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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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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们昨日才见过。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就是了。
等到莫遣心的声音入耳,白某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过他在耳旁嘟嘟囔囔了。
“我们刚刚的交谈,想必莫掌院也听见了?”
“我们”指的自然是地上已经昏倒的小画师还有白某。
莫遣心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没有。”
“明日便是去三王爷府的日子,白某之前同莫掌院说过的。”
莫遣心眼珠转了转,一副思考状:
“如果真蝉一直提醒的话,我就能记得了。”
白某不想多言,只说了一句:
“明天自会有人去请,白某只是想提醒莫掌院——”
莫遣心脑袋往前探了探,好似在等着白某接下来的话。
“要时刻记得自己的位置。”
毕竟三王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整个王府都是。
后面这句他没说出口。
“真蝉这是——在担心我?”
莫遣心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但被白某避开:
“莫掌院不必自作多情,白某只是尽职尽责罢了。”
说完这句,白某便想抛袖而去,迈步的时候看到了地上还尚且昏迷的小画师,他又甩了最后一句:
“这是你惹出的祸,记得将人好生带走。”
白某便离开了,剩下莫遣心一个在假山上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他才跳了下来,戳了戳地上的小画师:
“嘿,别装了,人都走了。”
小画师便皱着眉头笑了:“怎么什么都瞒不过莫掌院。”
“你这幅不想惹事的小伎俩骗骗白真蝉算了,还想骗过我?”
小画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两位掌院都不需要我了,那我就——”
他做贼一般地指向了身后的道路。
“去吧。”
小画师便一溜烟跑不见了影子。
莫遣心站在原地思忖着,真蝉有这么可怕吗,怎么一个个都遇到了豺狼虎豹似的?
他走下石阶,朝着清水塘走去。
“张牙舞爪地——是挺可怕的。”
莫遣心坐在地上又拿起了画笔,未完成的莲花图另一半画了一张熟面孔,端的是一副生气模样,眉毛高高挑起,看着看着莫遣心便笑了出来:
“也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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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管家,咱们怎么只来了一顶轿子?”
红墙耸立之中,正有一行人穿过,其中一位小侍女对右前方的男性疑惑地问道:
“不是说会有两位掌院来咱们王府?”
章管家摇了摇头,笑了笑:“就是几个拿笔的画匠而已。”
他止住了脚步,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嘟囔了几句:
“李公公又何必让我专门来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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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画院外只来了一顶轿子,兴许是没有接到两位掌院要同去的消息。
看到只有一顶轿子的时候白某已经想发脾气了:
这是做什么?
人还未至,三王爷就要给个下马威吗?
不满意盛帝的安排,还是根本就不知道盛帝的安排呢?
他自然是有李公公传来的口谕、有盛帝的背书在的,即便到了王府,三王爷不接人白某也是有理的一方。
但还得先到了哪里才能说有理没理,现在只有一顶轿子,让两位掌院该怎么分?
“怎么分?”
莫遣心一头扎进了轿子当中,说得是一派气定神闲:
“一起坐啊。”
“这当然不是一起不一起的问题,这是——”
莫遣心欲将白某拉上车,但被白某一巴掌拍掉了爪子:“别动我。”
“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莫遣心一时没分清这句话到底是接的上句话,还是接的上上句。
对着自己发的脾气,还是对着那位尚未谋面的三王爷。
说着白某便冲轿子内的莫遣心说道:“你下来。”
莫遣心还欲挣扎,坐在了驾驶马车的地方不上不下。
从三王爷府来的人已经准备齐全,此刻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跟着两位掌院一起的跟班画师们,也都各自拿着装备等在马车下。
翰林画院大门前一片寂静,一根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到,门上的金字牌匾在朝阳中显露出耀眼的光芒。
“翰林画院虽然不大,但也是陛下亲自题名的宫廷画院。”
白某的声音不大,但底气够足,他沉声道:
“纵然是建画立院以来的十四位掌院到此,也绝不许翰林画院受此屈辱。”
莫遣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白某轻轻扫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开了去。
虽然没有对着从三王爷府来的那些人,只是对着翰林画院大敞的门前,冲着门内说道,但在场的诸位都明白,这自然是对他们说的。
“若是三王爷还想请我翰林画院的莫掌院作画,先请两顶轿子过来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迈入了大门之内。
从三王爷府来的管家自知这一趟是白来了,但他总得回去回话,不能带着一顶空轿子回去。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外,声音响彻云霄:“白掌院,还请您老大发慈悲!”
