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伶舟幼

137、第百三十七章 潭影织梦

　　本欲过了午间便去药丹峰，哪知贪睡片刻，竟坠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小师兄忽化作雄鸡，忽变作游鱼，围着她纠缠不休。
　　钟楚意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时，早已香汗淋漓，浑身衣袍都湿透了，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体内有奇异的痒意蔓延，混着难以言喻的渴望，逼得她不住张口顺气。
　　胸脯剧烈起伏，四肢百骸都似爬满了细密的痒意，顺着血脉往深处钻，连耳根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又羞又恼，忙加固了结界，指尖掐诀念起净身术与清心诀。
　　可那股躁动半点未减，反倒似有燎原之势。
　　房内并无浴桶，她立在窗前感知片刻，确认四周无人，终是咬着唇推开房门，往门前水潭走去。
　　潭水浸过脚踝时，钟楚意便试着运转五行转化之术。
　　木主生发，水主润下，本待用相生之理，此刻灵力却在经脉里拧成了乱麻。
　　指尖凝起的木灵气刚要化作水纹，便被体内那股燥火燎得噼啪作响，溅成细碎的光点，连带着潭面都泛起细碎的涟漪。
　　凝着的灵力，在经脉里缠成了春日拂墙的柳丝，丝丝缕缕都带着说不出的绵软。
　　她垂眸望了一眼水面，鬓边湿发垂落如墨色水草，酡红的脸像沾了晨露的桃花。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杂念摒除，可那点刚压下去的悸动又翻涌上来。
　　分明只是晨间与小师兄同处片刻，怎么会在梦里生出那般绮念？
　　钟楚意轻晃着头，可梦里小师兄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反倒活了过来。
　　此刻她未沾酒，却似醉了。眼波流转，比带露桃花更灼人。
　　小师兄那紧张绞着的手指，在脑海里却愈发修长分明，连指节处淡淡的粉都看得真切。
　　她暗自揣度，那指腹的触感，大约是凉的，像浸过山泉的玉；偏生落到自己肌肤上，便要烧起一片滚烫来。
　　一指为寸，一寸十分，仿佛真有那样微凉的指尖，一寸寸碾过肌肤，所过之处，肌肤像是被撒了把温软的草籽，正分分破土发芽，痒得钻心，从骨缝往皮肉浸透。
　　小师兄那双眼尾微翘的眸子，像株没长足的青竹，青涩得让人心头发软。
　　钟楚意缓缓沉进水里，手掌探入水中，推着水往前去，那点阻力像极了触碰少年清瘦的身子。
　　她推得极慢，指尖虚虚划过，触到了那薄薄的肌理。
　　男人本该是滚烫的，可这水意漫上来，偏是温凉的，软得像团云絮。
　　心里的痒顺着指尖从四肢百骸生，她恨这温凉不是透心的凉，转瞬间就被身上的灼意焐热了，与自己的体温融成一片，分不出彼此。
　　眼睫半阖，天光落进水里，白晃晃的。
　　抬手时，胳膊浸在水中的地方，落了层桃花粉，粉得透了水。
　　钟楚意忽然低低笑出声，笑着笑着又有点鼻酸，泪珠滴进水里，漾开一小圈晕。
　　眼前白晃晃的是小师兄的皮肤，我这粉色，竟矮了一头艳。
　　“我才不信……他能比我白？”
　　这话出口，连自己都觉荒唐，竟像个魇着的孩子。
　　钟楚意索性把头埋得更低，唇瓣贴着水面游，水波漫过唇时，软得像被人轻轻吻着。
　　可这哪里够呢？远远不够……
