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那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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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雨飘飘洒洒，怪冷的。
他抬起头，蒙蒙细雨仿佛无边无际，视线也逐渐因为雨水而朦胧。
湿嗒嗒的发丝贴着头皮，唯一昂贵的西装沾上了泥巴。
轻轻抚摸刻在上面的名字，他留下一直抱在怀中的那束百合，慢慢站起身。
撑着发麻的双腿，小安走出了墓园。
妹妹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人间。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并非痛哭流涕，只是悲伤。悲伤得仿佛潮水要将他拢进怀中，渐渐坠入这无尽的深海。
墓园其实离他家不算远，顶多是半个小时的步伐。
不知是因为雨水的浸湿，身体力不从心，让他寸步难行。
小安一边走着，一边回首着以往的人生。
若要说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些年，那便是 “钱”。
他这一辈子都在这词而奔波。
因为一次陷害，爸爸坐了牢，甚至欠了家里负担不起的债务。
除了还债，为了他的学费、妹妹的医药费，妈妈开始打好几份工作来支撑这个家。
其实再给多几年，这个债也并非不可能还完。
只是，望着家具被搬走，住进这狭隘肮脏的房子，他恨父亲的懦弱。
于是，他心中的埋怨日渐积累，甚至在探监时对父亲口不择言。
"别问了，要不是你总是装什么好人，我们会惹上这祸？"
其实脱口而出的那瞬间，看着爸爸愣住的表情，他就后悔了。
没过多久，父亲便在牢中自杀了。不知是做了什么交易，他们所欠的债减少了一大半。
那一清早，妈妈第一次没有赶去上班，只是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是因为那句话吗？
他反复询问自己，以至于在未来的无数个夜晚，他依然徘徊在这问题里。
为何要说这句话？
没过多久，母亲因为过劳而死，留下他和年幼的妹妹。
那时的他明白，因为缺钱，所以家破人亡。
钱，钱，还是钱。
他退了学，撑起了只剩下他们的家。
他的梦想不再是当什么画家，而是还完剩下的债，让妹妹痊愈，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不需什么大富大贵，只需健康平安。仅此而已。
随着时间的逝去，妹妹的身体依然虚弱，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医院。
而当同龄人在上大学时，他在洗碗、搬砖、送外卖。有时便到博物馆那儿兼职，偶尔有闲暇时间还能画几幅。
有时他望着穿着制服的学生，也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想当初高二那会儿，他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
再后来，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这份工作的薪水比想象中得还要多，只需要懂得何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让自己喘口气，他辞去了一些零碎的工作，好让自己能多陪伴妹妹些。
最近，原本活泼的妹妹变得越来越安静。
*
"哥哥，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这天正好是宴会的前一晚。在去庄园准备宴会的之前，他提前煲了热汤来到医院探望妹妹。
"为什么？"
放下汤匙，妹妹低着头："我想回家。我不喜欢这里。"
"心心要乖。等你好了，哥哥再带你回家好吗？"
"不好！" 妹妹突然提高了声量，一抬起头，双眼都堆满了泪水。
“哥哥你别骗我了，我不会好了。我都明白，也不想要因为哥哥因为我而那么辛苦。"
”哥哥一直到最后一刻陪着我不好吗？要是我真的死了，也不想要在这冰冷的床上。"
错愕地望着妹妹抽泣，他思绪一片混乱，只能凭着本能紧紧地拥抱了她。
*
"发什么呆？那边还有东西要收拾，快去！"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他整个人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妹妹所说的话。
不可能好了？
他想起医生所说的话。
“这几天的状况一直恶化，能够撑多久还得靠病患的意志力……还请家属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因为钱吗？
因为钱不够多吗？
因为缺钱，所以无法得到更好的资源？
曾经，当爸爸刚坐牢、妈妈还在找工作时，妹妹被接回家里一段时间。