白某没有回头,停在了原地。
莫遣心想跟上去的步伐还是止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从三王爷府来的诸位侍婢,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管家声音好似悲鸣:“若轿上无人,我们一行人回去之后恐怕都小命不保啊。”
莫遣心见局面变成了如今模样,若是再闹大,恐怕又是白某承担不是,本身他的名声就够糟糕了,可别在多了一条得罪三王爷的名头:
“好了好了,三王爷请的不是我吗,我去便是了。”
说着莫遣心便要登上轿子。
“莫遣心!”
白某终于转过了身。
翰林画院的画师们顿时知道不好,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来自王府的章管家抬起了头,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望向了莫遣心,在地上磨蹭着膝盖,就冲着莫遣心的方向而去:
“多谢莫掌院!”
这两声一声高过一声,甚至要将莫遣心淹没。
莫遣心望向白某的眼神无辜又奇怪,他不过是承了人情而已,怎么就——
来盛京许多天,莫遣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如看上去这般简单。
若是过节早在这件事之前就存在的话——
莫遣心还是朝白某走近了几步,远离了章管家些许,章管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在了原地。
这个行动近似讨好,让白某冲到嗓子眼的骂声还是忍了下去,再出口的时候便成了好似带些讽刺意味的语句:
“莫掌院这是做什么,不登上你那唯一的软轿了?”
“唯一”两个字被加了重音。
“自然。”莫遣心朝着白某行了一礼:“翰林画院本就一体,左右掌院更是不分彼此,离开了白掌院,我又怎会作画呢?”
众人愣在原地,尤其是章管家,只是瞬息之中,局势又变幻了一副模样。
章管家还跪在地上,但语气已变了,他低声道:
“两位掌院,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请二位到王府作画,如此可算得上抗旨不尊啊?”
白某自然是不怕威胁的,如果不是他们先不将翰林画院不当回事,又怎会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们这般不是一天两天,从前便算了,可如今两位掌院都已就职。
如果白某还不将翰林画院的尊严当一回事,还有谁会当回事呢?
白某没有回头:“那你们便去请陛下。”
“白掌院这是折煞老奴,老奴此等身份哪里请得动陛下呢?”
白某一声冷笑:“堂堂三王爷府中的大管事,鼎鼎有名的章大管家,陛下跟前的红人李公公都要敬畏三分,从来没将翰林画院前任掌院当回事看的人,怎么会请不动陛下呢?”
语毕白某便甩袖而去,没再理会他们,徒留他们在原地心惊。
莫遣心亦步亦趋,第一次从白某口中听到了“前任掌院”这个人。
前翰林画院掌院林归禽,他曾在平野阁掌院画像墙上见过,听说是白某的师父。
表面上听不出什么端倪的“翰林画院”四字,据说也是盛帝根据前掌院的名字所改,当时林归禽可谓是盛帝面前的红人,宠爱盛极一时,连如今的李公公都远远比不过。
可惜,英年早逝。
早在莫遣心第一次来盛京之前就去世了,但他当真没有了解过是何缘故,看来得腾出些时间来打听打听。
这般想着,莫遣心就跟着白某回到了翰林画院当中。
白某微微偏头,余光扫视到了他的衣角:
“莫掌院这是做什么,今日无事可做,也没必要一直跟着白某吧。”
“真蝉这是哪里的话——”
莫遣心自顾自地走到了他的前方:“鸣凤轩可是咱两位的地盘,我怎么去不得。”
说着他就冲着刚才行进的方向前去了,自然是鸣凤轩的方向,梧桐叶落,风声萧萧。
白某当真被冲昏了头脑,去哪里都不记得了。
他只好继续走自己的路,跨上台阶之后才发现,莫遣心停在了门外,右手伸向门内:
“真蝉,请。”
白某向门内跨出了第一步,他没有过多犹豫,悄声说了一句:
“多谢了。”
“刚才也是。”
后面这句几不可闻,白某已经走向了屏风后。
“什么?”
莫遣心腆着脸凑到了白某跟前,随着他坐了下来,紧贴着白某的膝盖:
“真蝉,你说什么?”
白某自然坦荡:“没想到莫掌院心中——”
他凑近了些许,两个人的距离陡然拉进,鼻尖与鼻尖不过一拳的距离,莫遣心的心跳陡然加快,只看得见白某嘴唇轻启。
白某一步不退,嘴角挂笑:“竟还装着翰林画院呢。”
莫遣心退开了半步,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叉腰骄傲,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毕竟我也是掌院之一啊。”
他额前落下了一滴汗,没有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