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百三十八章 勾魂仙 ...
-
行至半路，忽遇一群修士。
皆是面熟，多半是听过她课的弟子，钟楚意却记不全姓名。
人群中，一道身影格外局促。正是月前在课堂向她倾吐爱慕的那名弟子。
当日她先婉拒，遭痴缠后才冷言断了他的念想，此事在内门沸沸扬扬了几日，风月报上满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讥诮。
自那以后，他再未出现在课堂上。
此刻撞见，他垂着头，耳根通红，连眼皮都不敢抬，显是受了不小的挫。
钟楚意心下微叹，料是风月报的刻薄与旁人的唾骂，早将他磋磨得锐气尽失。
说到底，不过是少年慕艾，算不得大过。
周遭忽然静了静，有人低低“嘘”了一声，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名男修，倒像是在看一场紧绷的戏。
钟楚意念及自己身为长老，该有容人之量，正犹豫着是否开口说句什么缓和气氛，偏生矜持惯了，拉不下脸来。
终究是一言不发，从人群旁走过。
目光如芒在背，有倾慕，有艳羡，也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渴慕，却都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过于放肆。
唯独一道目光，带着近乎侵略性的势在必得，撞得她灵识微颤。
循感望去，正对上一双灵动的眸子，像极了狡黠的猿猴，满是机灵。
见她看来，那目光瞬间敛了锋芒，只剩八分热络的友好与渴望，倒不让人厌烦。
只一瞥，钟楚意的视线便被他身旁那人吸引去。
是个英气的少年，浓眉大眼，气质干净得像晨露未晞的荷叶，裹着层淡淡的疏离。
他正懒懒散散地倚着廊柱，听旁人说话，不算顶出众，却自有一种清透。
钟楚意心头微动，暗忖这张脸从未见过，许是外门新升上来的弟子。
她唇边几不可察地漾开一丝浅淡笑意，收回目光，脚步未停，渐渐走远了。
大约是见着合眼缘的美人，心绪自会跟着明媚几分。
钟楚意便是如此。遇着貌姝的女修，会直愣愣地偷瞄；见了心仪的男修样貌，也能混在人群里，目光追着不放，与年少时同姐妹们追着东方师兄的身影跑，竟是一般情态。
只是如今长了些年岁，更痴迷于人的内里。
譬如那独一份的迷人气韵，或是与旁人迥异的特质，倒成了不分修为高低、年岁长幼的修士们共通的审美标尺。
想起方才那少年勾起的这些念头，钟楚意忽觉一怔：她既能敏锐捕捉旁人投向自己的神识目光，那自己这些偷摸打量的眼神，自然也瞒不过被看者的灵识感知。
这般想着，倒忍不住笑了。
“师妹！你在此处傻笑什么？”
六师姐李瑰云一身湖碧紧纱袄，绣纹繁密却不显冗赘，配着淡色烟纱八幅罗裙，步履轻盈如踏风而来。
“欸，师姐这就忙完了？”
钟楚意抬眼笑问。
六师姐一月倒有半月泡在药庐里，难得偷得半日闲，也不寻旁人，拉着近在的自己去寻些吃食。
往常她捏个净身诀，换身鲜亮衣裳，便是收拾停当的模样。如今竟寻到了这里，显见得是把手头事都了结了。
“可不是，正想去寻你，原还想着，能不能去你课上凑个热闹当回学生呢！”
钟楚意弯唇轻笑：“课已散了好一阵了。师姐若要来听，怕是得早早去占座才行，我那课堂向来人满为患。”
这般自夸，是与六师姐相处日久，熟稔了才有的自在。
“走，这就去寻些好吃的！”
李瑰云伸手揽住小师妹的肩，笑意温煦如春日暖阳。
钟楚意心头微滞，暗忖灵犀兽的事怕是又要耽搁了。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师姐。”
……
靠近膳堂渐起人声，钟楚意与六师姐李瑰云并肩走着，一路遇着同门，都含笑招呼。
路上撞见九姐钟彩儿，她手里还把玩着颗流光珠子，见了她们便扬声：“正好，我正愁一个人吃饭闷得慌。”
李瑰云瞥向那珠子：“流光盈袖，可是新得的宝贝？”
钟彩儿大笑：“哪是什么宝贝，塔子湖的桑晴石罢了，胜在个头大、光泽足，看着倒像夜明珠似的。”
钟楚意望去，那珠子在暮色里流转微光，果然剔透喜人。
她记得擂台之时，九姐曾为她出头，言辞爽利如刀，一贯是个爽直人。
“有什么妙用？”李瑰云追问。
“妙用？”
钟彩儿挠头，“大概…… 好看算吗？哈哈！”
李瑰云哑然失笑，三人方要跨进膳堂，忽见西角转出一道素色身影。
“颖姐！”
李瑰云迎上前。论起年龄，李颖略大她一岁，两人同出李家，自然熟稔。
