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训犬日常》十年风

7、第七章

　　姜令嘉一夜无梦，中途也没有醒来。

　　姜令嘉还在赖床的时候，太阳已经将晒到了格窗从下往上数第七排。

　　“小姐，小姐？”

　　姜令嘉不是自然醒来的，是被叫门声吵醒的。

　　“什么事？”姜令嘉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翻了个身，问道。

　　“小姐，该用早饭了。”

　　滴星的声音很轻，风一样从姜令嘉的脑海里刮过去，她的大脑立刻又混沌起来了。

　　半妖的手停在门前，面色有些为难。

　　只是不吃早饭而已，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吧？

　　小姐想要睡觉，完全可以继续睡下去。

　　可是周围的女侍全都睁大了眼睛，使劲眨眼让她继续叫门。

　　昨晚上和滴星说话的女侍名叫姜帆帆，是姜令嘉身边仅低于寇华的女侍，总管着院子里一切寇华不管的大小事。

　　此时她就站在滴星旁边，瞪眼看着滴星，满脸的不赞同。

　　像是看懂了滴星的表情，帆帆更不高兴了，帆帆用气音说，“不吃早饭，小姐身体会不舒服的，会胃痛，还会吃很多药。”

　　滴星虽然还是面露难色，但是不再犹豫，咚咚咚的继续敲门。

　　“小姐，小姐，起来用饭了。”

　　滴星的声音催命一样的不停，姜令嘉捂着耳朵也没用，她大喊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她再睡一会！再睡一会！

　　但是滴星的声音还是不断的响，姜令嘉的瞌睡都闹没了，她起床气上来，没好气的开口，“进来！”

　　滴星依言推门而入，周围的女侍都一脸崇拜的看着她，下一秒，一个枕头飞来，滴星下意识的捉住了那个枕头，这才没有让枕头砸到脸上。

　　“一直叫一只叫，我又不是不起来！”

　　姜令嘉刚丢完枕头，又俯身趴在柔软的被子里，不肯抬头，声音闷闷的，“吵死了！”

　　还有点凶巴巴的怒气。

　　“小姐，吃完早饭再睡吧？”半妖抱着枕头进来，站在床边小心的问。

　　“还睡什么？睡不着了。”姜令嘉还带着起床气，语气并不好。

　　“那我为小姐洗漱。”

　　姜令嘉不应声，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女侍们立刻涌进来，端水的端水、倒茶的倒茶，还有的走到衣柜前将昨日定好的衣裳拿出来，半妖拧了温热的帕子，看着埋头在被子里的姜令嘉，正不知道怎么下手，姜令嘉忽然抬起了脸。

　　姜令嘉还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抖，眼珠在眼皮下不安的滚动着，因为还没睡够就被吵醒，人慵慵懒懒的，没有骨头一样的歪在床上。

　　滴星将帕子对折几下，犹豫着在床边坐下，一手温柔地捧着姜令嘉的下巴，一手轻轻的为她擦着脸。

　　姜令嘉的皮肤很好，或许是冬天吃胖了，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轻轻一按就是一个柔软的坑。

　　滴星轻手轻脚的给姜令嘉擦了脸，脸上温热的感觉散去之后，皮肤凉飕飕的，姜令嘉终于睁开了眼。

　　“吃什么？”没有了瞌睡之后，她好像是有点饿了。

　　“不去饭厅，我在这边吃。”姜令嘉说。

　　姜帆帆给女侍们使了眼色，女侍们停下手里的活，立刻呈上洗漱的工具，又寻了保暖的大氅来给姜令嘉披上。

　　饭很快被运了过来，姜令嘉净了手，又仔细的擦干了，这才观察起今日的早饭来。

　　全是她喜欢吃的。

　　姜令嘉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姜帆帆朝滴星投去钦佩的眼神。

　　之前姜令嘉睡眠都浅，也少，她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大小姐睡过时辰的时候，这次一下遇到，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只能硬着头皮让新来的滴星上。

　　滴星没读懂她的意思，一脸的茫然。

　　吃过早饭，姜令嘉没有出门打算，带着滴星和姜帆帆在姜宅里散步。

　　姜宅很大。

　　滴星从前做死士的人时候也进来过，但是那时候她只是在屋檐与屋檐之间跳跃的不能被人发现的死士，现在却已经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回廊中了。

　　滴星一时有些恍惚。

　　从姜令嘉的院子出发，转过几次回廊，就到了整个姜宅、乃至于整座云水城的正中。

　　这是一排格外低矮陈旧的屋子，屋前屋后的空地上都栽满了青色的紫阳花，常年不谢，总是在微风中摇摇摆摆。

　　姜令嘉没有走过去，只是远远站着，目光落在屋子漆黑的瓦面上。

　　姜家那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祖就长居在里面。

　　说是长居，其实是闭关。

　　那件事情还未发生前，老祖时常在姜宅走动，与现任姜家家主姜席玉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一同诞育二女；可那件事情之后，姜令嘉再没见过她。

