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伶舟幼

29、第二十九章 一眼牵旧

　　擂台边的风顿了顿，带着点凉意，卷着些细尘，打了个旋儿。
　　钟楚意望着那名叫唐尧的男修，石韦真君关门弟子的名号刚飘进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目光落在他脸上，心头便猛地一颤。
　　是他？石洞那夜的人。
　　心湖像被这风扫过，漾开极细的圈。
　　唐尧抬眼时，正撞进她眸中。
　　六年前的影绰早淡了，可人群中，独独撞进他眼底的那个女子一身藕粉色衣裳，料子垂顺，随呼吸轻轻起伏。风掠过时，衣料贴着肩背，又顺着腰侧松松展开，像朵含苞的花，藏着几分说不出的韵致。
　　他目光像被风卷着的光尘，在她身上探了探，没细想别的，只一眼，便觉心头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下——是她。
　　钟楚意指尖悄悄蜷了蜷，这道目光不轻不重，却像带着点黏劲儿，从鬓角缠到颈侧，又顺着衣料的弧度往下漫了漫。
　　她忽然觉出这目光的烫，像有细羽在心头轻轻扫过。
　　这曲裾选得不巧，料子偏在此时服帖，把这几年悄悄长开的身段，衬得像浸在水里的玉，轮廓清透。
　　钟楚意心里又慌又羞，还掺着点说不清的恼，脚像被那风缠住了，挪不动。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高一低，隔着些微距离。擂台下人潮穿梭，同门弟子们踏着这场比试的余韵往来不息，像流动的水，漫过他们之间那片悄然凝住的空气。
　　两处目光在空气中轻轻一碰，钟楚意先移开了眼，睫毛颤了颤。
　　风动时，藕粉色衣袂轻轻晃，像那涟漪最外一圈；风停时，周遭静得能听见心跳，涟漪便往回收，藏进水里，看不真切了。
　　那点被风拂过的痒，在心头洇开了痕。暗香浮动，把千层心绪都织进了彼此眉尖。
　　“钟仙子留步！”
　　一褐袍男修匆匆拦在面前，拱手道：“仙子之美如轻云蔽月，方才见姑娘步态翩跹，令在下心旌摇曳。可否赏脸至雅轩小叙，共品闲趣？”
　　他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李莲花等人在身后低笑，那笑声落进钟楚意耳里，让她心头嗔恼更甚，却仍垂首敛目，声若幽泉：“道友好意心领，只是尚有他事，恕难从命。”
　　心念微动间，感知到唐尧的目光仍在。
　　擂台早散了，他还立在那里做什么？
　　钟楚意被一阵莫名的烦躁裹住，只盼着快点离开。
　　说罢，她如弱柳侧身避开，莲步急移，藕粉色身影渐渐远了。
　　“楚意，你这就走了？”
　　身后小姐妹们的声音追上来，钟楚意没回头，脚步未停。
　　那褐袍男修还僵在原地，目光直勾勾黏着那抹远去的粉影，眼神空落落的，像魂儿被那身影勾走了半截。
　　人群边几个相熟的男修见状，嘻嘻哈哈围上来。
　　其中一个拍着他的肩膀猛晃了晃，嗓门亮堂：“嘿，回魂了回魂！早跟你说过吧？那可是钟仙子，哪能被你三言两语就请动的？”
　　另一个伸手撞了撞他胳膊肘，挤眉弄眼：“怎么样，碰一鼻子灰了吧？早劝你别自讨没趣，偏不听——”
　　话没说完，被旁边人笑着推了一把：“得了啊，别打趣他了，谁见着钟仙子不动心？换作是你，指不定比他还愣呢！”
　　被打趣的男修这才缓过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抬手揉了揉鼻子，闷声道：“去去去，边儿去。”
　　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没忍住垮下来，眼里那点失落明晃晃的，惹得众人又是一阵低笑。
　　台上，唐尧的目光牢牢锁着那抹倩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六年前那个夜晚突然撞进脑海。
　　石洞里，他中了剧毒，意识混沌间，只觉眼前晃着个身影，美得像个勾魂的妖精，又带着说不清的神秘，恍惚还以为是仇家派来的。
　　后来他被逐出内门，从云端狠狠砸进泥里。偏命运留了丝情面，有人指了解毒的去处，才让他捡回条命。
　　他原以为，和她的缘分早断了，那些过往早该随日子淡了去。谁曾想，今日竟在这擂台重逢，却只能看着她走，连句问候、一声“谢”都没来得及说。
　　苦涩混着愧疚，在心里漫得满满当当。
　　一旁的东方极云站着没走，不像往常比完就离开。
　　他看了看唐尧，又顺着唐尧的目光望去，见是个身姿妩媚的女修背影，心里有点好奇，猜他俩许是认识。眼珠一转，便转身往真君们那边去了。
　　他师父明霞真君是元婴女修，爱听好话，平时待他亲厚，这次还特意来观赛。这时候过去说几句乖巧话，是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