李颖含笑，先与李瑰云说了两句，又转向钟彩儿与钟楚意：“两位钟家妹妹好！”
“师姐好！”
四人寒暄几句，便结伴往楼上去。
临窗的位置视野正好，李瑰云展开菜单，“今日我做东，大家尽兴！”
钟彩儿眼睛一亮，当即探过身，指尖在菜单上点得飞快，几乎要戳破纸面。
“炙烤云兽排要最大份的，带骨的才够味！灵菇炖雪鸡得用十年份的雪鸡，还有那红烧灵鹿肉，上次尝过一回，酱汁裹着肉香能鲜掉舌头——”
说着又添，“清炒紫菀苗解腻，什锦灵蔬汤也来一盅，哦对了，冰镇玉露酿莲子得双份，我怕不够吃！”
李瑰云被她这架势逗笑：“你这哪是点餐，是要把后厨搬空？”
钟彩儿挑眉：“师姐说了敞开点，我可没客气。”
李瑰云转向李颖，笑意温软：“颖姐呢？”
李颖指尖轻叩桌面，轻声道：“就来份翡翠灵笋，再炖一盅莲子雪耳羹吧，天热，清润些好。”
“师妹？”
钟楚意抬眸浅笑：“师姐们做主就好，我不挑的。”
钟彩儿把菜单往她面前一推，指尖点着纸面：“别总说随意，那道水晶虾饺得尝尝，皮薄得透光，里头裹着灵虾鲜汁，咬一口能尝着灵气翻涌的劲儿。”
李颖在旁颔首，唇边噙着温和笑意，看着她们说笑。
钟楚意被九姐的热络感染，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吗？”
李瑰云追问，目光在菜单上扫了一圈，“不如再加份芙蓉蒸灵蟹？蟹肉剁得细，混着蛋清蒸，滑嫩得很。”
钟彩儿立刻接话：“再添个琥珀蜜藕！用灵泉水泡过的莲藕，裹着蜂蜜蒸，甜而不腻，正好配着荤菜吃。”
李瑰云便对侍立的小童吩咐：“按方才说的上，再加一壶蓬莱春，要百年的！”
“得嘞！”
小童应声，脚步轻快地退去。
“靠窗那桌是钟仙子吧？旁边是否静真人、追月真人、益悠真人！”
“钟仙子果然貌绝，方才她转头时，你们瞧见没？侧脸轮廓跟玉雕似的！”
“何止？刚才钟仙子抬手端茶，领口那圈银线跟着晃，脖子那儿显得特别白，跟抹了灵霜似的。”
“都说她是宗门里的‘勾魂仙’，果然名不虚传，每看一次都要被惊艳到。就是…… 别总直勾勾盯着，否静真人方才扫过来一眼了。”
点罢灵膳，周遭声浪渐次清晰。
有三位师姐在，听着这些议论，钟楚意耳尖微热，倒有几分不自在。
可等“勾魂仙”三字撞进耳中，她执杯的手顿了顿，眉峰微蹙。
何时得了这般名号？
“勾魂”二字，听着总带些旁门意味，不似正途赞语。
她抬眼往声源处淡淡一扫，那席弟子原就直勾勾望着，被她这一眼扫过，非但没收敛，反倒齐齐倒抽一口凉气，眼里的惊艳几乎要溢出来，分明是藏着“钟仙子竟看我了”的雀跃。
赞美声反倒更响亮了些，夹杂着几句“果然配得上这名号”的低叹。
钟楚意瞧着他们那副模样，心里那点纳闷渐渐淡了。
既这般，索性懒得理会，转回头端起茶杯。
她心中既有几分羞赧，又藏着更多的自傲。
偷眼打量三位师姐，神色间并无不悦。
反倒是六师姐开了口：“小师妹生得好模样，到哪里都是这样光景，这般被众人瞩目，果然唯有美人才能消受。”
钟楚意果然见那位李颖师姐面对周遭投来的目光时，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不自在，心里不禁掠过一丝诧异，莫非李颖师姐素来喜静？
不过九姐钟彩儿倒是真性情，对周遭的唏嘘惊叹浑不在意，一双眼只牢牢盯着待会小童上菜的方向，满是对吃食的期盼。
钟楚意一时思绪流转：这些弟子称自己为“钟仙子”，对其余师姐却以“真人”相称，其间的分别显而易见。
她一面暗自思忖，大约是自己年少便已扬名，容貌又格外惹人注目，此刻“真人”这般敬称，反倒衬得几位师姐在山门中的名气不如自己响亮，心中不觉生出几分“明珠无论置于何处，皆能夺目”的自得。
一面又暗自提防，怕三位师姐心生芥蒂。毕竟女儿家心性，难免有攀比之意。尤其这位不算熟络的李颖师姐，方才点餐时言语间不卑不亢，那语气让钟楚意暗暗觉得她并非易于亲近之人，或许，也只是因不熟罢了。
倒是此刻将三人的道号记在了心上。
从前她尚未结丹，未曾十分留意旁人的道号，如今便在心里将三个道号与三位师姐一一对上了：六师姐李瑰云道号“追月”，“否静”二字听着便与九姐钟彩儿那性子相合；余下的“益悠”，自然便是这位李颖师姐的了。
钟楚意在心底细细品咂这几个道号，四人已转了别的话头，只等着膳食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第百三十八章 勾魂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