　　她名义上、也是事实上的母亲，姜家活了多年的老祖姜行。

　　无论她在门外怎么哭喊大闹，门内始终安安静静，就像是无人存在一样，

　　姜令嘉习惯每日都来这里远望，不为什么，又或是为了什么。

　　那扇窗常年闭着，姜令嘉偶尔想，会不会有一日她来时，那窗会打开，母亲会在窗里向她招手，唤她过去。

　　姜令嘉慢慢走回院子，闲来无事，她随手翻了昨日没看完的话本看起来。

　　小时候姜席玉和姜行对她的要求很严格，这也要学、那也要学，她那时候常常因为不想学而烦躁大哭，现在什么都不用学了，心里却更烦躁了。

　　姜令嘉躺着，手指翻过一页一页的书卷，话本里的字每一个她都认识，但是看了又看，完全不进脑子。

　　又要少一个打发时间的乐子了，姜令嘉想。

　　她放下书，歪在塌上，眼神无聊的在室内扫来扫去，忽然定在了站在门口随侍的滴星身上。

　　要是蔻华在，现在应该已经和她扯起不知道在哪个街头巷口听的家长里短了。

　　但是寇华不在。

　　姜令嘉只好从其他地方找乐子，打发闲的发慌的时间。

　　“滴星。”

　　姜令嘉坐起来，看着纤细消瘦的半妖，“你认字吗？”

　　不出所料，滴星摇了摇头。

　　“奴不认字。”

　　“你想认字吗？”

　　滴星卡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第一次有人问她想不想，她一时难以回答。

　　想不想，她从来没有深思过。

　　一直以来，她只需要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做就好，不需要想。

　　现在小姐问她，她想吗？

　　滴星茫然了，在遇到小姐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想是什么样子的，遇到小姐之后，她有了想。

　　她想留在小姐身边。

　　但是更多的想，她还弄不明白。

　　滴星犹豫：“回小姐，奴不知道，奴不知道什么叫想。”

　　姜令嘉坐直了身体，她看着半妖，半晌，认输似的叹了一口气。

　　“半妖果然不如人聪明。”

　　无论是哪个女侍，要是姜令嘉这样问，都该高高兴兴的附和她了，也就是这个一脸懵懂的半妖，才会在深思熟虑过后这样回答姜令嘉。

　　半妖立刻低头俯身，将额头贴在地上，诚惶诚恐：“小姐，奴只是不想对小姐撒谎。”

　　“噗呲。”

　　姜令嘉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既然这么诚实，那倒是说说，之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半妖垂下眼，似乎在斟酌。

　　姜令嘉虽然没有明说上次是什么时候，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说的是哪一次。

　　半妖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危险，膝行到姜令嘉身边，这才抬起眼。

　　“雪太大，奴迷路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姜令嘉问，“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想吗？你当时救我，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奴想要救小姐，奴不想小姐有事。”

　　姜令嘉挑挑眉，微微俯身与半妖脸对脸，她认真地、仔细地用目光描摹着半妖的眉眼。

　　“撒谎！”

　　姜令嘉开口斥道：“你不是刚刚还说你不知道什么叫想吗？”

　　半妖的睫毛缓慢的颤动了一下，目光却一下也不闪躲，直直地和姜令嘉对视。

　　“小姐，奴只想留在小姐身边，只想小姐无事就好，奴没有想过其他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去想其他的事。”

　　姜令嘉原本也只是想为难一下这个躲躲藏藏不肯说实话的半妖，没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真相，本以为自己的呵斥和逼视会让她惶恐不安。

　　却没想到半妖的回视居然会让她有些窘迫。

　　姜令嘉端起茶盏掩饰性的喝了一口。

　　油嘴滑舌，她心想，倒是很会钻营，说的好像全是为她好一样。

　　“想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你不想再做死士，不想再过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生活吧。”姜令嘉幽幽开口。

　　她想要戳破半妖的伪装。

　　谁知半妖猛地抬眼，眼神炽热而真诚的看着姜令嘉，认真道：“过什么样的生活，对奴而言都是一样的。”

　　“重要的是有没有小姐。”

　　半妖又膝行向前一点，几乎贴在姜令嘉身边站着，她犹豫着要去牵姜令嘉的手，却又克制的捏紧了袖子，她只是扒住摇椅的边缘，满脸认真的抬眼。

　　姜令嘉发现她的眼睛黑漆漆湿漉漉的，她跪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扒着摇椅，并不碰到她，这样子像极了姜令嘉小时候养的小花狗。

　　每次小花狗乞食或者想要和姜令嘉玩耍，就会将爪子搭在姜令嘉身上，用湿漉漉、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姜令嘉。

　　半妖此时也是如此。

　　但她嘴里吐出的话比发出狗叫还要让姜令嘉惊愕。

　　半妖很认真的说：“想要留在小姐身边，完全是因为奴爱慕小姐。”

　　姜令嘉嘴里的茶水噗的一声，全部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