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训犬日常》十年风

3、第三章

　　车厢内十分温暖。

　　姜令嘉体弱畏寒，为了方便她出行，车厢内部勾画了复杂的法阵。

　　这法阵既能隔绝外界的气温，让车厢一直保持舒适的温度，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姜令嘉有些困倦的躺着，在马车有节奏的晃动中陷入了浅眠。

　　往日这个时候，她应该早就睡了。

　　姜令嘉神思恍惚，随着马车转弯，原本松松搭在姜令嘉身上的毯子滑落，姜令嘉的指尖一紧，下意识去够，却还是捞了个空。

　　姜令嘉的瞌睡醒了一大半。

　　她捏了捏了鼻梁，弯下腰去捡地上的毯子，余光却瞥到了蜷缩在地毯上的半妖。

　　或许是因为环境令人安心，半妖紧皱的眉头松开，却仍旧是缺乏安全感一样的环抱着自己的双膝。

　　黑袍的领口宽大，半妖侧躺着，车厢中的烛火明灭，姜令嘉的目光扫过她雪白的肌肤，不再往更深的地方探寻，反而一挥手，将毯子丢到了半妖身上。

　　毯子被姜令嘉的体温烘得暖暖的，半妖一接触到，就立刻捉住毯子，环抱着毯子继续安睡。

　　车厢安静非常。

　　姜令嘉坐起来，垂眸静静凝视着半妖。

　　半妖清秀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恬静，没有半分之前的影子。

　　暴戾、痴迷……这些情绪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令嘉捻动手指，目光下意识停在自己雪白的鞋上。

　　她第一次去北方，是因为妹妹姜天晓随军北征，在战场上受了重伤。

　　姜令嘉和现任姜家家主连夜赶去北方，离开时云水城还是秋风卷残叶，到了北方，却只见满目的白。

　　好在姜天晓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身体逐渐好转起来。

　　姜令嘉就短暂的留在了北方一段时间。

　　初来时姜令嘉只觉得荒凉，这里没有假山流水，来往的人都穿着厚重的棉衣，显得臃肿肥胖。

　　姜令嘉不喜欢穿成球，那样走不了几步路她就浑身发汗，气喘吁吁，只觉得要累死过去，所以冬天的内衬也尽量的单薄，只愿意在外的时候短暂的穿上厚重的棉衣，一回到室内就脱掉。

　　姜令嘉刚进门，从前院到房间没走几步就觉得浑身汗透，支使身边的女侍去厨房取甜汤来。

　　蔻华生病没跟来，女侍一走，姜令嘉驱退了其他女侍，关上了门。

　　室内点了许多炭盆，虽然不如姜宅温暖，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一股冷梅香窜入鼻腔。

　　姜令嘉推开窗，惨白的天空不断有雪花坠下，在黑瓦和院墙上堆积，白的耀眼。

　　北方的冬天朔风卷着大雪，吹得人脸颊生疼。

　　但满园的梅花在白雪中如火一般盛放，姜令嘉常年住在云水城，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入了迷，不知不觉走到了廊下。

　　她只在廊下停留了数秒。

　　周遭的氛围莫名沉肃，姜令嘉还未转身，杀意已经到了后心。

　　这次伏击是姜令嘉完全没有想到的。

　　姜令嘉回身勉强躲过刺客锋利的刀刃，已经喊出声：“来人，有刺客——”

　　姜令嘉的尾音在一连串骨骼崩碎、血肉撕裂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满地的鲜血比红梅还耀眼，梅树下黑衣少女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被鲜血染红，她看着姜令嘉，眼神亮晶晶的，神色暴戾而癫狂。

　　潜伏的刺客要逃走，少女只是身形轻巧的起落，耳后的鳞片不知从何处折射出刺目的光，照的姜令嘉一个晃神——她看见刺客的脏腑肠子流了一地，猩红的血液溅起三尺，浓烈的腥臭味在鼻尖迟迟不散，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半妖浑身是血的护在她面前，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大小姐，别怕。”

　　半妖紧紧盯着她，眼神热烈无比，那眼神令姜令嘉不悦——那是一种即将饿死的人看见一碗肉粥的眼神。

　　那种不死不休的疯狂的渴求让姜令嘉心惊。

　　“我是来保护你的。”半妖说。

　　她看见沾在姜令嘉鞋面上的血污，单膝跪下，想要用指腹抹去，却只将血污晕染的更浓了。

　　那抹血色如今还留在姜令嘉的心中。

　　在保护她的暗卫赶来的前一刻，半妖离开了，只留下姜令嘉和一地的被撕成两半的尸体。

　　姜令嘉当晚发起了高烧。

　　姜家家主姜席玉还没等到二女儿痊愈，大女儿就跟着病倒了。

　　因为保护不及时，姜席玉处置了姜令嘉身边的人，又在百忙之中前往看望大女儿。

　　“还是睡不着？”姜席玉试了试姜令嘉额头的温度，此时已经降下来很多了，只是姜令嘉看着还不塌清醒。

　　她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床帐，眼神茫然。

　　听见有人说话，姜令嘉艰难的转了转头，“娘亲，这院子里还有梅花吗？”

　　“有的。”姜席玉掖紧了姜令嘉的被角，“你要看吗？”

　　“我想看看。”

　　姜席玉支起窗，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晴了，不再飘雪，地上的白雪也化了一大堆，一切都湿漉漉的，红梅却还是火一般的绽放。

　　“娘亲，半妖都很强大吗？”

　　姜席玉思考了片刻，“是的，玥玥，半妖大多强大。是半妖救了你吗？”

