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身边》暮与星

4、落寞

　　春木杂志社。
　　同事宋琦雯问：“小时，我们几个晚上一起到苏苏家跨年，你要一起吗？”
　　顾时浅笑道：“我有约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约了男朋友？”宋琦雯似乎闻到了八卦的气味，赶忙往顾时身上凑。
　　“不是。”顾时笑了笑，“跟我姨他们一起吃饭。”
　　“跟家人一起啊，真好。”宋琦雯想到自己也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挺想念家里人的。
　　宋琦雯抱了抱她，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那新年快乐，我们就先走了。”
　　她无奈摇摇头，心里却很温暖。阿雯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性格爽朗，待人友好，就是比较八卦。
　　杂志社里一半以上的同事都不是本地人，所以过节的时候，单身的同事便会聚在一起，这样会比较热闹。
　　如果今天不是她的阿姨非要让她一起去吃饭，她也会跟他们一起跨年。
　　“在门口了。”是沈沉发来的消息。
　　顾时收拾了下东西，出到门口的时候，看见沈沉站在车边，身边还围着几个女生。
　　沈沉看见了不远处的她，不知道跟那几个女生说了什么，女生笑着离开，随后便朝她招了招手。
　　上车后，沈沉从后座拿了两个盒子递给她，说：“新年礼物。”
　　顾时打开来看，是一套护肤品和化妆品。
　　自从她的父母离婚后，每年过春节，阿姨都会给她寄礼物，到上了大学，沈沉也会在元旦的时候送她新年礼物，过节的时候给她发红包。
　　从上学需要用到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再到毕业后的衣服和鞋子，现在又是化妆品。
　　“女孩子就应该是漂漂亮亮的。”沈沉边开车边说，“我也不懂这些，是问了公司的女同事说这个好用。”
　　虽然父母待她不好，但有沈沉他们，她又是幸运的。
　　“谢谢哥，我很喜欢。”
　　沈沉订的是一家自助餐厅，顾时随着沈沉走到窗边的座位，她以为只是和大姨他们一起吃饭，却看到了很久没见的母亲。
　　看见母亲后，顾时站在桌边没有坐下来，她不是不想见母亲，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和相处。
　　母亲对于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人，从父母分开后，一年到头她都见不了母亲几次，每次见面母亲也都是急急忙忙地离开，两人坐在一起吃顿饭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年，她心里多么怨母亲，可委屈的时候，难过孤单的时候，却又多想母亲能陪在身边，安慰她、开导她。
　　“小时，先坐下来。”冯慧起身拉着顾时坐下，坐在她母亲斜对面的位置，“你妈妈说想见见你，就怕你知道不来，所以事先没告诉你，抱歉啊。”
　　顾母林英一直看着顾时，起身帮她倒饮料时，却被沈沉拿过饮料说：“英姨，我来就好。”
　　林英只好坐下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下问：“最近过得还好吗？”
　　在外面又是过年的，顾时也不好冷着张脸，点点头说：“很好，慧姨他们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林英显得有些局促。
　　寒暄过后，两人再没有其他对话，顾时只是埋头喝着饮料。
　　见气氛略显得有些僵，沈耀便开口：“我一开始说去酒店订个包间，安静点大家方便聊天，可晓慧说年轻人喜欢这种地方。”
　　林英看了看四周，果然都是年轻男女，说：“都挺好的，孩子们喜欢就好。”
　　“别喝饮料了，走，去拿吃的。”沈沉拍了拍顾时的肩膀，他知道她现在不知怎么面对她的母亲，甚至觉得一开始就应该告诉她这件事，不至于她现在这么不开心。
　　整顿饭大家都心照不宣似的，长辈们聊他们的事情，沈沉便跟顾时聊各种娱乐八卦。
　　吃着吃着，顾时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望向楼梯那边，看到了正在看着自己的齐衡之。
　　齐衡之也在这家餐厅订了2楼的小型聚餐区域和公司的员工跨年，是季晏礼先看见了顾时，才示意他往她那边看。
　　“这都见家长了，过完年应该是准备结婚了吧。”季晏礼看了眼齐衡之故意道。
　　而齐衡之看到顾时跟沈沉有说有笑很开心的样子，紧了紧搭在楼梯把手上的手。
　　四目相对，这次顾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有失望和难过。
　　可这次齐衡之先躲开了视线，往楼上走去。
