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44、第 44 章

　　“锤哥，这是存折，十七万六，密码我让那老太婆写上头了，直接去取就成。”

　　锤哥也算是明月里一个小头目，手下二三十个兄弟，陈好春就是他一步步提携起来的，前几年按照大哥的吩咐带人闹过一个来他们地盘岔人的赌场，事情闹得比较大，他也进去蹲了一年半，现在放出来了，照旧管要账这一块。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入狱经历，让锤哥意识到，在警局方面有自己的人脉是多么重要，自己蹲了大狱，对面却凭着自己老婆的堂兄在警局，就判了个缓刑。事教人一教就会，这次出狱，他连当初监管自己的狱警都算上，只要是个吃公粮的，他统统放在心上，逮着个机会就巴结笼络。

　　锤哥这个做大哥的这么做了，下头的小弟们自然效仿，这也是陈好春为什么要引荐林来旺这小子加入明月的原因。

　　“啊旺上哪去了？”

　　从前有什么事要他们去办，只要是陈好春领头，锤哥从来不问别人，林来旺这小子统共才见过锤哥几次，现在人不在这儿，锤哥竟然还提了一嘴。

　　“上医院看他爷爷去了，我跟他说了规矩，钱没交上去，事就不算了了。只是这小子自以为是惯了，老不把规矩往心里去，回头我说他。”

　　锤哥摆了摆手：“算了，这是有孝心，你们也学着点，手上有点钱也想着点老子娘。说回这个啊毛，四十万的债，怎么就收回来十七万，这个单子是昌哥交代的，这么点钱，老子交上去，叫人以为我铁锤没什么本事，一个赌鬼都搞不定。”

　　陈好春跟着锤哥好几年，知道这种时候替这些赌鬼哭穷是锤哥最不乐意听见的：“五天，那啊毛他妈手上还有一套房子，这几天卖了房，就把窟窿填上，锤哥你放心，这钱一定能要成。”

　　锤哥看了陈好春一眼，在手上拍了拍存折，陈好春让锤哥看得冷汗直冒，出狱后锤哥脾气好了不少，可是早些年跟着他的人里，被打残了的就有好几个。

　　明月里都是些跟家里断了干系的半大小子，别说打残了，就是打死了，也没有人来为他们出头，陈好春还有个妈，可一早就改嫁，全当没有，没有明月的一口饭，他早上外头拾荒去了，所以即便他在外头也是吆五喝六，锤哥如果动手，他就是被打个半死，也不敢回一根手指头。

　　只是几秒钟，陈好春已经感觉到额角滴下来的汗水，锤哥在他战战兢兢的注视之下站了起来，拿着存折走向了他的办公桌：“行，五天，小春，别让我失望。”

　　“知道了锤哥。”

　　锤哥把存折放进了抽屉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小叠钞票，慢慢地走到了陈好春面前：“几个月了，收的账目一次也没有收齐过，不是看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事情我早就换人做了，现在还用你，是信任你，小春，不要辜负哥哥的信任，这点钱你拿着给手下的人分一分，下次要还不能按数拿钱回来，就别怪我在你的小兄弟面前下你的面子了。”

　　陈好春接过钞票，除了连声道谢，感谢锤哥的栽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走吧，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抓紧回学校，好歹在上学，有空也读点书，多读书人也能机灵点。”

　　直到走出去很远，陈好春才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巷子里掏出钱来数了数，三千，比他预想中少了不少，但就像锤哥说的，这阵子的活他干得不漂亮，能给这些，已经算是照顾他的了，他数了一千块出来，交给了一旁跟着的小弟，让他们几个把钱分了。

　　林来旺有本事通过警察办了转学手续，他陈好春自认没这个本事，可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他凭着自己的手段，照样能自由出入学校。

　　“刘哥。”

　　工读学校的院墙外，校区的保安正在角落里抽烟，陈好春从兜里掏出一包芙蓉王，塞到他手上，保安低头看了陈好春一眼，往墙角一指，那里有一棵断了半截的死树，翻过去就是学校食堂。

　　这会儿早过了饭点，学校食堂前后都没什么人，陈好春一个助跑，踩着那半截死树翻进了学校，晚上九点是夜跑的时间，训导主任领队，他不能缺席，现在距离九点还有些时候，他绕着食堂的后院，来到了教职工住宿区。

　　他想自由进出学校，笼络刘保安虽然重要，却不是关键，真正能帮他弄到出入凭条，替他掩盖行踪的，只能是他的楼管。

　　虽然是学校外聘的楼管，但是按照学校的惯例，学生们得管这些楼管叫做生活老师，陈好春那栋三号楼的楼管，恰好就是这群楼管里的头儿。

　　陈好春熟门熟路地来到楼管寝室，几个人正在里头打牌，陈好春只是在门外一晃，就懂事地在角落里蹲好，过了一会，一个矮小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人姓韩，陈好春低声地招呼：“韩老师，这里。”

