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云韶杳

2、Chapter 2 泉水边的美男子（beautiful man beside spring）

　　一日，洛朗在花斓粲发的傅里叶庭院里漫步，隔着带露玫瑰与潺潺流水，看到绿叶中影影错错有个人。
　　——吕西安坐在珍珠泉旁一块突起的大石上，暗金色的头发被瀑布微微打湿，眸子如湖湛碧，肩头半靠着小提琴，前襟微敞，长裤被挽到膝盖以上，露出白皙细长的腿，而脚踝浸在清泉中。
　　他背对洛朗坐着的时候，就像副画。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莫名地心慌，刚想折回去，去听见吕西安微微拖长的语气：“出来。”
　　洛朗只好走了出来，垂着脑袋，却还是看到了水面上被涟漪打碎的惊为天人的容颜。
　　“刚好，帮我在池子里找纽扣。”
　　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如大提琴，纵使是强制的命令也有魅惑的力量。
　　洛朗没法拒绝，也没有资格拒绝，他挽起裤脚，涉入水中，低头寻找。
　　水清可见底，鹅软石在水光中漾着脉脉的光。
　　吕西安慵懒地靠在白石上，抬起湿漉漉的脚，随性拉起小提琴来。
　　优雅的小提琴和着流水，恍若天籁。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泉水上，白石上，两人的肩膀上，布谷鸟在欢快的歌唱。
　　过了很久，洛朗才发现纽扣的所在。
　　它就在吕西安的脚边。
　　洛朗从未发现男人的脚趾也可以长得那么好看。
　　洛朗所低头捡起纽扣时，不小心碰上了吕西安的脚趾，小提琴声中断了。
　　“还是丢了吧。“吕西安却生气了。
　　他高傲地昂着头，红唇白肤在阳光下尤为鲜明。
　　洛朗咬紧嘴唇。
　　站起身，小提琴收入怀中，吕西安踩水上岸，放下长裤整了整前襟，头也不回。
　　洛朗握着金纽扣低头站在水中好一会儿，握着金纽扣的手收紧又松开，最后握紧，狠狠地丢入水中。
　　他厌恶他的傲慢。