　　顾时想，或许齐衡之一直误会她跟沈沉的关系会更好，这样他就会明白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虽是这样想，但顾时心里却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看到他难过的表情反而更难受。不管是对齐衡之还是对她母亲，这种已经产生了裂痕的关系，在想修复的时候，却让裂痕更大。
　　二楼吧台区。
　　齐衡之坐在小吧台边，拿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鸡尾酒。
　　“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玩，自己在这喝闷酒。”季晏礼从后面搭着齐衡之的肩膀，“不会是在意顾时吧？”
　　“你想多了。”每次齐衡之打算不去想顾时，季晏礼都要来点醒他。
　　“但愿是我想多了。”季晏礼碰了下齐衡之的酒杯，喝完杯中的酒，“阿衡，你也看见了，人家都要谈婚论嫁了，你也该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齐衡之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自己还不是单身狗一个。”
　　“我单身我快乐啊，你单身是快乐的吗？”
　　这话正中他的心，齐衡之不想跟季晏礼扯这个问题，转而说：“对了，你从家里拿来的那瓶酒呢？”
　　“还在车上，忘了拿上来，我去拿。”
　　“还是我去吧。”
　　他没想到去车上拿东西的时候，竟然遇上了也来拿东西的顾时，好巧不巧，两辆车还挨着停在一起。
　　齐衡之刚锁好车门转身便看见了顾时，顾时看到他愣在原地。
　　“跟男朋友一起跨年吗？”他本来想扭头就走的，可是潜意识还是驱使他把话问出口。
　　她想，他和沈沉有合作关系，以后免不了会有交集，不如放轻松，坦然地面对他，见面的时候寒暄一句。
　　“嗯，跟男朋友一起。”
　　“挺好的，能一起跨年。”齐衡之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上次的事情你有和他说吗？”
　　“说过了。”她说谎了，因为要是说了，沈沉就不会让她继续住在那里，“但是我自己坚持要住在那里，因为那里离杂志社近，而且房租便宜。”
　　齐衡之眉头微蹙，沉声道：“以沈总的实力，应该是支付得起房租的。”
　　“他已经很照顾我了，我不能事事都靠他，而且那件事情之后，来了一个看门的保安。”
　　他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如若在她身边的是他，在住宿安全的问题上，他绝不会让步。可现在的他连朋友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她换一个地方住。
　　“那便好，那我就先上去了。”
　　“嗯。”
　　齐衡之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过身喊她：“顾时。”
　　“嗯？”刚打开后备厢的顾时吓了一跳，但立刻应声回头。
　　齐衡之迟迟未说话，而顾时却没有追问，静静地等待着他。
　　“新年快乐。”
　　齐衡之是笑着说的，那个笑真诚又温柔，一如从前般敲击着顾时的心。
　　从前是他主动，现在还是他主动打破僵局，对于他，顾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能够回应他的也只不过是一句：“新年快乐。”
　　之后两人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晚餐结束后，齐衡之拒绝了季晏礼去KTV唱歌的邀请，一个人回到公寓。
　　脱掉的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椅背上，没有开灯的屋子漆黑又冰冷，窗外照射进来温暖的光，今夜的喧闹都不属于他，心里的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属于他。
　　“顾时，原来你不是忘不掉他，也不是不够勇敢，只是在你的未来里不想有我的存在。”
　　而另一边结束了晚上让人局促尴尬的晚餐后，同样一个人回到出租屋的顾时，拿出了很久之前买的已经有些泛黄的信纸，再三考虑后，拿起笔给齐衡之写了一封应该永远都不会给他信。
　　阿衡，新年快乐。
　　接下来的话我从未对身边的朋友说过，当然也没跟你说过，因为我觉得难以启齿。
　　阿衡，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害怕跟喜欢自己或自己喜欢的人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吗？因为我害怕被辜负，更害怕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辜负别人。