　　心底的痒意疯长，像有无数细藤在挠，挠得她恨不得就此沉进这水里去。
　　烈日在潭面碎成金鳞，钟楚意破水而出时，水珠顺着颈侧滚落，在雪脯上划出银线。
　　她忽而仰躺水面，任由水波如素绢轻裹，柔滑触感自胸尖漫开，似有灵蝶振翅掠过心尖；忽而蜷身潜入青碧深处，散漫的灵力碎光引游鱼衔尾，银鳞擦过肌肤时，恍若被揉碎的月光吻过，痒意裹着清凉在血脉里轻轻打旋。
　　紊乱的灵力在水中织成无形的网，将游鱼的轨迹缀成星图。
　　有尾红鲤误触她渴望之处，唇瓣翕合间吞吐的气泡拂过敏感，竟教潭底沉木突然抽枝，开出两朵半卷的水莲。
　　粉瓣裹着金蕊，在光影里颤巍巍地抖落细碎光斑……
　　孟夏的雷来得又急又烈，前一刻还是烈日灼灼，此刻已被漫天乌云压得低低的。
　　轰隆一声炸雷劈开云层，震得潭水都晃了晃，才将沉醉在水中的钟楚意猛地惊回神。
　　她浮出水面时，颊边还挂着几滴水珠，带着未散的迷濛眨了眨眼，方才那点不满足的喟叹似还凝在唇角。
　　身子依旧仰在水面，像一片被风托着的荷叶，任由水波轻轻晃荡。
　　黑压压的云团在头顶翻涌，银亮的雷光时不时在云隙间窜动。
　　钟楚意偏不躲，反倒睁着眼与天空对视，睫毛上的水珠被风一吹，簌簌落进水里，漾开的涟漪里，她眼底竟藏着点孩童般的顽意，像是在和这突如其来的雷雨较劲。
　　心湖忽然静得像潭底的沙，连一丝涟漪都无。
　　方才兴头里缠人的愧疚与隐秘的快意，此刻全被雷声震散了，空落落的，只剩水汽漫过肌肤的微凉。
　　第三道雷炸响时，雨点子终于砸下来，砸在潭面溅起无数银钉。
　　钟楚意缓缓坐起身，湿发贴在脊背。身上那点不受控的异样且随它去，药丹峰上的事却耽搁不得。
　　……
　　两月光阴倏忽过，钟楚意在授业课的人潮里瞥见那张熟悉面孔时，指尖正捻着半片书简。
　　算不上深交，却因前阵子那场沸沸扬扬的起哄，让碰面添了层说不清的滞涩。
　　课堂散时，李茂堂从阶下走来，与她并肩往外去，廊下的风卷着人声，他先开了口，笑意温温：“恭喜意妹妹，顺利结丹。”
　　钟楚意耳尖微热，方才讲课见他坐在底下，目光落过来时，她连灵力运转的节奏都险些乱了。虽早已习惯弟子们或明或暗的打量，可被这一同长大的熟人这般注视，还是不一样的。
　　“师兄是出关了？”
　　她抬眼望他，果然见他气息更稳，“修为似是又进了一步。”
　　“不过是侥幸勘破一层关窍。”
　　李茂堂语气沉了些，倒添了几分沉稳，“万宗大会将近，纵是赶不上这次，也得为下次攒些底气。”
　　钟楚意微怔，没料到他有这般心气。
　　正思忖如何应答，他那目光已愈发沉凝，似含着灼灼星火。
　　纵是垂眸避着，那热度也如附骨之疽，顺着灵识漫过来。
　　修士六感敏锐，岂会错辨这分明的意动。
　　钟楚意下意识偏过脸，心里那点久别重逢的熟稔，竟被这直白的注视搅得散了，只剩下些微的不自在。
　　“对了，”李茂堂忽然提起，“前阵子听说你寻过我？可是有要事？”
　　钟楚意定了定神，将灵犀兽的事说出口，末了补道：“那兽确是稀见，算我欠师兄一份情。日后若有合意的，我定当为师兄寻来相抵。”
　　话音落，李茂堂脸上的笑意僵了瞬。
　　他大约也察觉到她语气里的疏离，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间又染上几分往日熟络：“意妹妹何必如此见外？”
　　他往前凑了半步，见她只是微偏了头，并未后退，便伸手轻轻按在她肩上，稳住她躲闪的势头。
　　“灵犀兽再珍贵，也及不上妹妹半分。”
　　他说得恳切，目光灼灼，“便算我贺你结丹的礼，莫要再提相抵的话。”
　　周遭人来人往，已有弟子忍不住往这边瞟。