　　那男人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里头打得正热闹，也没人在意他的离场：“回来了？”

　　“回来了。”陈好春拿了个盒子，递给了对方：“回家一趟，这是家里种的茶叶，拿来给老师尝尝。”

　　姓韩的男人没有说话，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一小包茶叶都是市卖货，也是，陈好春这小子都没有家人了，哪来什么家里种的茶叶，那茶叶上头几张红色的票子才是关键。

　　“行，你一点心意，老师就收下了。”说完，那男人压低声音：“你自己也小心点，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学校问起来，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明白不？”

　　“明白了老师。”

　　这楼管生得还没有陈好春高，两人站在一起，倒看不出哪个是教职工，哪个是学校里的孩子，可尽管陈好春比这人高出大半个头，在他面前也只能乖乖应承着，一个临时聘用的楼管，在外人看来什么也不是，在这些孩子这，却是有着生杀大权的老师。

　　该打点的都打点完，陈好春终于能回到宿舍，一路上碰见他的人，都得停下来问好，这是他在学校里定下的规矩，一声一声的春哥听着，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做了大半天的孙子，总算回到了他自己说了算的地盘。

　　这会儿生活老师们都休息了，陈好春坐在自己的床沿上，点了一支烟，烟灰随意地点在地上，几个跟着他的人凑上前来，陈好春没开口，他们也不敢主动搭话，他们都知道，春哥今天出门，是做大事去了。

　　这些崇拜的、顺从的眼神，是陈好春最喜欢看到的，他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可偏偏就在这时，林来旺从他的门前走过。

　　林来旺看上去刚去澡堂子洗完澡，身上穿着背心和短裤，头发还是湿的。

　　“林来旺。”

　　小旺听出这是陈好春的声音，知道他已经把存折交给了锤哥，回学校来了，他应了一声，转身看着陈好春，就算陈好春不叫他，晚点儿他也会过来找他，毕竟他是从锤哥那里拿了钱回来的。

　　但是他也听出了陈好春语气里微妙的不满，他爸的情况特殊，他从小看着别人的同情、嘲笑、善意、施舍长大，比谁都更会看人脸色，这阵子陈好春对他已经不像之前亲近，一直释放着似有似无的敌意，如果不是为家里的事操心，他或许会尝试着改变一下现状。

　　可爷爷和妈妈的情况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懒得再为自己能够舒心一点，去想方设法哄陈好春高兴。

　　陈好春的寝室里，三五个小弟围坐在他身边，这时候跟他商量钱的事，显然不合适，正要进门的小旺想了想，还是向后退了一步：“春哥这里有朋友，我就先不打扰了，晚点再过来。”

　　“害。”陈好春抬起眼睛看了看林来旺：“咱俩第一天做兄弟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我的朋友不就是你的朋友，啊旺，你这样就是跟我见外了啊。”

　　陈好春这个人，空有一副身板，脑子却是空空，不然也不会在帮会里混了这么久，还只是一个边缘小人物，他莽撞，又好面子，林来旺一向懒得与他起冲突，听他这么说，走进了他的宿舍，一旁的人很快给他让了个座出来，他挨着陈好春坐下了。

　　“今天锤哥问我你怎么不回去交差，我替你解释过去了，你知道，锤哥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你毕竟是我领进门的，我能照顾，自然就多照顾你一点，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办什么样的事，规矩就是规矩，懂不懂？”

　　林来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陈好春几乎每天都要训话，一套套的东拼西凑来的话，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更别指望听的人能听懂，不过听不听得懂也无关紧要，他要的不过就是一个顺从的态度。

　　“听懂了，春哥。”

　　陈好春向门口偏了偏头，让几个小兄弟先走，小旺本来放空的脑子也在这个时候回了神，让人都走，就是要给他拿钱了。

　　才刚刚强调过规矩，那几个围观的人很快就守规矩地给大哥二哥留出说话的空间来了，看着那几个人走出寝室，带上了房门，陈好春才转过头看向小旺：“兄弟，说实话，你忘本了你知道吗，人在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个义字，我把你当弟弟，你有没有真心地拿我当哥哥？”

　　就像当时锤哥那样，陈好春看着小旺的眼睛，没有说话。

　　“春哥，我心里一直是感谢你的，没有你，我就没有现在的机会。”小旺当然不可能像陈好春当时那般诚惶诚恐，可是他需要钱，为了钱，他嘴里的话就会变得更好听。

　　这个答案陈好春还算满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红色的票子放在面前的桌上，正打算像锤哥那样来个甜枣带棒，可没等他开口，只是在钞票上看了一眼，小旺就眯起了眼睛：“就这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