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安度玉宸

2、江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当穆晓渔一脸死气地出现在中杭科技公司前台的时候，严冬晨是佩服的。尤其是听说她昨晚在club跟一帮大学同学玩儿到三点还在七点起床去了一趟断桥，更无法掩饰自己对现在小年轻特种兵行为的羡慕。
　　“你这样真应该去考个大专老师，有个寒暑假想去哪玩儿去哪玩，何必在项目上抢这一点时间。”严冬晨在电梯前递给晓渔一杯拿铁，摇了摇头。
　　“我不，项目上多有意思，还能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大专老师？nononono,那不是我的菜。”晓渔拽了拽严冬晨的衣角，撒娇道：“老大，什么时候咱们出差行程能不那么赶啊？”
　　“嗯，大概是我彩票中了五百万然后决定自己开公司的时候吧。”
　　“切。”
　　这次的科技成果转化兴大的领导十分重视，尤其是最近几家医疗+AI结合的公司接连上市，让以前一些老牌科研院所吃到了甜头，超额完成了创收指标，更吸引了一批院所里的教授把技术产业化。江峰虽然刚到兴大不久，但因为有哈佛实验室的工作经历，在科研技术上又是大牛，于是自然而然地被王院长指派去成立公司搞产业化。
　　二人上了电梯，在会议室等了五分钟，果然在9点准时见到了江教授。江峰因为刚从外面回来，进门时还带着口罩。他的眉峰犀利，眉眼却很清秀，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但当他摘下口罩的那一刻，疏离感便立刻被隐藏起来了——他亲切地握手、交谈，带着公司的工牌，就像大多数项目方的负责人一样，谈及业务的情况和融资的计划。
　　穆晓渔心道：果然跟董秘小姐姐说的一样，好像永远触不到的春风一样，春风确实是春风，触不到也确实是触不到啊！
　　不过在严冬晨这里，这春风是具象化的。他默默打量着——江峰带着一个无边框的眼镜，黑色高领毛衣外面穿着修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很有院所里出来的气质。他看起来不算强壮，瘦削的身材下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抓都抓不住。可一谈到科研和技术，他又结结实实落在地上，是一个很实干的人。
　　在江峰介绍讨论的时候，严冬晨很“公对公”地与他对视着，不过说着说着嘴角便微微翘起——他的笑就与江峰那表面的客气有很大不同了——严冬晨在公事公办的寒暄下藏着一丝欣喜，虽然他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欣喜什么。江峰的谦逊和实干令他很欣赏，之前接触的项目方负责人不是眼高手低就是一身官僚气，沟通起来非常费劲。但看江峰这样，或许这个项目还算靠谱，可以继续接触。他看着眼前这张“知识分子”的脸，没想到身上少有清高与孤僻，反倒是很接地气的。
　　为了方便，接待投资方的餐厅就定在酒店的楼上。那天晚上除去江教授之外，研究所另外派了两名科技成果转化处的处长到场陪同。众人一阵寒暄，便开始落座。
　　工作饭局本就无聊，男人多的地方就尤其如此，不过是谈些众人皆知的国家大事，在酒桌上指点江山。穆晓渔听着这些在不同城市的相同话题，还必须保持微笑点头认可，嘴里的饭瞬间都不香了。不过她发现，江教授大多时候只是在听，在这些无聊话题上鲜少发表看法。
　　没想到，这江教授还是个i人啊？
　　吃着吃着，穆晓渔觉得有些不对。她旁边坐着的是今晚刚过来的刘处长。每上一道菜，刘处长必然先替她夹过来，就算她谢绝也无济于事。穆晓渔心想：这光头处长职级比我高，年龄比我大，老这么着算怎么回事？只好回敬几次，也夹点菜聊表谢意。桌上一轮“规矩”下来，刘处长脸上面若桃花，看向穆晓渔的眼神，也不怎么清白了。
　　“穆经理，现在还没结婚吗？”刘处长靠近一些，小声问道。
　　穆晓渔露出职业假笑：“还没呢，这不着急。”转而又继续吃饭。
　　“我们所里待遇不错，又有编制，我看穆经理能力那么强，不如来我这里做助理，薪资你随便开。”
　　穆晓渔看了看刘处长，见他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颊红红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身后的椅背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心里不禁骂道：“仗着你是处长在这儿耍流氓是吧？？也不看看你的发际线竟然让本姑娘给你当助理？就看你这好色的眼神我真是...”