　　李茂堂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不算轻浮，却足够亲昵。
　　钟楚意脸颊腾地红了，心跳也乱了几拍。
　　可她分得清，这并非当初那份隐秘的悸动，不过是被异性靠近的微赧，是被当众注视的窘迫，是被这般直白话语击中的羞赧。
　　她心里清明得很。
　　若真有半分那种情意，何至于此刻面对他的亲近，只觉浑身不自在？又何至于这么些时日不见，连当初被他撩拨起的那点痒意，都淡得像被风吹散的烟？
　　钟楚意轻轻挣了挣肩膀，避开他的手，声音放软了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师兄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礼太重，我受不起。”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叹了口气。总归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撕破脸不好看。
　　只是这“窝边草”，她是断断不会碰的。
　　后来的话，大抵如风过无痕，钟楚意记不真切了。
　　只记得李茂堂并未气馁，反倒掷地有声，说要洗心革面，砺剑精进，断不会再懈怠。
　　他转身时步履生风，非但没有被拒的颓唐，反倒一身战意灼人，竟又准备闭关。
　　钟楚意望着他背影，眉尖微蹙——难道自己拒意未明，反倒成了他的鞭策？
　　她并非厌弃茂堂师兄，只是体内玉骨隐有异动，心境亦非往昔。情之一字，如今是碰不得的。
　　见了师兄，灵犀兽的事在心头漾了漾。
　　离与六师姐膳堂之约尚有隙，钟楚意此刻想去补查些灵犀兽卷宗。
　　这件前番计划的事，竟又耽了两月，她心下微愧。
　　“意姐姐！”
　　钟灵儿的声音如碎玉落盘，人已缠上身来。
　　这十七妹于课业上原是勤谨，偏生管不住那爱追根究底的性子，公私搅在一处，最喜嚼些宗门趣闻。
　　果不其然，她一把挽住钟楚意小臂，眼波流转着好奇：“方才那位仙人是谁？瞧着玉貌朱颜，气度不凡呢。”
　　钟楚意无奈，几欲蹙眉。
　　这灵儿，成也在这张利嘴，败也在这张快嘴。
　　她轻抽手，往廊外挪了半步，“就爱打听这些。那便是李茂堂师兄，李家出身。”
　　钟灵儿眨了眨杏眼，恍然拍手：“原是他！这般丰神，倒与姐姐登对。”
　　“灵儿！”钟楚意作势要拧她的嘴，“休要胡吣。”
　　钟灵儿灵巧跳开，与她隔了尺许，眼底仍带促狭。
　　她从不漏过钟楚意的授业课，借着这份亲近，在山门里也聚了些小跟班。多半沾了钟楚意的光，单是立在她身侧，便在不少人跟前混熟了脸面。
　　钟灵儿已知晓那男子身份，倒也不再追问，见钟楚意仍往前行，便扬声问：“意姐姐这是往哪去？”
　　钟楚意含糊应道：“有些俗务待理。”
　　她不敢说去查书卷，也不愿提稍后要赴膳堂之约。
　　钟灵儿这性子，听闻读书便要凑来讨教，听见吃喝又要缠着同往，哪种说辞都能让她黏上身。这阵子相处下来，钟楚意早已摸清她的路数。
　　正说着，近处走来几位女修，早早便瞧着钟灵儿与玑华真人说话，待走近了才开口：“灵儿原来在这，不是约好此时去么？走不走？”
　　几人见了钟楚意，忙敛衽行礼：“见过真人！”
　　钟楚意回身颔首，对钟灵儿道：“去吧，与她们同去便是。”
　　钟灵儿见状甜甜一笑脆声道：“那我先去了，意姐姐。晚些再寻你！”
　　说罢，便跟着那几位女修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