瞥了眼白大褂上的名牌，阿欢往后退一步，中年男人也进入了电梯。

　　伸手按了正巧是阿欢房间的那一层，他说："你叫什么？"

　　"...我的编号是000。"

　　"000？" 李教授脸上的笑容貌似更宽了些："真是个好数字。"

　　"新来的？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

　　阿欢点点头，看着有些拘谨内向。

　　李教授打量了他一番，貌似很喜欢他木讷的模样："你的身体看着就不错，选拔应该不是问题。"

　　阿欢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哦？你不知道选拔什么？"李教授有些诧异，但随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明天等通知就好。"

　　"你们都像我的孩子一样，平时要乖——"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敞开。

　　熟悉的面孔出现，他怎么会在这？

　　阿欢抽了抽眼皮，依旧面无表情。

　　“李教授。”

　　“啊，008你今天起得真早。身体还好吗？”

　　一同走出电梯，李教授关怀地和风辰闲聊着，看似十分熟稔。

　　停在他们的房门前，李教授同样拍了拍风辰的肩膀："最近买了新的‘糖果’，明天下午记得来我这里尝一尝。”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尾端，风辰才转过身，一语不发地盯着阿欢。

　　阿欢也不再是那呆板的样子，抬起手解开了门锁。

　　待门打开，风辰还是一动也不动，阿欢才叹气出声：“不进去吗？”

　　风辰随他一起进去。

　　“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坐在床上，风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出去？"

　　"我只是去休息区，然后正好碰见李教授罢了。”

　　阿欢的语气冷了几分："而你，在装睡。"

　　"怎么？监视我不够，还想试探我？"

　　风辰一语不发。

　　阿欢冷哼了声，坐回了书桌前。

　　这两个月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在进入这地方时，每个人都至少会有一个星期的观察期。虽然他才二十出，但大部分送来的人都是孩子，像他这般的成年人算是少之中的少。

　　阿欢明白他们对他的忧患远比其他人还多。

　　并非每人都像一样一开始就送到这栋楼里，还有一个额外....的室友。

　　照着他们的说法，室友是互相"照顾"的朋友，其实不过是实验室派来监视的借口。

　　正因如此，刚来的两个星期，阿欢基本上是跟着男孩行动，他去东阿欢绝对不往西，顶多就是借着男孩的视角来观察环境罢了。

　　况且，男孩的口风很紧，套不出什么线索。

　　一开始半夜睡觉时，阿欢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转过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影却紧闭着双眼。

　　渐渐地，这种感觉越来越少了。

　　每天早上来一次的女助理过了半个月也不来了。

　　所以，他就开始了自己行动。

　　偶尔去浇浇花，去休息室看看书，逗逗木讷的孩子。

　　风辰会紧紧地粘着他，深怕他逃走一般。

　　阿欢一旦甩走了他，他们就会为这件事冷战一两天，然后什么都没说又和好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