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训犬日常》十年风

4、第四章

　　半妖睁开眼睛的前一刻，眼前还是飘飞的大雪的似火的红梅。

　　廊下少女衣着单薄，透白的脸颊被寒风吹透，浅淡温柔的红在脸上揉开。

　　半妖伏在屋檐转角，蜘蛛一样悄无声息的缩着。

　　她刚刚完成任务，千里奔袭回来复命，正要离开，却莫名其妙在这里迷了路。

　　她转呀转，最后停在了这个院子里。

　　一定是雪下的太大了，让她迷失了方向，等雪小一些，把院子里藏着的人全部杀掉再离开，半妖想。

　　半妖修为很高，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只是习惯性的蜷缩起来，向外窥视。

　　鹅毛大雪静静飘落，半妖静静听着雪落下时簌簌的轻响，几乎要昏睡过去。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近了，有人走进院子，打开了门。

　　半妖警惕起来，隐约听见有人说话，随后是关门声和走动声。

　　庭院中的氛围肃杀起来。

　　脚步声在房间里转着，忽然来到窗前——窗户被人推开了。

　　窗内探出一张脸。

　　半妖的心神在一瞬间被摄走，她冰冷的四肢泛起热意，掌心发汗，原本没有感觉的四肢像是在岩浆里泡了一遍，火一样的烧起来。

　　少女皱着的眉在看见白雪红梅的瞬间舒展，她眼睛亮晶晶的，在窗前痴痴看了半晌，竟然推门走到了廊下。

　　她穿的那样单薄，一身浅绿的襦裙贴在身上，雪肌玉骨，艳红的细带衬着皮肤，长发随风而动，好像立刻就要随风而去。

　　半妖压抑住想要冲出去拉住她的冲动，只是将身体往下沉。

　　半妖看的痴了，在刺客即将得手的时候才想起，这院子里原本埋伏了很多刺客。

　　半妖迫不及待的冲下去，她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杀了那些刺客。

　　新鲜的血冒着热气，碎肉四处飞溅，半妖一步步走向她，却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半妖解读不出来，她只知道很多人都害怕她，在她杀人之前，那些人都会用一种眼神看着她。

　　但眼前这个人的眼神和那些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半妖无法解读，她靠近一步，少女就退后一步，她只好停下，尽可能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她说，“别怕。”

　　她是来保护她的。

　　半妖发现少女浅绿的裙衫上有血液飞溅，雪白的云履被雪水打湿，最扎眼的是，她干净的鞋面上有鲜红的血液留存。

　　这血液是因为她而存在的。

　　是因为那些人被她杀了，面前这人才会粘上血液。

　　早知道她就不选择这样的杀人方式了，半妖想。

　　她还想说什么，院门却猛地被人破开，眨眼间半妖消失不见。

　　匆匆赶来的姜家修士在看到满院的尸体时默然无声，少女被搀扶着离开，半妖悄无声息一路尾随。

　　傍晚时分，进出少女卧室的人变多，半妖躲在结了薄冰的水下，外面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入她耳中。

　　她的意识涣散，神志也有些不清晰了。

　　半妖杀人复命来回奔波，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又在冰水中逗留了数个时辰，身体发僵，几次要在水里窒息。

　　但是她还不想离开。

　　她不想离开了，最好可以留在这里，一直和少女在一起。

　　寒冷的、窒息的感觉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平静。

　　半妖睁开眼，素色的床帐舒展的铺开，又从四面垂下，将半妖完全笼罩住。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火盆中碳块燃烧的噼啪声，门外偶尔有人经过，脚步急匆匆的，完全不停留。

　　半妖陷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觉得迷迷蒙蒙好似做梦一般。

　　迷糊之际，门被人打开了。

　　有人向着床榻走来，在床帐被掀开的瞬间，半妖的手伸出去，狠狠捏住了来人的脖子。

　　“啊——”

　　蔻华的尖叫声穿透力极强，整座院子都沸腾起来。

　　姜令嘉握笔的手一顿，浓黑的墨水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女侍低低惊叫了一声。

　　原本写意的山水图被这一滴浓墨破坏，已然废了。

　　“小姐！那个半妖醒了，挟持了蔻华姐姐！”女侍慌慌张张的来传信。

　　照日照月原本坐在院里的树下下棋，照日一手撑着下巴，闻言笑起来，“她找过去干嘛？”

　　姜令嘉叹了口气，搁下笔出门，照日照月立刻跟上去。

　　半妖不在姜令嘉的院子里，姜家家主让人给她安排了住所，养好伤便让人领着学规矩，只是没想到半妖刚醒来，就对姜家的侍从出手。

　　半妖的居所和姜令嘉的居所隔得很远，姜令嘉跨过院门进去时，屋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挟持人的是大小姐亲自带回来的半妖，被挟持的是大小姐的贴身女侍，众人动这个也不是，动那个也不是，一时僵持了下来。