　　姜令嘉没有回答，她看着梅花，眼前却缓慢的浮现出了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

　　还有雪白的鞋面上那一抹刺目的红。

　　姜令嘉鞋尖轻轻点地，踩上了半妖的黑袍，却像是不知道一样继续向前。

　　姜令嘉用鞋尖拨开黑袍，半妖消瘦纤细、满是伤痕的手臂出现在眼前。

　　姜令嘉很早之前就很好奇，这样纤细消瘦的手臂，是如何爆发出那样的能量的？

　　半妖两只手抓住刺客的肩膀，好像只是微微用力，刺客就像纸一样被撕成了两半，腥臭的鲜血喷泉一样往外冒，还飘着热气。

　　姜令嘉从塌上下来，蹲在半妖身边，戳了戳半妖紧实的手臂。

　　这就是半妖天生的力量吗？

　　姜令嘉一寸寸摸着半妖的手臂，这手臂比她自己的手臂更加紧实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同。

　　但和姜天晓的手臂很像，都紧实有力。

　　姜令嘉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青紫的血管在皮肉下展开，姜令嘉用力握拳，手臂却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姜令嘉失神的想。

　　“……”

　　微软的鼻音在车厢中响起，半妖梦呓了一声，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将怀里的毯子抱的更紧了。

　　半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角居然高高挂起，她的睫毛频繁扇动，藏在眼皮下的眼珠不断的转动，雪白的脖颈间似乎有汗光闪动。

　　姜令嘉伸手覆在半妖额上，只片刻就收回了手。

　　大概是烧傻了，烧成这样还能笑出来。

　　姜令嘉将一边挂着的大氅丢到半妖身上，“照月，快些。”

　　“是。”

　　*

　　夜里的姜宅算得上是灯火通明，车架穿过几道门，停在了庭院中。

　　一众仆人立刻涌上来，端马凳的、提灯的、伸手扶姜令嘉的全部上前，乱中有序，不曾弄出多余的响动。

　　“大小姐，可要用些什么？”

　　姜令嘉摆摆手，走到廊下，又回头看正被人从车上抬下来的半妖。

　　“半妖要送到哪里去？”

　　“家主说要送去学学规矩，免得冲撞了大小姐。”

　　“嗯。”姜令嘉应了一声。

　　远处急匆匆有女侍跑来，女侍双手端着托盘，脚步急促却没有声音，裙摆翻涌如同海浪，停步时也没有任何喘气的声音。

　　“寄春管事。”在场的女侍们纷纷行礼。

　　姜寄春是家主最近提拔起来的新管事，不知来历，只是特别受宠。

　　“大小姐，方才有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给大小姐的生辰贺礼，家主让奴送来。”

　　托盘被姜寄春往前送了送，漆黑描金的托盘正中只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盒子上满绘花鸟，一花一木都栩栩如生。

　　姜令嘉的生辰其实已经过了几天了，会在这时候送贺礼的，只有一个人。

　　左衔月。

　　姜令揣着手，无声看了那托盘许久，久到姜寄春都以为姜令嘉不会收下这个东西了的时候，姜令嘉才开口询问。

　　“是什么？”

　　姜寄春回答：“奴不知道。家主没有打开看这个东西，奴更没有胆子偷看大小姐的礼物。”

　　照月要上前打开托盘上的盒子，姜令嘉挥退她，指尖轻触侧面，盒盖轻巧的弹了起来。

　　朱红的衬布上放置着雪白的信纸和一粒褐色的药丸。

　　姜令嘉抽出信纸，信上寥寥数语，姜令嘉草草看过，将信纸放回了盒子里。

　　“照月，收起来。”

　　照月依言上前接过托盘，姜寄春满脸笑容的退到一边，姜令嘉却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姜令嘉不喜欢姜寄春。

　　没有原因，只是因为第一眼看见她，姜令嘉就觉得不喜欢。

　　目送姜令嘉的身影消失在连廊尽头，姜寄春这才直起下蹲的身体，低垂的双目淡扫周围，她转身，叫住了抬着半妖要离开的女侍。

　　“等等。”

　　女侍们回礼，领头的女侍迎上来，“寄春管事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这就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半妖？”姜寄春想将半妖低垂的脸掰起来，女侍却伸手拦住了她。

　　“寄春管事，这是大小姐的东西。”

　　这时一辆马车驶入庭院，蔻华老远就看见姜寄春站在那里，待照日勒住马，看清了姜寄春想要去碰半妖，立刻炸毛的掀开车帘，“你想干什么！”

　　姜寄春眸色一深，收回了手，对着蔻华屈膝行礼，“奴只是想看看大小姐带回来的半妖。”

　　蔻华不高兴的挡在姜寄春面前，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我们小姐答应了吗？谁给你的胆子对大小姐的东西动手？”

　　姜寄春唇角勾起笑意，她低着头，上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唇角的笑显得怪异而冷漠。

　　“你笑什么！”蔻华怒道。

　　她上前两步要推姜寄春，姜寄春灵活的一闪，轻松躲开了。

　　“你们不是都说，动口不动手吗，蔻华姑娘怎么这样不讲理。”

　　“你管我！”

　　庭院中已然无人，姜寄春脸色一变，一把捉住蔻华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像是要将蔻华的手腕捏碎一样。

　　蔻华脸色瞬间煞白，但疼痛只传来了一刹，一道雪白的剑光就终结了一切。

　　照日抱胸站在靠在月亮门上，眼神冷漠。

　　她腰间的剑鞘已空，雪白的长剑入墙三分，剑身正微微颤抖着。

　　“照日姑娘。”姜寄春退开两步，“奴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照日没说话，蔻华一时也吓住了，姜寄春便朝两人行礼，“夜深了，奴先离开了，两位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罢，姜寄春离开了。

　　“没事？”照日拔出剑，挑眉问。

　　“没事。”蔻华转身，“我回去了。”

　　照日耸耸肩，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