　　博杜安邀请尊贵的莱罗伊及其夫人府上作客。
　　正是下午阳光慵懒时候，博杜安、加斯帕尔、吕西安、莱罗伊、莱罗伊夫人、洛朗等人围坐在槐树底下谈天论地。
　　男人们夸夸其谈，人类知识在这样的场合得到最大的发挥。
　　很快，博杜安发现这新来的小神父颇为博学，自有一套想法，谈到神学时，他举出的人名书名让人眼前一亮。
　　而吕西安百无聊赖地站在一边，挑着好看的凤眼打量着。
　　“吕西安，你应该多说点话。”博杜安半开玩笑地说。
　　“哪里，只是加斯帕尔的小教师说得太好了。”
　　吕西安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刻薄。
　　洛朗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身形。
　　谈话仍在继续，洛朗愈说愈在兴头，渐渐没了拘束，博杜安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天才教师透出偏新教的危险气息。
　　“哦，我没有听错吧，那个疯子的话是对的？”
　　洛朗愣了愣，语锋一转，轻轻掩饰过了。
　　发言完毕他整顿了自己的情绪，用余光小心翼翼观察四周，见他人没有过多注意，才稍稍放心。
　　目光遇到吕西安时，他那漂亮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缕玩味地笑意，像是被看穿一般，洛朗有些恼火起来。
　　多年过后，那天槐树下的侍女们还记得这一天洛朗——那个清瘦漂亮的黑发少年在树影里侃侃而谈，风神萧洒的样子。
　　谈天结束后，莱罗伊夫人款款起身。
　　“洛朗先生，你说得实在太好了——不过关于刚才的话题，我倒是还有很多要说的呢。“
　　洛朗伸出胳膊让莱罗伊夫人挽住，向博杜安和莱罗伊伯爵致意后，两人到后院的小花圃深谈。
　　两人在被黄昏暮景渐染的花圃里边走边说，洛朗蓦然感到那个漂亮夫人在往自己的臂弯里靠。
　　洛朗向她看去，莱罗伊夫人苍白的瓜子脸上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但是当他细看时，看到的却是个高贵优雅的女人。
　　莱罗伊夫人对洛朗的新观点表示出极大的兴趣，突然，她中止对话，抬眸看向远方，浅笑嫣然：“吕西安，你也在这里吗？“
　　洛朗看见吕西安湖水般的眼睛在自己和莱罗伊夫人之间淡淡扫了一回，意识到他们两人站得太紧，此时站离反而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真讨厌吕西安脸上自以为了如指掌而心生鄙夷的表情。
　　吕西安优雅欠身：“在下是来找夫人的——晚饭时间已到，家父让我请你前往就餐。“
　　莱罗伊夫人把她那双纤纤美手交给吕西安，吕西安微微一笑，而侧头对洛朗道：“包括你。”
　　洛朗颔首，连忙退了下去。
　　一路上莱罗伊夫人细细打量着同行的美丽少年，微笑：“怪不得舞会后梅莉莎那么生气，原来抢了她皇后桂冠的是如此美丽的人啊。”
　　“在下无意冒犯梅莉莎小姐。”虽然是与一个女性做比，但是吕西安神色不变，口气亦是不急不缓。
　　“我只是开玩笑罢了。”
　　“我知道。“
　　莱罗伊夫人看着夕照下的吕西安，微微卷起的金色头发，复杂而纯粹的湛蓝双瞳，忧郁的细长眉毛，笔挺鼻梁和红润的唇，不知道与自己比孰优孰劣？
　　上帝，此人真是个魔鬼。
　　莱罗伊夫妇对博杜安侯爵的盛情款待再三表示感谢。最后，登上精致的四轮马车时，莱罗伊夫人瞥了洛朗一眼，挽起一个她认为最有魅力和饱含深意的微笑，她觉得洛朗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卫道士，洛朗的回礼中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情意。

　　洛朗辅导完加斯帕尔的晚课后，从告别莱罗伊夫人到辅导晚课的一路上，洛朗一直琢磨着莱罗伊夫人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当时他只是下意识作出反应，他用了一个小时来论证夫人的表情变化。
　　——她属意于我。
　　突然，莱罗伊夫人高高在上的尊贵形象一下子在洛朗面前支离破碎，她的矜持与高贵灰飞烟灭。
　　征服感从洛朗心中升腾起来，让他喜不自胜——尊贵的夫人垂青卑微的教师，不是狠狠打了那些用刻薄嘴脸对待中下市民、优越感极强的上流人一巴掌吗？
　　洛朗打开他窄小住所的门时，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
　　——让她们所谓高贵的面具在他面前彻底粉碎。
　　第二天，正琢磨着怎么见上莱罗伊夫人一面的吕西安听见侍者传报康帕涅的名字。
　　他急忙迎到前厅，名贯巴黎的葡萄酒商康帕涅和他的儿子安托万正满脸微笑站在博杜安侯爵从不显得冷落的客厅。
　　寒暄过后，安托万找到洛朗。
　　“老兄，我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吗？”
　　两人笑着叙了会旧，洛朗想起莱罗伊夫人留给自己的难题。
　　安托万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在巴黎社交圈是出了名的倜傥风流，情妇不计其数，也许他会有对付上流女人的锦囊妙计。
　　于是洛朗跟他讲起自己的困惑，不过隐去了女主人公的姓名，安托万挑起淡金色的眉毛，哈哈大笑。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吗？“
　　“可兄弟，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嘛，”安托万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要把一位伯爵夫人变成你的情妇，可不是一两个晚上的事，不过既然她已经放低姿态，加上我的妙招……”
　　“太棒了，安托万，快告诉我吧。”
　　“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