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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溪云初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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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天,她得把醉仙楼周围的地形摸清楚,还得想办法探探唐青严的虚实。云湛给的竹叶上虽然写了毒煞卫的弱点,但具体情况如何,还得亲眼看看。
吃完午饭,她在房里歇了半个时辰。
醒来时已是申时初刻。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
那套月白色绣竹叶的,头发也是重新梳过,重新弄了个简单的发型,插了根素银簪子。然后背起药箱,出了客栈。
这次她没有在镇上逗留,而是直接往镇西走去。
青硕镇西边是山,山不高,但竹林茂密。
一条小路蜿蜒向上,通向山腰的一片坟地。
云初沉沿着小路慢慢走。
路上人很少,偶尔有几个扫墓的人上下下。
她走得不快,像是在散步,眼睛却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这片山地势不错,站在山腰上,可以俯瞰整个青硕镇。
镇子里的街道,房屋,江面,都看得清清楚楚。醉仙楼在镇子东头,是一栋三层木楼,飞檐翘角,很是醒目。
她在山腰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单筒望远镜。
那是她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镜片是水晶磨的,看得很清楚。
透过望远镜,她仔细看着醉仙楼。
楼前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不错。
门口停着几辆马车,有普通的,也有装饰华贵的。伙计在门口迎客,点头哈腰的。
她看了一会儿,又把望远镜转向楼后。
醉仙楼后头是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巷子里堆着些杂物。
破筐子,烂木头,还有几个大缸。巷子尽头有一棵槐树,长得高大茂盛,树冠如盖。
那就是云湛说的第三棵槐树。
她记下了位置,又观察了周围的建筑。巷子两边都是民居,多是两层小楼,有些晾着衣服,有些窗子关着。
巷口有个卖烧饼的小摊,摊主是个老头,正低头揉面。
看来后巷平时人不多,是个僻静处。
她看了约莫半个时辰,把周围的地形都记在心里,这才收起望远镜,起身下山。
回到镇上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街上的铺子陆续点起了灯,一盏一盏的,像星星落在人间。
江面上也亮起了渔火,一点一点的,在暮色里摇曳,江灯渔火。
云初沉在街上慢慢走,想着晚上的安排。
她打算再去醉仙楼附近转转,看看晚上的情况。刺杀是在酉时三刻,那时候天还没黑透,但醉仙楼里应该已经点灯了。
她得看看楼里的灯光分布,判断天字三号房的位置。
正想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抬眼看去,只见街角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干什么。
她本不想多事,正要绕开,却听见人群中传来女子的哭叫声,凄厉得很。
“爹!爹你别卖我们!我们听话,我们干活,你别卖我们啊!”
“爹,我求求你了。”
女孩哭哑着:“爹,那把妹妹留下,我去吧,爹……”
“爹……不要……”
另一个女孩也哭着,撕心裂肺:“爹……不要丢下我,我给你洗衣做饭,我能赚钱,求你了,不要把我和姐姐送走……”
“爹……”
“不要送我们走……”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粗嗓门:
“滚开!老子养你们这么多年,也该回本了!王牙婆,这两个丫头怎么样?便宜卖给你了!”
云初沉脚步一顿。
她皱了皱眉,朝人群走去。
挤进人群,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拽着两个女孩往一个婆子手里推。
那婆子五十多岁,穿红戴绿的,脸上抹得白白的,一看就是牙婆。
两个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此刻哭得梨花带雨。
她们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补丁摞补丁,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天生的好相貌。
尤其让人注意的是,两个女孩虽然哭得厉害,眼神里却透着股机灵劲儿。
漂亮是有的,云初沉确实喜欢漂亮的女孩。
尤其是这样有灵气的。
“爹,求你了,别卖我们……”其中一个女孩跪在地上,抱着汉子的腿哭求。
“爬开!”
汉子一脚把她踢开,“老子赌输了钱,不卖你们拿什么还债?王牙婆,一人五两银子,卖不卖?”
牙婆打量着两个女孩,咂咂嘴:“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瘦了点。这样吧,两个一起,八两银子。”
“八两?太少了!至少十两!”
“就八两,爱卖不卖。”牙婆作势要走。
汉子急了:“好好好,八两就八两!”
