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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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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最终还是闹到了盛帝跟前,为了照顾两边的面子,盛帝还是降下了责罚:廷杖十五。
章管家不该只送来一顶轿子,白某不该当街抗旨。
两边人都被罚了,本是不轻不重的刑罚,意思意思就算了。
但谁承想行刑的官吏是章管家的老乡,这十五落在不同人身上,也就大大不同了。
行刑的地方在玄阳殿外,盛帝看不到的地方,被“用心”对待的章管家吱哇乱叫、涕泗横流,棍棍落在实处的白某愣是一声没吭。
等盛帝发现的时候,廷仗已经结束了。章管家被扶着离开了玄阳殿,盛帝让李公公带人将白某送回翰林画院,被他一口回绝。
盛帝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一位李公公。
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食指与拇指拈住眉头,又缓缓睁开了眼睛:“白掌院,要让寡人亲自送你回去?”
白某勉力站了起来,右手撑着廷杖时的条凳,腰部不敢用力,身体晃晃悠悠,李公公赶上前来要扶他,结果被白某微微推开。
他没有跪下,只是垂眸作揖:“臣不敢。”
“不敢?”盛帝却笑了:“白某啊白某,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盛帝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某,白某的头垂得更深了些。
盛帝最终轻声叹了口气:“你若有归禽万分之一——”
“昨日之事,哪怕是师父在此,也定然不会让翰林画院受此屈辱。”
白某未曾抬头一眼,端得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若是忽略他这番话,任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你——”
白某跪倒在地,腰背挺直。
沉默良久,盛帝摆了摆手,还是拿起了奏折:“算了,你回去吧。”
他看奏折看得认真,朱笔倒是一字未落:“刚才那人李公公自会处置,倒也可笑,乡情都要胜过律法了,还要寡人这个皇帝做什么?”
闻言李公公也跪了下去,高声惶恐。
李公公与章管家自然也是同乡。
“带白掌院下去吧,记得多送些金疮药。”
待到两人走后,盛帝还是放下了奏折,走到常年悬挂在玄阳殿侧的一副山水图前,看了许久:
“归禽,你带出来的什么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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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遣心来得迟了些,他当真没想到昨天一出还未结束,白某被带走的时候他还在清水塘,直到画坊闹哄哄地都拥到了前堂,他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章管家算什么东西?”
莫遣心也不管李公公等外人在场,就从仆人手中搂过了白某,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们。
但白某还醒着,挣扎着从莫遣心怀中转身:“辛苦李公公了。”
“好走不送。”
莫遣心接过了话头,有些不耐烦,最后还没忘将一旁仆人手中的金疮药薅过来。
李公公告辞之后,莫遣心就准备带着白某回鸣凤轩。
“不了,带我回青葑斋吧。”
青葑斋,白某的居所,在翰林画院北面,与画坊只隔了一堵墙,本有一道月亮门,但已上锁许久,已被灌木掩盖,结了蜘蛛网。
往日,白某总是从青葑斋的北门出发,绕过一圈,从翰林画院的南门,也是正门进入。
莫遣心还没有去过青葑斋。
因受了廷杖,不能坐轿,又没什么其他的代步工具,莫遣心二话不说,索性将人背在身上。
周围画师一片心惊,倒不是怕摔人什么的,只是他们的两位掌院,什么时候到了可以随意背人的程度了?
不是前个儿还在打架?