　　“大小姐！”姜巍迎上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笑意，“您可算来了！”

　　姜巍管理着姜宅内所有侍从的调动，又是现任家主的奶嬷嬷，被人敬称为巍嬷嬷。因为家主下令要管束这个半妖，姜巍就亲自接了这样活，半妖的住所就在她旁边。

　　她午睡到一半被吵醒，心脏几乎骤停，现在还有口气没缓过来，有些淡淡的憔悴。

　　人还是不得不服老啊，姜巍叹了口气想。

　　“难为巍嬷嬷了，叫他们都散了吧。”姜令嘉轻声说。

　　“唉，是，大小姐，都散了吧，别围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巍嬷嬷。”众人口中称是，片刻间，围在屋外的人就散的一干二净。

　　房门大开着，正对房门的是一面绣着仙鹤的屏风，屏风后依稀有两个影子。

　　姜令嘉举步上了台阶，眸光微凝，仔细打量着屏风后的两道影子。

　　“这半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蔻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去的，正好就被半妖挟持了。”巍嬷嬷低声和姜令嘉交代。

　　“原本是不必拖延这么久的，只是这毕竟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半妖，家主又让我好好教导，强行拿下万一伤了半妖，或者伤了蔻华，都不好和大小姐交代。”

　　姜令嘉好脾气道：“我知道的，嬷嬷不必多说了，原本也是我的人闹出来的事情。”

　　听见姜令嘉的声音，蔻华顿时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大喊：“小姐，救我！”

　　半妖一手还扼住蔻华的脖颈，却不自觉松了力道。

　　她原本凶悍的目光呆滞起来，茫然中带着不可置信。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

　　昏暗寒冷、臭气熏天的牢房，惨叫嚎哭的半妖挨挨挤挤的堆在一块，身体已经失去了直觉。

　　她不知道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多久。

　　伤口反复发炎，体温升了又降，降了又升，半妖的神志在一天天的折磨中涣散。

　　然后她看到了小姐。

　　她做了好长一个梦。

　　蔻华感觉到原本束缚自己的力气变小，趁机使力挣扎，鱼一样的从半妖手下钻出去。

　　半妖伸手捞了一下，蔻华慌乱的躲避，撞倒了沉重的屏风，砰的一声闷响之后，精致的屏风摔得四分五裂，站在屏风后的半妖肢体僵硬的站着。

　　半妖穿着一身纯白的亵衣，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睁大，无措的看向门口。

　　蔻华哀嚎一声，捂着肩膀往外面跑。

　　“小姐！这个半妖疯了！”

　　蔻华躲到姜令嘉身后，脸上的畏惧顿时一扫而空，又强硬起来，“小姐，这半妖掐得我痛死了！”

　　蔻华梗起脖子，露出上面青紫的痕迹。

　　“活该，谁让你一声不吭自己跑来看半妖？”照日适时接话，获得蔻华一个怒瞪。

　　姜令嘉看着半妖不说话，半妖的身体便更僵硬，她做错事一样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神情，显得落寞可怜。

　　“小姐……”半妖嗫嚅着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该说些什么？

　　半妖无法忽略姜令嘉的眼神，在姜令嘉的注视下，皮肤开始慢慢发红。

　　最先是耳朵尖，然后是耳垂，最后半妖像是被烫了一样，转眼间露在外面的皮肤红成一片，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起来。

　　小姐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她。

　　半妖有种想逃的冲动，但是她又这样的眷恋着小姐，眷恋着小姐的一切。

　　包括她读不懂的，包含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

　　半妖用汗湿的手攥紧了衣角，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

　　姜令嘉却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对着身边的巍嬷嬷说，“嬷嬷，好好教导她，我就先回去了。”

　　“是，大小姐。”

　　姜令嘉颔首，带着蔻华和照日照月转身离开。

　　半妖忍不住上前两步，“小姐……”，话未说完，巍嬷嬷却挡在门口，挡住了她的路。

　　“止步。”

　　“这样没规矩，如何能去小姐面前伺候，也就是大小姐亲自挑中了你。”巍嬷嬷扫视这个半妖，原先送来的时候她就仔细看过了。

　　半妖虽然已经很像人了，但一些地方难免还残留着妖的特征，看似呆愣，却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挟持了蔻华，同样也有着妖的警惕和残忍。

　　“要是想留在大小姐身边，就收一收你身上妖的不好习性，专心做人！”巍嬷嬷低声呵斥。

　　姜令嘉的背影消失在目光尽头，半妖这才垂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