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三足金喵

35、故事2

　　二月初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南楚前一天本就发过烧，现在又非要披上氅衣出去。了了拦了又拦，实在是拦不住了，焦急道：“小姐！这里是皇宫，不是在南府，你现在出去能找谁呢？”
　　了了一番话，让南楚清醒了点，是啊，宫里可是有宫禁的，她现在出去能找谁呢？
　　了了见自己的话有用，急忙又道：“茱萸姐姐也说了，殿下只是留在了宣政殿还未回来，万一是皇上和殿下有什么要紧事商量，所以才耽搁了呢？你现在出去吹了寒风，要是等会儿殿下回来了你却病倒了，该责怪我们照顾不周了。”

　　南楚心里清楚，了了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她担心。辛昭不是那种会过分谨慎的人，但是却给茱萸留下了命令，只要她入夜了还未回来，就一定让南楚去她的房间，那就证明，今日之事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她不得不担心，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让她又想起了母亲离世的那一天，她也是这般手足无措。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小孩子如今长大成人，面对这种情况时却还是一样的不知所措。

　　“不行，”南楚再次站起来走向门口，“我去找皇后娘娘。”
　　“小姐你冷静啊小姐！”了了还想拦，可南楚已经走了出去，毕竟是练过武的，就算身体底子不好，了了想要撵上她也得费些功夫。
　　南楚凭着一股气走到了万宁宫的大门，她犹豫着踏出脚步，茱萸却在此时喊住了她：“南小姐，您去哪里？”
　　“我去找皇后娘娘想办法。”
　　茱萸摇了摇头：“娘娘不会管的。”
　　“为什么？”南楚不解：“她是殿下的生母啊。”
　　茱萸仍旧摇头：“娘娘不会管的，而且您违反宵禁，会受罚。”

　　怎么会不管呢？南楚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母亲不愿意帮助自己的女儿的吗？她觉得，一定是茱萸为了不让她冒险触犯宫规，所以才骗她的，可是她不怕违规，她怕的是自己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最后会收到无法挽回的消息。
　　她还是决定要去，于是茱萸和了了都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三个人静悄悄地走在宫道上，向着坤宁宫的方向。

　　**

　　此时，宣政殿。
　　辛昭站在殿前，身旁跪了一个年轻妇人，妇人穿着宽松的长袄，低着头，微微颤抖着，不敢直视天子威严，但是辛昭却是抬头看着自己的父皇。

　　辛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再次开口：“父皇，还请您相信儿臣。”
　　皇帝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他的话语中甚至听不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慈爱，只有君王对臣子的严厉：“昭儿，你只有一个证人，可你的敌人不仅有证人证词，还有确凿的证据，你要朕如何信你？”
　　“李尚书有何证据？不如拿出来儿臣和他当堂对质！”辛昭说得十分有底气，可皇帝的反应却让她有些寒了心。
　　皇帝摆了摆手，道：“朕不管你从哪里找来的怀孕的农妇，还不赶紧给人扶起来送回家，此事到此为止，你不闹到朝堂上去，也不算朕包庇你。”

　　“父皇！”
　　辛昭扶起妇人后，又一声喊住皇帝，她仍旧是站得笔直，恍惚间皇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刚会走路时的样子，从跌跌撞撞，到站得笔挺，从扎着冲天辫，到如今亭亭玉立，他在这一刻内心有所动容，可是……可是，他又看了一眼堂下站着的妇人，心中涌起一阵阵心酸和失望。
　　“昭儿，别闹了，回去。”
　　“儿臣没有在胡闹！”辛昭一字一句道：“父皇，祈郡太守刘一言和工部尚书李祥沆瀣一气，暗中勾结，挪用了苍江水灾的赈灾款！用劣质材料以次充好，导致修筑堤坝的八百劳工死于非命！这个案子本就是您交给儿臣来查办的，如今儿臣找到了证人，您为何不信儿臣呢？”

　　去年五月，苍江发大水，冲垮了堤坝，两岸的寰郡、朝郡和祈郡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大片良田被淹没，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款二十万两白银，粮食五万石送往灾区。三郡太守纷纷组织百姓重筑堤坝，修缮房屋。可就在八月初，祈郡沿岸的堤坝突然再次垮塌，压死了劳工百余人，监察官员上报朝廷，处决了一批设计堤坝的工匠，安抚了劳工的家人，便再次开始修筑。
　　可是堤坝总是在即将建好的时候再次垮塌，祈郡太守只得将此案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再次拨款筹建。可二十万两白银，怎么算都绰绰有余，祈郡屡次出事，朝中却没有大臣敢接手这个案子，于是作为刑部主事的辛昭主动请命，将此事揽了下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烂摊子，可是她身为公主，本就有其他人没有的特权，若她也不愿彻查此事，那么，那些死去的劳工和被斩杀的工匠就白死了。
　　原本查到了李珺头上，以为终于有了突破口，可没想到李珺突然死了，线索就此断了，她只好派人再去祈郡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山道上截下了一个妇人。

　　妇人说自己叫吴二娘，是一个工匠的妻子，她的丈夫在参与堤坝重建的时候曾向上面反映过，说修筑的石料木料都是劣等品，希望上面彻查，可是最后他等来的不是好料子，而是修筑不力导致多人死亡的罪名，他和其他工匠一起被斩首在菜市口，鲜血迸了一地。
　　于是吴二娘层层报官想为丈夫申冤，她甚至告到了太守门前，本以为太守这样的高官总该秉公执法，可她遭到了暗杀。于是她便想上王城来，她要状告太守，她一路上躲着追她的人，如今能辗转多处逃到山林中已是精疲力竭，幸得被辛昭的人找到。

　　昨晚，辛昭见到了这位吴二娘，惊讶地看向她的肚子，吴二娘却是十分大方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屈膝行礼，笑道：“已经快八个月了。”
　　辛昭急忙将人扶起来：“既已这个月份了，为何不先将养着，把孩子生下来，如此劳苦奔波，可还吃得消？”
　　吴二娘笑着摇头：“无碍的，殿下，我的孩子即将出生，他也需要一个清清白白的父亲。”
　　辛昭问她有何证据敢状告太守，吴二娘指了指自己：“我有一条命，再加一条我孩子的命。”
　　辛昭这才知道，自己要打的究竟是一场多么艰难的仗，跋山涉水来到她面前的受害人没有证据，只有两条命，而她要告的是地方大员，一郡太守。

　　辛昭顺着祈郡太守刘一言这几年送进王都城的所有书信连夜查了一轮，发现此人和工部尚书李祥往来过密，但苦于找不到确切证据，她便想着先禀告皇帝，拿到了御命再亲自去李祥府上搜。
　　可是，有人先一步向皇帝递交了于她不利的证据，导致了她的计划无法推行。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证据，不清楚自己被泼的这盆脏水有多脏，所以甚至连如何应对都不知道，只能被动地等着。要么皇帝愿意信她，让她去查李祥的府邸，要么皇帝不信她，拿出了对方的证据，她再依此反击。
　　无论怎么样，她今日都回不去，一旦她回不去，那些想对付她的人就会把手伸到万宁宫。

　　还好，辛昭想，还好她提前吩咐了茱萸，若是她今晚没能回去，让南楚先去她的房间住着，她早起时把公主令牌放在了床上，只要南楚拿着令牌，总不会有人能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