牙婆从怀里摸出个钱袋,正要数钱,忽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等等。”
众人都是一愣,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月白绣竹叶衣裳的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背着一个藤编药箱,容貌清丽,气质却有些清冷。
正是云初沉。
汉子瞪着她:“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云初沉没理他,走到两个女孩面前,蹲下身,看了看她们的脸,又拉起她们的手看了看。
手上有茧子,但不是干农活磨的,倒像是握笔磨的。指甲剪得整齐,虽然脏,但形状秀气。
这种类似于的她救过太多,帮助过许多,但这两个人,就好像是命中注定要留下来的一样。
以往的人,都只是给了银子让她们过好一点的生活的。
云初沉想了想。
“识字吗?”她问。
两个女孩愣了愣,其中一个怯生生地点头:“识……识一些。娘在世时教过我们。”
“会写字?”
“会。”
“会算账吗?”
“会一点。”
云初沉点点头,站起身,看向牙婆:“这两个人,我要了。”
牙婆一愣:“姑娘,这……”
“我出二十两。”云初沉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两个人,二十两,卖不卖?”
牙婆眼睛一亮,但立刻又犹豫了:“可是这汉子已经答应卖给我了……”
“他不是还没收你的钱吗?”云初沉淡淡道,“价高者得,这个道理你不懂?”
汉子也回过神来,赶紧说:“卖!卖给你!二十两,就二十两!”
牙婆急了:“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我先……”
“你先又如何?”
云初沉转头看她,“你出八两,我出二十两。你要是能出更高价,我也没话说。”
牙婆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二十两银子买两个丫头,这价格已经很高了,她再加价就不划算了。
云初沉把银子递给汉子:“银子给你,卖身契呢?”
汉子接过银子,咬了咬,确认是真的,立刻眉开眼笑:“有有有,我这就写!”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又借了旁边铺子的笔墨,歪歪扭扭地写了份卖身契,按了手印。
云初沉接过卖身契看了看,内容很简单,就是写明了把两个女儿卖给这位姑娘,银货两讫,永不反悔。
她收好卖身契,对两个女孩说:“跟我走。”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她们的父亲。
那汉子得了银子,早就乐开了花,挥挥手:“去吧去吧,跟着这位姑娘,比跟着我强!”
两个女孩眼泪又掉了下来,但终究还是站起身,跟着云初沉走了。
人群渐渐散开,议论纷纷。
“这姑娘什么人啊?出手这么大方?”
“看样子像是外地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吧。”
“那两个丫头也算运气好,碰到个好主子……”
一男子说道:“不过这两个姑娘也是好命啊……”
旁边有个男人回了他一句,正是万随风:“不见得,这两姑娘摊上这么一个爹,不见得命好,难不成,你想要这样的爹啊?”
那个男子没有再说话。
……
云初沉带着两个女孩走出一段,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才停下脚步。
两个女孩站在她面前,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冷。
“叫什么名字?”云初沉问。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说:“我……我叫大娃,她叫二娃。”
“大娃二娃?”云初沉皱了皱眉,“没有大名?”
这是名字吗?
云初沉惊了惊。
怎么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没……没有。”女孩的声音更小了,“爹说丫头片子不用起大名。”
云初沉默了片刻,说:“从今以后,你们跟着我。以前的名字不要了,我给你们起新的。”
两个女孩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云初沉打量着她们。
这两个女孩,虽然穿得破旧,但骨相极好,眉眼清秀,皮肤也白。尤其是那双眼睛,灵秀得很,透着股聪慧劲儿。
她想了想,说:“你们两个是双胞胎?”
“是。”
大娃点头,“我比她早出生一刻钟。”
“好。”云初沉说,“那你叫溪云,她叫初起。”
“溪云……初起?”两个女孩喃喃念着。
“取自一句诗:‘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初沉说,“你们记住,从今以后,你们就是云溪云和云初起。云是我的姓,给了你们,你们就是云家的人。”
两个女孩怔怔地看着她,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是喜极而泣。
她们跪下来,磕了个头:“谢姑娘赐名!”
“起来吧。”云初沉说,“先跟我回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带着两人回到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