是否因为错过这段时间，才导致状况恶化？
他不明白。
那时的他只觉得自己需要很多、更多的钱。所以在那漫天飞舞的银票从天上飘然而下时，他不受控制地扑上前，如饿狼似将它们纳入口袋里。
‘钱’ 让他饥饿，无论是□□还是精神上。
推倒那位先生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在回顾。
只是从地上站起身子时，他望着这靡丽的宴会厅中的一片狼藉，心里仿佛有个石头堵住呼吸。
是什么让他们放弃尊严，像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
还是‘钱’啊。
宴会后，他向老板请求提前支付一个月的工资。
带着轻快的脚步走出庄园时，一通电话打破了一切欢喜。
待他赶到医院，娇小的身子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心心？我……哥哥来了。”
勉强睁开半眼，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沉重的眼皮渐渐合拢。
……
*
妹妹去世后，除了探望墓园，他还会蹲在狭隘的房子里发呆。
因为‘钱’，所以他的家人都离开了他。
他渴望着钱，但也憎恨着它。
可妹妹的死，究竟是因为钱吗？
他一直明白妹妹身体的状况，只是这天的到来太快，让他一时失去所有。
他其实也有些后悔，明知道妹妹剩下的时间不多，却又不愿意承认，错过陪伴的时间。
要是不那么执着，至少能让妹妹安心地在温暖的地方沉睡。
一直以来，他都畅想着与妹妹共度难关，走向美好的生活。
可妹妹的逝去加深了痛苦的侵蚀。
也许离开这绝望世界，才能解脱思念的牵挂，与家人团聚。
可他有些害怕。
是因为依旧有留恋吗？
他想不是的。
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又望向角落里的画纸。画笔早已无法满足心中的空虚，留下一滩不再掀起的死水。
只是，他忍不住多想，逝去后的世界究竟是他梦中的桃花源吗？
若来生依旧是独自一人在燃火之中承受孤独，那维度之外的地狱让他忐忑。
他无法亲手结束这一切，却又在苦海中宛如行尸走肉般。
＊
此时，袭来的冷风又勾回他的思绪，让浑身湿透的他微微颤抖。
抓紧衣角，小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突然，一抹身影从前方走来。
路灯打在模糊的黑影，黑色的雨伞笼罩了半身。他貌似有一米七多，不疾不徐地迈开脚步。
小安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他。
突然，一股力量撞了他的肩膀，那抹身影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差点儿摔倒在地的小安愣了愣，下意识地回头。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什么，大喊了一声。
那抹身影停下脚步，黑色的雨伞微微抬起，露出那张熟悉的妆容。
“是你。” 小安的声音隐约颤抖着。
"……”
那双绿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沉默地望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记得我了？”
“也是，毕竟我只是一个服务员。” 小安自嘲道。
“我记得你。” 那人缓缓地说道，明明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隐隐约约有些不一样。
"你杀了人。"
短短一句话让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你要报警？" 那人率先开口，似笑非笑的样子怪瘆人的。
小安摇了摇头，语气平缓："我要你杀了我。"
周围又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我不随意杀人。" 那人笑了："害怕死亡就代表不够绝望，你还有时间。"
"绝望？"
小安也笑了。
分不清流进口里的是泪还是雨，小安笑得弯下了腰。
他渴望解脱，却又无法面对死后未知的世界，仿佛一直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
那人静静地望着他，直到笑声终于止住。
"杀了我，就算没有勇气，我也要解脱。"
小安看着他说："你会帮我不是吗？毕竟还欠我一杯酒。"
不知过了多久，当小安冷得全身鸡皮疙瘩时，那人依旧没有回应。
是将他当作任性的孩子吗？
小安笑了，既然如此，那一切也无所谓了。
"可以。"
磁性的声覆盖了雨声，他将雨伞微微倾斜向小安："放心，我会给予你一个华丽的谢幕。"
这便是最后一晚。
后来的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那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