但此时也没多少人想这么多,只想着赶紧将白某送回青葑斋才是。
白某已经失去了再挣扎的力气,干脆就趴在了莫遣心肩头,昏昏欲睡。他昨日睡得晚,糟心事又多,今天经受了这么一遭,玄阳殿的时候也是硬撑着,此时好不容易回到了翰林画院,眼皮总是忍不住地往下坠。
莫遣心气不过,好声骂了几句这遭事中牵扯到的人,连那位也没放过。
有人在旁为他引路,莫遣心走得急但稳,随着步伐交替而微微颠簸,白某的疼痛逐渐麻木,他逐渐睡着了。
他感受到白某垂在颈弯的脑袋的时候,也就渐渐收了声,让那些附和的画师们也止住了嘴巴。
青葑斋不大,小而雅致,大门与宫殿内其他形制的木门没什么区别,被刷上了一层红漆,牌匾上写着“青葑斋”三字。
进门一道影壁,可以看到院子里种了稀稀疏疏的几颗竹树。
一座正房,共三间,两侧各有耳房,左右两边的厢房前都种了竹子。
等到莫遣心将人背到正房,悄悄放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将一起跟着赶来的画师遣散了,金疮药就放在了近旁的八仙桌上。
白某睡得熟,眉眼和缓,气息很轻,趴在床上,左手压在胸前,脸颊被枕头挤出了些许肉来。
这还是莫遣心第一次见到白某睡着的模样,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想象中的白某,哪怕睡着也得是板着一张脸,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晚上都不会动一下似的。
看来是他错了。
侍童将热水端了进来,就在莫遣心的吩咐下出去了。
他想趁着白某睡着的时候帮忙上药,睡着的时候疼痛会减缓一些。
并且,等到白某醒来,哪怕他说自己做得再怎么好,这活儿也轮不到自己身上了。
莫遣心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物褪了下来,屁股上已经淤血泛紫了,他洗净了毛巾,先热敷了一会儿。
又在手上涂了药,用掌心的温度将药膏暖化了才开始将淤血揉散,手法轻柔,发现白某有一丁点不对劲就立刻收手,再将力度减轻一些。
揉了许久,直到一罐药膏都被用得差不多了,才将被子拉了下来,为白某掖好被角,自己将剩下的水端了出去。
白某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莫遣心搬了张椅子等候,托着下巴盯着白某的睡容瞅,到最后拿了张宣纸来,但尚未动笔,等着等着自己就趴在床头睡着了。
白某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睡容凑在跟前,大概隔了一尺半的距离,不算很近,但小腿还是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莫遣心就醒了。
“真蝉,你醒啦!”
莫遣心登时从床边站了起来,开心得像是见到了八辈祖宗,说着就要掀开白某的被子: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怎样了?”
白某有些迟钝,但还是拽住了自己的被角,他看了一圈,屋内并没有旁人:“梅雨呢?”
梅雨也就是照顾他起居的侍童。
莫遣心想了一圈,进入青葑斋的时候也就看到了一位,恐怕正是那位送水来的,被他遣了出去:“应当在外面?”
白某便高声叫了他的名字,被称作梅雨的侍童登时就进来了,估计一直在门外等着。
“劳烦莫掌院了。”
他想起身,坐得端正一些,但奈何有伤,实在做不到,只能双手屈肘将身体撑起,用亲和的语气、疏离的口味向他道谢,目光只落在了他的脚边:
“天色不早,莫掌院还是早早回到画院吧。”
“真蝉,你让我看了伤势便走,不看我放心不下。”
说着莫遣心又要掀人被角。
被角被白某压得死死的,口气也近乎咬碎银牙:“这本不是莫掌院该操心的事务。”
“不该操心也操心过了——”
莫遣心浅浅一笑,话说得直白:
“不该看的也看了,真蝉害羞做什么?”
白某羞红了脸,耳根都染上绯色:“莫遣心!”
“好了,我不闹了便是。”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金疮药,对侍童说道:“你可会上药?”
侍童看了看自家主人,又看了看莫遣心,迟钝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莫遣心回头去看白某,正巧发现了两人的眼神交流:“真蝉这是做什么,要教小孩子说谎话吗?”
“这是白某的事,还轮不着——”
白某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莫遣心的动作止住了嘴。
他拿着金疮药走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莫遣心唤了唤侍童,让他走近些:“过来,让我为你演示一番。”
白某捂紧了被角:“用不着莫掌院费心,自家侍童自然有我去教,莫掌院不如早早回去。”
但莫遣心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将迟迟不动的侍童牵了过来,又将金疮药递给了他。
“拿着。切记,在敷药之前要先用热水敷过伤口,大概敷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金疮药要先在手心揉化了再涂,打着转揉进去,懂吗?”
侍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某窝在枕头上羞愤无言,如果他们所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屁股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他甚至还能打趣上莫遣心两句,怎么这么懂上药。
“之前我闯荡了不少地方,难免有磕着碰着的时候,这还是我——”
莫遣心好似读懂了白某心中所想,便回应了起来,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了话头。
白某只见他转而开口道:“还是一位长辈教我的方法。”
“顶顶管用的。”
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不似作假:
“那白某便在此谢过莫掌院了,天色不早,莫掌院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莫遣心挑高了眉毛:
“真蝉啊真蝉,你好生无情。”
“我可是一路将你背到此处,这路子有多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我——”
“梅雨,送客。”
“莫掌院,白掌院要休息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试探性的语气,但莫遣心还欲向前:
“真蝉,你怎么都不愿心疼你的同僚一下呢,好歹我也是算与你同吃同住同——”
白某捂住了耳朵:“梅雨,关门送客。”
侍童一边道歉一边将依依不饶的莫遣心推搡了出去,兢兢业业地关门之后,屋内只剩下白某一人,这才算安静了下来。
白某微松了口气,望着门外出神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