　　严冬晨正与江教授讨论院所里知识产权归属的近况，偶然瞥见刘处长在一旁与穆晓渔搭讪，还颇有些要上手的意思，正想说话，江教授先开了口。
　　“刘处长，我再敬你一杯，”江教授起身拿起了酒杯：“听说刘处长的岳父在省里很支持成果转化，我们课题组刚到兴大不久，以后还要请刘处长多多支持。”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刘处长不得不离开穆晓渔，起身客套了一番。
　　江峰坐下，反倒话多了起来：“听说刘处长的夫人特别支持刘处长的工作，即便是兴大的高材生也愿意一心一意在家照顾孩子。”
　　“是啊，刘处长可是早早就儿女双全了，这可离不开嫂夫人的辛劳。”一旁的汪处长应和一声，倒是无心插柳，他没看清刚刚发生的一幕，自顾自说下去：“当年我们师姐可是兴大的校花，好多人追都追不上。要不是我们刘处每天都去宿舍楼下守着，哪能抱得美人归还找到这么好的老丈人呐哈哈哈哈！”
　　刘处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他不介意外人说他的妻子，但却很介意别人说他的岳父。江峰笑了笑，又见缝插针地说了些场面话，不一会儿就找了个由头，早早结束了酒局。
　　刘处长这样的人穆晓渔碰到过不少，虽说这次一样又是有惊无险，但多碰见一次都是多一次的恶心。穆晓渔跟着严冬晨送项目方的几个人出了酒店以后，脸上的假笑立马就挂不住了。
　　“不开心了？”严冬晨回过头关切地问道。
　　“无所谓了，我已经习惯了。他今天那只手要是敢摸到我大腿上，我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穆晓渔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关上了录音键“这种人哪个年代都有，可我们这一代女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管他是什么大学的什么处长的，我不干这份工作也让他名誉扫地。”说罢就要往酒店大堂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穆经理，请等一下。”
　　二人转过身，发现是江教授追了上来。
　　“我有点事情想跟您说一下。”
　　严冬晨识趣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进到大堂里去等。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远远地隔着落地窗，看着穆晓渔的背影和江峰的脸。
　　江峰不是刘处长那样的人，对于他，严冬晨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都是男人，眼神里藏的是什么，在同类面前是掩饰不住的。但严冬晨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着。
　　江峰的骨相棱角分明，身形挺拔瘦削，是在黑夜中隔着一段距离也会认出的那种类型。严冬晨本意是看着晓渔，但一不留神心思就偏了路线。
　　他看不清江峰的眼神，但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刚才他与江峰邻座时，江峰的眼睛。他们谈到他回国就职、谈到他这些年的求学经历，谈到这一次的融资。江峰是搞技术出身，对于资本市场的一些问题并不十分了解，每当严冬晨说起一些投资环境或者资本运作的问题，江峰的眼睛总是传递出一种特别的尊重和谦虚。这是他接触国内那么多技术大牛，所没有看到过的眼神。论实力，江峰并不比他之前遇见的任何一个教授学者水平差。但江峰这样待人接物的态度和性格，却很少见。
　　严冬晨神游了还不到两分钟，就见穆晓渔回来了，眼见着比刚才出去的时候开心了些，问道：“这是出去谈什么了？他比那光头还过分？”
　　“说什么呢，人家江教授给我道歉来着。”
　　“道歉？他有什么可给你道歉的？”
　　“他说，他也是刚来兴大不久，之前不太清楚情况，今天有些失礼了，所以很对不起我。”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可是江教授说这个接待是他来负责组的局，我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女性却感到不适，实在很不应该什么的。我看，他还真的挺在意这件事的。”
　　严冬晨略有沉思地点了点头，又听晓渔说道：“我是没想到他这个咖位竟然跟我道歉，当时说的时候我都心里一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把这种事摆在台面上跟我道歉，甚至还不是他的错哎。啧啧啧......”
　　严冬晨没说话，回头看了外面一眼。江峰早已经走了，他自然什么人都没看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
　　第二天一早，董秘亲自开车过来送严冬晨和穆晓渔去机场。严冬晨昨晚睡得晚，一上车就在后排开始闭目养神。穆晓渔坐在副驾驶上，想到昨天追出来给自己道歉的江教授，不禁叹道。
　　“真没想到江教授又儒雅长得又帅，这样的好男人肯定已经结婚了吧！”
　　董秘小姐姐看了看她，一脸八卦地笑道：“怎么，妹妹你有意思？”
　　“哈哈哈我倒是想有意思呢，江教授比我大快10岁了，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像他这么优秀的教授在大学时候估计早就被人抢了，孩子估计都有好几个了吧？”
　　董秘看了一眼后视镜，见严冬晨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小声道：“江老师确实已经结婚啦，不过我们从没见过他爱人。”
　　“啊，这样啊。”穆晓渔也压低了声音，知道有些事情或许不方便多说，车内原本叽叽喳喳的氛围便冷却下来了。晓渔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始聊些女生之间的情感话题。严东晨一直宕机的大脑把刚才的八卦全盘吸收，此刻在后排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