　　母亲和父亲因为家庭条件相差巨大，双方长辈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是两个人不顾反对，还是偷偷领证结婚了。
　　父亲家里知道后大怒，断了父亲的经济来源，父亲也因此跟家里的关系闹得很僵。之后，失去家里经济支持的父亲只好出去找工作，也算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能维持家里的生活开销，而母亲则一心操持着家里的事情。
　　不久之后他们就有了我，我的出生让父亲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了一点，但祖母他们对我母亲依旧没有好脸色。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这些，只觉得父母很疼爱我，姥姥姥爷也喜欢我，我是幸福的。
　　后来到我上小学，父母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从避着我吵到不在乎我的感受当着我的面吵，甚至动手打对方。在那之后父亲便常常不回家，母亲也总是躲在房间里哭，没有人管我。
　　那时候我不懂他们为什么吵架，明明他们以前那么相爱，明明我们一家是那么幸福。到后来，我被母亲送到姥姥家里，偷偷听见姥姥和姥爷的谈话才明白。
　　祖母他们一直都觉得我是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所以从小就不喜欢我，希望母亲再生一个。但母亲多次尝试后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再生育，他们就开始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在母亲身上，甚至是母亲的整个家庭，觉得当初就不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母亲因此变得郁郁寡欢，也似乎忘了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女儿。
　　后来父亲要跟母亲离婚，说他要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给他的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母亲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也没能让父亲留下来。最后姥姥和姥爷也不想他们再继续纠缠，让母亲离婚回到家中，说他们可以养我们。
　　终于，在我十二岁那年，他们离婚了。
　　在祖母的干涉下，父亲只留下他们结婚时的小房子给母亲，还有每个月给我的抚养费，组建了新的家庭后便不再管我们。
　　在那之后我还是跟姥姥他们住在一起，母亲很少来看我，就算来了也匆匆离开，不论我怎么哭闹，她都不肯为我留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在失去父亲后，也主动选择失去我这个女儿。
　　因为之前闹离婚闹得太难堪，邻居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常常说闲话，说母亲被抛弃，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但姥姥姥爷对我很好，总是跟我说不要在意那些，把那些多嘴的人骂一顿后便不跟他们来往。也是在父母分开后，我变得不愿意跟人交流，更不愿意轻易对谁敞开心扉，只躲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再也没办法变回那个被父母疼爱时开朗自信的顾时。
　　我害怕别人喜欢我，害怕靠近喜欢的人，害怕跟人有更进一步的进展，害怕被辜负和背叛。这些全都因我害怕像父母一样，当初多深的爱，到最后都变成了无尽的争吵与分离。
　　喜欢也好，被喜欢也罢，我从来都不敢再往前一步，只是默默地把感情藏于心底。
　　直到大学遇到棠月她们，我才慢慢好起来，开始愿意和别人交流，接受别人对我的好和回应他们的好。
　　你也一样，是你改变了我，耐心温柔地对我，让我慢慢从那个角落里走出来，让我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感情，去跟你在一起。
　　可即使是这样，我仍然不敢开口对你诉说家事。
　　阿衡，你真的很好，在如太阳般耀眼的你面前，我是黯淡无光的，长相一般，学习一般，工作也一般，这样的过去更是让我自卑。
　　可这样的我，你却说那么好，那么喜欢我。
　　可那样的你，到最后还是被我伤了心。
　　阿衡，我很庆幸被你喜欢过，却也很自责给你带来了伤害。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可我不敢再去爱你，我不想再因为自己而伤害到你。
　　阿衡，只愿你年复一年的快乐，足以忘却我。