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三足金喵

29、故事2

　　尹姐不可置信道：“你要进宫？”
　　南楚知道尹姐担心什么，急忙抱着尹姐的胳膊解释：“只是应邀参加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不出三日就回来了。”
　　尹姐狐疑地眯起眼睛：“往年都只邀请嫡系的小姐，今年为何……是你主动要去的？”
　　“当然不是！”南楚立马否认，“是大公主邀请我的。”

　　尹姐知道南楚和辛昭见过一两次，却不知道她们二人究竟处到了何种地步，听了这话不认同地摇头：“你不能去。”
　　“为什么？”
　　“如果你母亲还活着，也不会让你去的，那是个吃人的魔窟，你平白无故沾染上那里做什么？”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尹姐每一次都会用她母亲来劝说她，什么叫做“如果母亲还活着”？事实就是，她的母亲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死得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南楚只觉得心中郁结，难受得很。
　　她泄气似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尹姐严肃的神情，却是觉得心头突然松了一下，好像束缚她这么久的网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她笑道：“尹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有我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不管是魔窟也好，是地狱也罢，我都要去。”
　　尹姐还想说什么，南楚摇了摇头，继续道：“我长大了，尹姐，我不是当初那个看见死人就被吓得整晚整晚不敢睡觉的小孩子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尹姐这一瞬间有些恍惚，她看着南楚瘦削的肩膀，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年轻的女将领抹去她眼角的泪，有些无奈：“喂，我说，你怎么还哭啊，受伤的不是我吗？我救了你，你还没说谢谢呢。”
　　“你哭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后来，出征前，她又哭了，女将领笑着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可是，她还是让自己出事了啊。
　　尹姐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冯婉来到她的院子里找她，满身的鲜血，把衣服染得绯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她急忙接住来人，却在握住对方手腕以后颓然跌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再精湛的医术都无能为力。
　　冯婉给她留下了一句话，她说：“阿音，我不后悔做这些，也不后悔杀了她，可是，我很担心阿楚，你帮我照顾好她，好吗？”
　　她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哭着说好，她只能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踏出了自己的院子，冯婉说：“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你这里。”

　　尹姐想，不愧是母女，一样的倔，甚至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南楚原本只是希望尹姐相信自己，可没想到，对方突然哭了，毫无预兆，眼泪像地底的泉水一样不断涌出来，哭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尹姐你……你别哭啊，我没有凶你的意思，我……我，哎呀，对不起嘛。”
　　南楚用袖子替对方擦眼泪，却没曾想越擦越多，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尹姐却被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了，她自己擦了擦眼泪，道：“常意，我不阻拦你了。”
　　“啊？”南楚有些意外，怎么尹姐哭了一场就改了主意，“尹姐，你真的不阻拦我了？”
　　“嗯，你随我进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尹姐沏了一壶茶，给自己和南楚都倒了一杯，她捧着茶杯，有些怀念地看向南楚的脸：“你知道吗，我和你母亲相识的时候，她就如你现在这般大，但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是玉南防线上有名的小冯将军了。”
　　大周东南边是南国，隔着高险的玉龙山脉，边线常有战事，那里便是玉南防线。玉南防线以北的苍郡和寰郡水土丰饶，南国人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冯家世世代代都驻守在这里，守护着身后的数万黎民。冯婉就是在玉南防线长大的，她从会走路起就坐在马背上，能识字的年纪就能使枪，她像玉龙山上的鹰，自由而强大。

　　尹姐挽起袖子，露出一条胳膊，南楚这才看到那上面斑驳错杂的疤痕，像紧紧缠绕的毒蛇，南楚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尹姐答道：“我其实不是大周人，当然，也不算南国人，我和家人生活在玉龙山脚下，父母靠卖药为生，日子过得紧，却也算不愁温饱。可是后来，南国的将士抓走了我的父母，让他们医治军中的瘟疫，他们没治好，于是我便被吊起来，挂在旗杆上。军中病死一个人，他们就抽我一鞭子，没过多久，我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了，我的父母不忍见我受苦，却又实在对瘟疫无能为力，他们便服毒自尽了。”
　　南楚听着尹姐的话，只觉得心惊，她不是没好奇过尹姐以前的事情，只是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段悲伤的过去。

　　“我父母死了以后，他们让我去配药，我那时候不过八九岁，我能配什么药？”说到这里，尹姐眼中有自嘲，也有恨意，“我给他们配了泻药，让那些人拉了一天的肚子，于是我又被吊起来了，我以为我会就那么死去，可是有一个人却救了我。”
　　“你母亲单枪匹马杀进军营，把我从旗杆上放下来，她抱着我，不免有些放不开手脚，身上多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等到回了她的军帐，我就抱着她的腿哭。她那时候笑话我，说我是个小哭包，可我害怕啊，我害怕在失去父母以后，还要失去恩人。”
　　南楚的双眼越来越亮，她甚至有些兴奋：“娘亲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尹姐也笑了，摸了摸南楚的头：“后来我跟着她，成了军中的一名女医，再后来，她被朝廷召回，封了将军，却再也没能回到玉南防线，她成亲了，很快有了你。”

　　尹姐说到这里，眼中多了些慈爱，可是南楚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的男人，她忍不住皱眉：“为什么呢？我娘亲是被逼着成婚的？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尹姐有些意外地问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父亲是个纨绔，不学无术，我娘亲为什么要和他成婚？”
　　“常意啊，你觉得以你母亲的性子，她不愿意的话，真的有谁能逼她吗？”

　　南楚被尹姐的话问得一愣，她母亲不会被逼迫，可是，她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母是自愿成婚的。
　　尹姐看出她心中的挣扎，叹了一口气：“常意，你母亲的确是个巾帼英雄，但她同样有喜欢一个人的自由。她和你父亲是在踏春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也算是一见钟情，你父亲很快去冯家提了亲，他们婚后也是恩爱非常。”
　　“那为什么……”南楚忍不住打断的尹姐的话，“那为什么我父亲可以对我如此狠心呢？”
　　尹姐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懂，毕竟我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我也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对你会这样冷漠，但是常意，我们都不可否认的是，你父母那时候感情很好。”

　　尹姐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往后讲述：“后来，太子谋反，你母亲提剑进宫救驾，杀了一个人。”
　　南楚敏锐地抬起头，她记得辛昭跟她谈起过先太子谋反一事，却不知道她的母亲在那时进过宫，她有预感，尹姐接下来的话很重要，而且有可能会颠覆她的认知，她问：“她杀了谁？”
　　尹姐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太子妃，祁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